經過一番詳細的診斷,浧虛確定了大寶的病症。果然如沐紫凝猜想的那樣,正是中了奈何,所有才導致一直昏睡不醒。
確定了是奈何,事情似乎就變得很明瞭了。錦魚當初中毒是因爲沐紫凝派她去調查崇聖山下的少年失蹤案,而那少年失蹤案又是狼蛛一手所爲。鴛鴦說過,狼蛛擅毒,在之後的接觸中沐紫凝深有體會,如此推斷下去就不難得出結論,錦魚中毒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是狼蛛。如果這個推斷正確,那大寶這次中毒也就跟狼蛛脫不了干係。
“是狼蛛的人又追過來了嗎?”頹然的趴在桌子上,沐紫凝倍感挫敗。本以爲躲到這裡就相安無事了,本以爲鷺灣的生活就是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殊不知危險已經朝這裡靠攏了來,只是他們都沒有察覺罷了。
是這裡的生活太安逸,讓他們失去了應有的警覺嗎?還是對方隱藏得太好,實在是無跡可查?
“大師,這毒……你能解嗎?”比起狼蛛是怎麼找上來的,莫揚更關心大寶身上的毒。雖然知道這種毒不會危害到他的性命,但是一想到平日裡一個活蹦亂跳的人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不吃不喝不說不動,光躺着睡覺,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陣刺痛。
無奈嘆氣,浧虛搖動着他圓滾滾的腦袋,給出了莫揚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也是,如果浧虛有法子解這毒,綾羅和錦魚現在就不會還在外面到處尋醫了。可是,哪怕已經想到了這一點,莫揚也還是要問一問才肯死心。
“恕貧僧直言,奈何毒性雖然微弱,不致人喪命,但是由於它隨血而生的特殊毒性,想要驅除此毒便比平常解毒要難上千百倍。若想解毒,就必須知道此毒如何煉成,方有可能鑽研出解毒之法。”浧虛曲起拇指豎起手掌朝莫揚行了個理,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白了。
就他們現在的條件,根本沒辦法救醒大寶。
“那怎麼辦?大寶他……他不會一直這樣睡下去吧?”穗兒抽泣着問道,聽她這麼一說,一開始還在強裝淡定的冷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無助和悲傷隨着他的哭聲充盈着每一寸空氣,就連呼吸也變得壓抑起來。
沒有人回答穗兒的問題,浧虛臨走前叮囑他們要記得時常幫大寶擦拭身子,免得生褥瘡,除此之外就再沒給出任何建議。
往日充滿了歡聲笑語的鷺灣小樓,此時卻籠罩在沉沉的哀傷裡。穗兒和冷奕相擁而泣,莫揚則坐在門前的臺階上一言不發。沐紫凝一左一右的掃視着他們,起了身想要去安慰,卻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頓了頓,她又坐了下來,手掌心輕輕貼在鼓起的肚子上面。
真的很神奇,哪怕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能言語,但卻總是能給予沐紫凝莫大的勇氣。有時候她甚至都能聽到耳邊有個聲音在說:孃親別怕,孩兒會一直陪着你!|滿心的煩惱被肚子裡這個甜蜜的負擔沖淡了些,冷奕也在穗兒的安慰中安靜下來。而此時,莫揚還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沐紫凝心中有了選擇。這個時候,她應該陪在莫揚身邊,就像這一路走來他一直都陪着她一樣。
緩緩起身,沐紫凝一步步往門口挪。挺着大肚子不能像莫揚那樣坐下來,沐紫凝便站在他面前,將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放心吧,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去年在洛邑郡的時候結識了浪子醫仙,他醫術很高明,非央只剩半口氣都被救回來了,咱們去找他幫幫忙,他一定能救醒大寶的。”
遠望進無盡黑暗的目光慢慢拉近最後落到沐紫凝臉上,空洞的瞳仁逐漸聚焦恢復了些許神采,但那臉上卻是無奈的苦笑。沐紫凝的話裡一連用了兩個‘一定’,可是她的真實把握又有多少?
他不傻,這種事情一猜即透。浪子醫仙的名號他倒是聽說過,實力如何他卻不知,眼見才能爲實,他不敢給自己太大希望。不過,面對沐紫凝的好心安慰,莫揚還是點了頭。雖然只是那淺淺一下,但終究是點了。
沐紫凝鬆了一口氣,紅潤的臉龐上有了些許笑意。“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去洛邑郡?”
洛邑郡離南城的距離是阜陽到南城的三分之一,到時候去了洛邑郡,就能趁機提議去南城看麗娘。雖然棧道沒有明修成,但這成倉也算是暗度一半了。
看着有些莫名雀躍的沐紫凝,莫揚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卻沒有多問。將沐紫凝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攥在手裡,莫揚深情的凝視着她的肚子,思忖片刻後回答:“等孩子出生再說吧!”
浪子醫仙可不是普通人,不是誰找他幫忙他都會應的,更有甚者根本就找不到他,若要找他幫忙,就非沐紫凝出馬不可。可是她現在隆腹在身,若揣着這大肚子遠去洛邑郡,恐怕大寶本人也是不會同意的。爲了保險起見,還是得等孩子出生後再做打算。算算日子,孕期已過大半,應該快了!
“可是大寶他……”
“我瞭解大寶,他那麼善良,小樹被風吹倒都會扶一抔土的人,他一定不願意看到你挺着大肚子爲了他操勞奔波。”沐紫凝還想爭取一下,然而話未說完就被莫揚給打斷了。莫揚的態度很堅決,多說無益,沐紫凝很明智的選擇了閉嘴,慢慢再想辦法。
有風過,撩起了沐紫凝身前的長髮,莫揚起身替她將亂髮別在耳後,眉眼之間盡是醉人的溫柔。沐紫凝憨笑着迴應,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心跳也隨之紊亂。霸佔他的眼眸,沐浴他的深情,這應該是沐紫凝最享受的時候。可偏偏,她卻感受不到應有的滿足和甜蜜,反而是深深的不安。
莫揚待她這般好,她卻在想着該如何將其拉進自己編織的陷阱,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明明說好了要坦誠相待,她卻刻意隱瞞,還故意撒謊……沐紫凝,難道這就是你愛一個人的表現嗎?你不是一直想要尋一世良人攜手共白頭嗎?難道就爲了找一個無條件相信你的人然後撒謊?
很突然的,沐紫凝想起在蒲陽村被莫揚識破僞裝身份的時候他所說的話。他說,我是有多蠢,所以纔想不到當初那個傻乎乎的沐紫凝會以這樣的方式來玩弄我?
沐紫凝至今都記得那個時候莫揚臉上那份被人欺騙的痛苦有多麼深刻,而他心裡的每一條傷口,都是拜他所賜。那現在,她還要騙他一次嗎?
“咱們進去吧,夜深了……”沒有察覺到沐紫凝的異常,莫揚拉着她就要進屋,沐紫凝卻定在原地不挪窩。莫揚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她,後者心虛低頭,拉着他的手卻沒有鬆。“莫揚,你聽我說,你去找浧虛師兄的時候……”
“哇……”話剛說到一半,屋內突然傳來響亮的痛苦聲。莫揚一驚,掙開沐紫凝的手大步進了屋。沐紫凝愣在原地,想喚卻沒能喚出口。
第二次了呢!剛纔在樓上就想說了,但卻突然被打斷。現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次開口,卻又被打斷……是老天爺在提醒她,這件事情不能告訴莫揚嗎?
輕輕撫上肚子,沐紫凝茫然低問:“孩子,你告訴孃親,這事兒到底要不要跟你爹說呢?”
腹中胎兒終究是不能言語,沐紫凝嘆着氣邁步進屋,一眼就看到冷奕趴在桌子上哭。沉悶的哭聲隨着肩膀的抖動規律的響起,對面,莫揚學着他的樣子趴在桌上,卻是在安慰他。
“怎麼了?”沐紫凝一臉疑惑。剛剛不都已經好了嗎?怎麼又突然哭起來了?
“夜深了,我先去睡了!”當沐紫凝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門邊的穗兒,後者卻胡亂抹了把眼淚回屋去了。聲音還喑啞着,顯然是剛哭過,亦或者是還在哭。
“怎麼了?”無奈,沐紫凝只能又去問先她一步進屋的莫揚。莫揚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問,繼續輕言細語的安慰冷奕。沐紫凝心不在焉的想着別的事,只隱約聽到莫揚在說什麼穗兒是在逗他玩兒,便猜想可能是穗兒在冷奕面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冷奕傷傷心心的哭了好久,最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莫揚把他送回房間後又回到堂屋,驚覺腹中空虛飢餓難耐,這纔想起自己這幾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
沐紫凝也沒吃晚飯,兩人便一起來到廚房打算把禾九給他們留的飯菜熱一熱對付一頓。和往常一樣,莫揚在竈臺上忙活,沐紫凝坐在竈前負責添柴燒火。半夜三更,鉤月高掛,清冷銀輝與黑暗膠着抗爭着,唯鷺灣湖畔有燈亮着,昏黃而溫暖。
“你剛纔想說什麼?”熱好最後一盤菜,莫揚突然出聲問道。
“啊?什麼?”沐紫凝心底一驚,趕緊悶着頭裝傻,並以添柴的動作來掩飾。鐵鍋很快就被燒熱了,熱完菜後剩的油漬貼在鍋面上滋滋作響。莫揚舀了一瓢水倒進去,瞬間騰起一陣濃烈的青煙。
“不用燒了!”莫揚伸手將沐紫凝拉起來,又把話題拉回正軌。“就是剛纔在門口,你拉着我想說什麼?”
“啊?有嗎?”沐紫凝繼續裝傻,撓着耳朵嘿嘿笑着。“哎呀,糟糕,忘記了呢!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用管。”
“哦,那就算了!”莫揚也沒多想,一手端着菜一手拉着沐紫凝去堂屋吃飯。
就這樣吧……沐紫凝暗暗想着,自我安慰這是善意的謊言,卻忘記了,即使善意,卻也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