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凝以爲,只要她一直裝傻,就能把白羽想說的話給堵在喉嚨裡。有些話只要沒說出口,那她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說是自己想太多了。只是這個時候,白羽已經不想再給她裝傻的機會。
這一天,白羽把自己羽族公子的身份以及鮫羽兩族的宿世聯姻都告訴給了沐紫凝。他說,我纔是那個你應該嫁的人;他說,不管是回鮫淵還是羽境,身爲異族的他們都不該留在人族的世界……然而白羽不知道,沐紫凝根本就不願意接受自己是異族的事實。她當了十八年的人,她想要一直當個普通人。哪怕這片土地曾給她帶來無以名狀的傷痛,她仍舊不想離開。
白羽說完後,沐紫凝愣了很久都沒有說話。心裡的疑問終於被一一解開,包括白羽爲什麼會從小關注自己,爲什麼他會對鮫族瞭如指掌,鮫尊爲什麼會那麼緊張的將重傷的他帶走。原來,這其中的糾葛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羽族……除鮫族外的又一異族。鮫族的特點是鮫尾,那麼羽族……難不成他們還能長成鳥兒翅膀?
得知了事情真相後,又冒出了很多新的問題需要沐紫凝深思,但她卻選了其中最沒有意義的一個問題作爲關注點。那些問題都太傷腦筋,她懶得去琢磨,都交給時間吧!這一路走來,沐紫凝懂得了一個道理:再複雜的問題都會隨着時間的推進迎刃而解,她沒必要再去白費心思。
好吧……這其實只是沐紫凝逃避問題的藉口,她心知肚明,白羽也能理解。既然她不想面對,他也不會強求,這是白羽給予沐紫凝的最基本的包容。
“不會長出翅膀的!不過羽族的人全都輕功卓越,能迎風起飛,通鳥語,常馭鳥爲己所用。”白羽順着沐紫凝的話往下說,兩人之間的氣氛也隨着談話的內容而變得輕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輕功那麼好!”沐紫凝讚歎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通往駟馬橋鎮的路。白羽瞭然的退後兩步,雲淡風輕的結束了這次談話。
“天生的優勢加上後天的努力,自然會有讓人驚歎的收穫。好了,我餓了,咱們回去吧!”說餓了也不假,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爲沐紫凝。這個時候,她應該在掛念莫揚的傷勢吧!那一箭,可射得極準呢!
“嗯,好!”沐紫凝點頭,如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大步朝鎮上跑去。落鳳山本就離駟馬橋鎮不遠,經過半跑半走的一通急趕,很快就回到了客棧。一進了客棧門,沐紫凝立馬放慢速度,又變成了之前的悠然漫步,她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急切。
自沐紫凝她們離開客棧,穗兒就一直坐在大堂等她回來。此時一見沐紫凝進門,穗兒當即迎了上去。“小姐,你回來啦!沒事吧?”她可是看見莫揚受了傷被揹回來的呢!
“我沒事!”沐紫凝淡然迴應,環顧四周搜尋着禾九等人的身影,目光在樓上客房停駐了一瞬,馬上又移開了。“叫小二備些飯菜,白羽餓了!”吩咐完穗兒,沐紫凝提步就走。
“你不一塊兒吃點兒?”白羽喚住準備上樓的沐紫凝。
“不了,還沒餓!”沐紫凝頭也不回的走向樓梯,卻沒在莫揚所在的二樓停留,而是徑直回了房間。穗兒和白羽的目光都追隨着沐紫凝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方纔收回。乍然對視,穗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朝白羽頷首示意後就去找店小二準備飯菜去了。瞧着她那有些匆忙的背影,白羽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端着飯菜再回到大堂,穗兒遍尋不着白羽的身影,想了想,最後將飯菜送到了樓上,果見他回了自己的房間。
“白公子,飯菜給你放這兒了,趁熱吃!”把飯菜放在桌上後穗兒就出去了,站在窗邊的白羽將頭轉過來,正好對上關攏的房門。疑惑在心底點點盪漾,一圈一圈,也不知道會繼續放大,還是消散無聲。
二樓客房,非央與請來的大夫一起給莫揚處理背上的箭,涼歌蹲在門口哭個不停。禾九在門口來回走着,被她那哭聲擾得心煩,一甩手下樓去了,正好碰見給白羽送了飯從樓上下來的穗兒。
“怎麼樣了?”穗兒問禾九,視線掃向那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眼蹲在門口嗚咽啼哭的涼歌。
“不知道呢!這個非央也是,進去那麼久了,也不傳句話出來。”禾九很是焦躁,右手握起拳頭不斷衝撞着左手手心,恨不得拉一個人來打一架纔好。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應該快要出來了!”穗兒柔聲寬慰,與禾九一起在門外的走廊上守着。禾九擔心莫揚的傷勢,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唸叨着什麼,穗兒低着頭,目光有些渙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嘎吱’一聲開了。非央舉着滿是鮮血的雙手走出來來回掃視着門口的人,卻沒見到他要找的人。“小姐呢?”
“小姐在房裡呢,估計是累了!”穗兒如實回答,上前兩步追問道:“莫揚怎麼樣了?”
非央的神色驟然一變。“箭上淬了劇毒,恐怕……”
非央沒有再往下說了,他實在不願意把‘凶多吉少’四個字冠在莫揚頭上,只是……那箭上淬鍊的是比*還毒的孔雀膽,當今世上唯一能破孔雀膽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而這個時候,恐怕他們能弄到的最毒的東西就是*,然而*對於孔雀膽根本起不到絲毫作用。更何況,就算他們有可以與孔雀膽相抗衡的毒藥,奈何醫術不精,又怎敢貿然嘗試?到時候莫揚沒被孔雀膽毒死,說不定還被他們給毒死了。
此時,莫揚已經沒了意識,只是一直在叫着沐紫凝的名字,非央這纔出來想叫沐紫凝進去,卻沒想到沐紫凝竟然沒在外面……她是真的不在意莫揚的死活了嗎?
“去把小姐叫來,趕快!”形勢緊迫,已經容不得非央再去想其他的了。話一說完,人就又進了房間。房門‘砰’的一聲關上,嚇得涼歌猛地一顫,而禾九則在非央轉身進屋的同時拔腿朝樓上跑去。
回到房間後,沐紫凝就一直在牀榻與房門之間徘徊着,坐立難安。每當坐在牀上,她就會找理由來說服自己去看看莫揚,但是從牀走到門口,她辛苦想出來的理由就會被一一推翻。他懷疑自己不貞不是嗎?他害死了孩子不是嗎?他已經寫了休書給她不是嗎?他已經……有了別人,不是嗎?可是爲什麼,她還是那麼迫切的想要去看他,看看他是不是還活着。
禾九來敲門的時候,沐紫凝又坐回了牀上,卻是在禾九開口之前就把門打開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沐紫凝故作矜持的轉過身。“什麼事?”
“小姐,你快去看看莫揚吧,非央說莫揚他……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禾九最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沐紫凝的心瞬間揪成一團。
“他怎麼了?”沐紫凝追問,人已出了房間。禾九跟在她身後,要邁着大步方纔追得上她。
“非央說那箭上淬了劇毒。”禾九簡明扼要的回答,沐紫凝眉梢緊擰,沒有再繼續往下問。而自敲門聲響起,隔壁房間的白羽就已經走到門後側耳凝聽。沐紫凝剛動身走,白羽就打開了門,然而沐紫凝卻沒有看到。
氣惱的將門關上,然而僅是一瞬後又將門拉開了。既然沐紫凝都去了,那是不是他也該去關心一下?
沐紫凝到樓下時,涼歌正拽着非央的手臂乞求着,想要進去看一看莫揚。非央雖見她哭得可憐,但對她實在沒什麼好感,冷冷的拋下一句‘他想見的不是你’。涼歌不信,哭嚷着反駁道:“他都願意捨命來救我,又怎會不想見我?你知道我是他的什麼人嗎就敢隨便下定論?”
好巧不巧的,這話剛好落在沐紫凝耳朵裡。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沐紫凝會因爲這幾句讓人遐想連篇的話而駐足不前,甚至是轉身就走時,卻見沐紫凝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最後在涼歌面前停了下來。
“只要那裡站的是一個人,他就會捨命去救。你以爲這就能代表什麼嗎?”沐紫凝的語氣跟她的面容一樣淡漠,淡漠到似乎只是在議論天氣。涼歌呆愣的盯着面前這個女人的臉,不由自主的送來了非央的手臂,之後便看見非央將沐紫凝迎進去。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說,莫揚的捨命相救根本代表不了什麼……她很瞭解他嗎?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還有剛纔那個男人,她說莫揚想見的不是她,卻把那個女人迎了進去,難道……莫揚想見的是那個女人?
失魂落魄的退到一旁,涼歌有些恍惚的抹了一把眼淚,一顆心突然空得可怕。
進到房間的沐紫凝並不比涼歌好多少。她見莫揚趴在牀上,後背的衣服被剪開,露出血肉模糊的箭洞,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被扔在旁邊的凳子上,鋒利的箭頭上都還在滴着血——近乎黑色的血!
因爲箭頭淬了劇毒的孔雀膽,以至於傷口一直無法止血。莫揚的額頭暴起駭人的青筋,眼眶四周以及嘴脣都染上了紫黑色。沐紫凝一蹲下身,就聽到莫揚在輕吟她的名字,她想告訴他說‘我在’,然而衆多情緒積壓在胸口,讓她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她知道,他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