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凝和莫揚都知道,大寶是不會說謊的。而發生的一切,也都有了解釋。
雖然不見消瘦,但大寶的身子終歸還是很虛弱,沒一會兒就又睡了。迷糊中砸吧着嘴說起了夢話,唸叨着白斬雞酥皮鴨芝麻餅子脆皮瓜。
已經是後半夜了,沐紫凝卻全無睡意,腦子裡一直在想大寶剛纔說的話。
關於春分那天在阜陽城發生的事,大寶和穗兒的說辭完全不同。他說,那天冷奕走丟了,穗兒並沒有按照約定去城門口等尋人,而是跟大寶說大家分頭尋找。大寶思想簡單,自然沒有想太多,也就依她了。只是兩人前腳剛分開,大寶後腳就在人羣裡看到了冷奕,便想去叫穗兒不用去找了。可是穗兒一直沒有聽見他說話,大寶便追了上去。
就是這一追惹出了禍事。
大寶跟着穗兒來到一處稍微僻靜的巷子,看到她走向了兩個男人,好像在說什麼。那兩個男人手裡拿着刀,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大寶想叫穗兒趕緊回來,但又害怕那兩個拿着刀的人,便躲在牆角不遠處等着穗兒,沒想到被另外兩個從旁邊走來的帶刀男人發現了。
本來距離隔得較遠,大寶雖然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但卻聽不清楚談話的內容。可是那些人說他知道了機密,要把他殺掉。是穗兒說,不許傷他的性命,只要他永遠不會把秘密說出去就行。後來那些人往他臉上噴了什麼煙霧,他就睡着了,一直至今。
大寶說,穗兒跟那些人是同夥,那些人都很聽她的話……大寶中的毒是奈何,奈何的狼蛛的毒。並不需要多複雜的推理,結論已呼之欲出。
沐紫凝一直都沒有說話,看上去異常平靜,莫揚都是在靠近她的時候才發現她在發抖,篩糠似的,摁都摁不住。雖然已經有些生疏了,但莫揚還是很用力的抱住了她,輕輕拍着她的背說:“你先回鷺灣吧,我來探探她的風!”
第二天天未亮,莫揚就拜託浧虛找人把沐紫凝和大寶送回了鷺灣。然後,他就一直站在穗兒所住的房間門口,直到住在隔壁的非央早起採氣,才發現他在這裡。
“你在這兒做什麼?小姐呢?你們……沒事了吧?”
“嗯!”莫揚淡淡應着,往前走了一步朗聲喊道:“穗兒,起了嗎?”
沒有迴應,但能聽到有人在裡面。不多時,門開了,穗兒微眯着眼睛走出來,還迷糊着呢!“怎麼了?”
“大寶醒了!”莫揚開門見山直入主題。穗兒倏地瞪圓了眼睛,全無睡意。將穗兒的反應盡收眼底,莫揚冷哼了一聲,神色間極盡諷刺。“咦?這倒是奇怪了。你怎麼這般表情?你與大寶不是關係很好嗎?可是聽他醒了你怎麼好像不開心?”
“啊?哪有……”經莫揚一說,穗兒這才擠出一抹僵硬的笑意。“很開心啊!可是……解藥不是遺失了嗎?怎麼……”
“又找到了呀!”莫揚笑得很是不懷好意,一步步朝穗兒走了過去。而隨着他的逼近,穗兒本能的後退,哪怕她一直在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說不定莫揚只是在試探而已。解藥已經沒有了,大寶怎麼可能醒的過來?
“你退什麼?他很嚇人嗎?”旁觀兩人的對話,非央很快反應過來。看來,這穗兒的嫌疑不僅洗不掉,反而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配合着莫揚走到穗兒身後攔住了他的去路,非央雖已看清局勢,卻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會是穗兒。她是沐紫凝自回宮後就一直帶在身邊的人,又怎麼會……
“沒有啊……我沒有害怕啊!”前後被堵,穗兒只得僵在原地。咬定了大寶不可能醒過來,穗兒心裡雖然害怕,但也有恃無恐。只要大寶不醒,就算他們懷疑她,也不敢對她怎麼樣。小姐……小姐一定會庇護她的,就算天底下的人都不相信,沐紫凝也該是會相信她的。
即使想錯了所有的事情,但在沐紫凝的問題上穗兒卻想對了。確實,如果大寶不醒,沐紫凝肯定會無條件的信任她,只可惜,大寶真的醒了。
“既然不害怕,那咱們就好好聊聊吧!”扣住穗兒的手腕,莫揚連拖帶拽的將她拉進了屋。非央跟着走進去,關門時卻看到和他住同屋的冷奕正趴在隔壁門口,想必是被他們的說話聲給吵醒了。
“你們在做什麼?”冷奕好奇的問道,正要走過來瞧一瞧,卻被非央給制止了。
“沒什麼,你回去睡吧,還早着呢!”
“沒什麼?”冷奕的聲音裡充滿了懷疑,但最後還是瞌睡蟲攻陷了理智。才離開一會兒,就好想念牀啊!打着哈欠往回走,冷奕的話有些含糊的從嘴裡冒出來。“不要欺負穗兒姐姐啊,不然我去凝姐姐那兒告你們去。”
“這鬼靈精!”非央忍不住笑,又在進屋時換上一臉嚴肅。此時,莫揚已經跟穗兒‘聊’起來了。他轉述了大寶昨晚所陳述的事情經過,徹底破滅了穗兒的僥倖。不過,這並不表示她就會承認自己是潛在沐紫凝身邊的奸細。
只是兩個人的說辭不一樣而已,憑什麼就肯定是她在撒謊,而不是大寶在撒謊呢?
“大寶在哪裡?我要當面跟他對質,問問他爲什麼要冤枉我,我對小姐一片忠心,這個你們應該有目共睹呀。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穗兒開始哭鬧,情緒激動以致渾身都在顫抖,倒真像是含冤受屈的樣子。只是比起中毒昏睡數月還要遭反咬一口的大寶,誰含冤誰受屈就一目瞭然了。
跟大寶對質?恐怕她是想搞清楚大寶的所在然後再與暗中埋伏的黑衣人串通將大寶滅口吧!到時候死無對證,還不是任由她說?
穗兒的執迷不悟讓莫揚很失望,也很頭疼。她畢竟是沐紫凝的人,是沐紫凝當成親姐妹對待的人。哪怕已經確認了罪行,但如何處理仍舊是一件傷腦筋的事。給機會吧,怕她不會迷途知返;不給機會吧,又太過絕情。
不過幸好,是他來處理這件事,如果交給沐紫凝,她應該更爲難吧!
一轉眼,天已大亮。日出東方,華光璀璨。莫揚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脣,起身去倒茶。穗兒坐在桌邊,臉上淚跡斑駁,縱使莫揚說破了嘴皮子她卻始終不認。非央時不時的插句話,勸上兩句,但終究沒了耐性,最後他提議,將穗兒交給影衛看管。
這樣確實省了不少事,但莫揚並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縱使抓了一個穗兒,也難保狼蛛不會想方設法的派其他人過來。倒不如把已經露了馬腳的穗兒留在身邊,也能掩人耳目,大家日後多留個心眼便是。
最重要的是,穗兒堅持到現在都沒有承認。既然不想認,那他就遂了她的意。不到最後徹底撕破臉皮的那一刻,她應該還是會演好貼心丫鬟這個角色的。
“是你口才好呢,還是真的是我搞錯了?看在我們之前相處的也不錯的份兒上,你就給我交個實底好不好?”莫揚裝作一臉苦惱,故意鬆了口。穗兒以爲他是真的在自檢,便趁勢說道:“我所說的句句實話,你還想聽我說什麼?你既不信,任我說再多也無濟於事。要不然叫小姐過來,要不就叫大寶與我對質。若是都不行,那就別再廢話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我這條命是小姐的,跟着她過了那麼久的好日子,死了也不冤。”
穗兒的話突然提醒了莫揚。好日子嗎?穗兒跟着沐紫凝出宮後,先是經歷了醉香樓失身受辱,後又因爲小皇孫被沐紫凝抱走受太子關押,最後是沐錦基爲報復沐紫凝要她當侍妾……充斥着屈辱、逃亡、恐慌的日子,是好日子嗎?
甚至莫揚都在懷疑,她是否就是在沐錦基要她當侍妾的時候倒了戈。畢竟,已在醉香樓受辱,她自然會想盡辦法避免重蹈覆轍。
不知爲何,梳理了一遍穗兒跟隨沐紫凝後的經歷,莫揚竟有些可憐她。如果當初沐紫凝沒有帶她出宮,那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雖然這並非是沐紫凝的本意,但是作爲穗兒來說,她對沐紫凝應該多少還是有些怨恨吧。後來再經沐錦基或是湮覓臣的一陣蠱惑,會倒戈相向就能說得過去了。
見莫揚兀自沉思,穗兒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爲了避免再說再錯,她乾脆閉口不言。莫揚也不再多問,將非央叫到一旁耳語了一番,然後非央就開門出去了。沒過多久,就聽到非央在外面叫莫揚。莫揚應聲出去,再沒管穗兒。門未關,也無人看守,突然轉變讓穗兒有些不敢相信。
難道這事兒就這樣過去了?
崇聖山下,一個和尚駕着馬車朝南溪村的方向奔去。車內鋪着軟緞,沐紫凝背靠車避兀自出神,面前躺着癱軟的大寶。
“那個……你沒事兒吧?”大寶仰面望着沐紫凝尖尖的下巴,突然發現她好像瘦了。視線下移落到她平坦的肚子上,大寶又問道:“你的肚子怎麼變小了?哦……寶寶生出來了?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提到孩子,大寶有些莫名的興奮,沐紫凝的心卻是一揪。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沐紫凝便衝大寶笑了笑。大寶不知所以,茫然的隨馬車搖啊搖,迷迷糊糊的又睡去了。望着酣睡的大寶,沐紫凝突然生出了幾分羨慕。
大智若愚,應該就是這樣吧!如果不那麼聰明,就察覺不到深處的東西。那麼,就不會受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