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容兩個人並排通過的山洞裡,阿勇舉着火把在前開道,後面尾隨着橫抱沐紫凝的灼華,後面依次跟着抱孩子的安靈以及沐雲怡、司馬妏妍,影衛執劍在最後斷後。
雖然彎彎繞繞,沿途又只能靠火把照明,但是因爲腳下的地還算平坦,又無岔路,所以一行人前進的很快,不多時便穿過了整個山洞的大半。沐紫凝在離洞口將近一里的地方悠悠轉醒,一睜眼就看到灼華的下巴,還有傾附在臉上的溫暖火光以及微薄汗漬。
“這是哪兒?”她的聲音很輕,卻在山洞裡久久迴盪,前前後後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山洞。出了點小事,非央叫咱們趕緊撤離。”灼華回答,向前的腳步沒有半點停頓。
小事?若是小事又何需撤離?這麼拙劣的謊言如何騙得過沐紫凝?不過讓灼華鬆一口氣的是,沐紫凝沒有掙扎,一直安安靜靜的呆在他懷裡,並主動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讓他不至於那麼吃力。他不知道的是,吐了一口血的沐紫凝現在元氣大傷,別說回去幫非央了,就是讓她自己下地行走都成問題。聰明的人總是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事,所以沐紫凝很清楚現在安靜的呆着就是對大家最好的幫忙。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其間沐紫凝啞着嗓子低低的咳了幾次,灼華雖然沒有開口詢問,但她卻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關切和擔憂。她一直覺得,灼華之所以會聽話的留在她身邊純粹是因爲她的美貌,自從經歷了蘇晉宣的死纏爛打,她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很有自信的。可是這一次,也許是因爲身處的環境,也許是自己又回到了當時的嬌弱,所以才讓埋藏已久的記憶重新顯露出來。有那麼一瞬間,她那麼真切的在灼華臉上看到了莫揚的影子,她想,或許是自己又開始神志不清了。
繼續往前走了約摸半刻鐘,一行人來到了洞口,由阿勇率先出去打探情況,確認一切正常後洞裡的人才走出去。此時,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小湯山北陰方向,再往前翻過幾座山就是淄鴻國最北方的城池寒葑城,也就是淄鴻的北疆。過了寒葑城再往北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北境。據傳那邊天寒地凍萬里冰封,人根本沒辦法存活下去。
那條山洞是影衛的秘密開鑿的,就是爲了有一天若是被人圍攻可以借其脫身。非央的本意也是沐紫凝他們穿過山洞後可以躲進峽谷暫避禍端,等到敵方撤退再出來另尋駐紮的營地,從來沒想過要她們走出淄鴻地界。可是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有一大波人正虎視眈眈的守在洞口就等着他們出來。
等着獵物主動送上門來,自然不能在一開始就暴露了蹤跡,所以阿勇出去查探的時候也確實沒有發現異常,可是等一行人剛纔山洞裡出來,往前還未走到十丈就被突然鑽出來的黑衣人團團圍住,退回山洞的後路也被切斷。
沐紫凝示意灼華將她放下,安靈則和沐雲怡、司馬妏妍緊緊挨在一起,並默契的把沐胤護在中間。熟睡的小小嬰孩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突然放聲大哭起來。稚嫩而尖銳的哭聲響徹寂靜山林,喚醒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也震顫着沐紫凝等人的心。
看來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眼前這些人渾身着夜一般的濃黑,氣勢凜然訓練有素,自是狼蛛成員無疑。沐紫凝等人雖有一隊影衛相護,然而對方在數量上已經佔有壓倒性的優勢,再加上又有老幼病弱,如何與之相抗?
“還真是快呢,咱們又見面了!”一人踱着沉穩的方步從黑衣人後面走出來,藉着阿勇手裡的火把,沐紫凝認出來人是祁知。由於光線太暗,她看不清那衣裳到底是青色還是靛色,但那臉上的得意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竟是丞相大人親自帶隊,還真是給我面子。”沐紫凝沉着應對,竭盡全力支撐起虛弱的身子,氣勢絲毫不顯遜色。不動聲色的環視着四周的黑衣人,狡黠的眸光中閃過一絲挫敗。敵我雙方的勢力懸殊如此之大,就算她身體無恙能撐一會兒,也不敢保證能護這麼多人周全。
“祁知,你個奸佞邪臣,助紂爲虐,待我夫君重返朝堂,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雙方緊張對峙之時,安靈突然將沐胤交給沐雲怡接着走上前來,指着祁知的鼻子一頓臭罵。趁着祁知與她糾纏時,沐紫凝將脣湊向灼華耳邊輕聲叮囑:“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一會兒動起手來你放機靈點兒,找個空當逃出去。你不是他們的目標,他們不會追你的。”
“怎麼就與我無關了?”灼華挑着眉,似有些許不悅。“前幾日不還說要選個良辰吉日嫁給我嗎?現在就要跟我撇清關係了?”
“我是好心提醒你。這些人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地獄小鬼,咬你一口就能索你半條命去。”一直注視着狼蛛一衆的動靜,沐紫凝都還有心思與灼華鬥嘴,也實在是叫人佩服。全然沒有大敵當前的緊迫感,她已經做好了與祁知同歸於盡的準備。這個老狐狸,沐錦基失了他就相當於失去了左膀右臂,若是命中註定她保不住身後這些人,那她一定要拉着祁知陪葬。若是一定要辦葬禮,她定要祁家奏哀樂。
“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不要自以爲是的去對別人好。對一個人好,是給他他想要的,而不是給他你想給的。”灼華一本正經的說着,其神色之認真就像是在教育不聽話的孩子一般。就這麼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竟在沐紫凝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也讓回憶再次氾濫。
她記得,當初她一次又一次的從莫揚身邊走開,就是自以爲那樣是爲了他好,卻給他帶去了無法想象的痛苦和傷害。終於,她不再那麼自以爲是,開始學着給他想要的來對他好,可是結果又是怎樣呢?或許,人活一世本來就該自私一點,付出的感情與收穫永遠不可能對等,所以,還不如加倍對自己好。
你若是不心疼自己,就沒有人會心疼你,這是沐紫凝在經過無數傷痛後悟出的道理。
收斂了神色間的柔和,冒着冷氣的寒冰開始在沐紫凝臉上蔓延,僅是眨眼整個人便被封成了一座冰雕。灼華隱約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但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說錯了,暗自猜測着難道是自己的理論又問題,亦或者她不贊成?沒有得到結論,只有沐紫凝漠然的一句‘你能打幾個’。
灼華本來想說憑他一己之力就能對付這裡近半的人,但是轉念又想,這樣會不會太囂張了。更何況他根本不敢在沐紫凝面前施展最拿手的歸雲劍法,怕她會認出自己就是莫揚,戰鬥力也就受到了很大的束縛。於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灼華比出了五個手指頭。他已經想好了,如果逃過這一劫,事後沐紫凝若是問他爲什麼表現得那麼英勇,他就推脫成潛力被死亡的恐懼激發出來了。
螻蟻尚且偷生,對死亡的恐懼是本能反應,誰還敢說不怕呢?在如此巨大的恐懼面前,發生一切事都是有可能的,想來沐紫凝也不會過分追究。
輕飄飄的嘆了一口氣,沐紫凝顯然有些失望。保守估計面前至少有三十個黑衣人,說不定還有暗中埋伏的,他能打五個,且不說幫什麼忙,恐怕想逃命都難。
“好了,別拖延時間了,都乖乖跟我走吧!若能配合本大人抓住在逃的逆黨,說不定還能留你們一個全屍。”有這麼多狼蛛的人相助,祁知自然是有恃無恐,卻在目光接觸到沐紫凝嘴角的冷笑時莫名打了一個顫。
“不愧是父子。你兒子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然後……”沐紫凝拉長了聲調故意讓祁知着急。
“然後如何?”祁知緊張的追問,心想這瘋女人該不會是把勻柘給……那可是他祁家唯一的獨苗啊,雖然祁勻柘死了他還有萬小寶,可是小寶終究姓萬,總使他藉着自己的權勢壓着萬三金把萬小寶當孫子養,但說到底這萬小寶延續的終究是人萬家的香火,祁家的香火還是得靠祁勻柘才行。
“放心,我不過是切了他的拇指而已,不是已經送給你了嗎?”
聽完沐紫凝的話,祁知長舒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活着就好。
沐紫凝就像聽到了祁知的心聲一般,故意說道:“現在還活着,但過了今晚可就不確定的。”這也是事實。如果非央知道她們在這裡遭了祁知的禍,不管是報仇還是泄憤都不可能再留下祁勻柘的命。這樣想來沐紫凝就更加坦然了,大不了就是魚死網破同歸於盡,誰也不虧。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能爲陛下的千秋大業而死,那是他的榮幸。”祁知朝皇城所在的方向抱了抱拳,竭力掩飾着內心的惶恐不安。沐紫凝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擡起袖子不經意的拭去額上的濡溼。“那就動手吧!”
小湯山前三,非墨在去而復返的非央的幫助下很快就擊退了敵人的進攻,併成功把對方攔在了小湯山下。回到營地稍事休息,兩人都覺得不對勁。這次狼蛛出動的人數雖然不少,但戰鬥力卻遠不如前,就好像……是尋常侍衛打扮成狼蛛的模樣。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半晌,非央突然拍案而起。“不好,我們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