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揚把沐紫凝照顧得很好,可謂是無微不至。沐紫凝心裡雖然還有氣,卻註定了會敗在他的體貼和溫柔裡,不過一日,她的怨氣就繳械投降了。
也不只是因爲鈴風院所處的位置偏遠幽靜,還是整個歸雲山莊都這麼靜。沒有人說話時,房間裡只有火爐燃燒的聲音,風雪聲被門擋在外面,雖偶有所聞,卻也不真切了。
斜臥在貴妃椅上,墊着軟墊,蓋着柔軟細膩的銀狐裘,身前放着熱氣蒸騰的暖爐,跟前兒還有人兢兢業業的幫着剝美味的榛子,但沐紫凝卻絲毫看不出享受。只見她縮着脖子,只留下一個腦袋在外面,一點精神頭兒都沒有。臉頰遍佈暗色紅潮,不知道的定會以爲是被暖爐給烤的,但伸手一探卻是一片冰冷,反而是那額頭跟點了一盆火似的。
“昨晚上到底去哪兒了把自己凍成這樣?是回不來還是不想回來?”將一粒剝好的榛子仁遞給沐紫凝,被後者搖頭拒了,莫揚便將其放進手邊的一個明黃彩釉瓷罐。不知不覺,這罐子裡的榛子仁都快半滿了。
“爲什麼會覺得我是不想回來?”沐紫凝啞着嗓子反問,剛纔連擡眼看人都覺得費力,此刻卻是直勾勾將莫揚盯着。
“不知道,就是覺得你好像不開心!”莫揚認真剝着榛子頭也不擡,一粒粒榛子仁全被放進瓷罐,等沐紫凝什麼時候想吃了隨時都能吃到。
聽到這樣的答案,沐紫凝忍不住長嘆。這個人……該怎麼說他好呢?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卻偏偏對她遲鈍,也不知道他是對所有女人都遲鈍還是隻是在她面前故意裝傻。
“真的是很不開心呢!”沐紫凝犯難的敲着腦袋,腦子裡本來就亂得很,加上身體不適,現在這腦袋裡就像是裝着一團漿糊,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幸好,時刻被人監視着也做不了什麼,倒也能歇的心安理得。
不過就算是歇着也不能完全無作爲。現在和蘭雉雲擎蒼的較量纔剛剛開始,取得先機很重要。所以,就算明知道這樣對莫揚來說有些殘忍,卻也不得不向他揭開這殘忍的真相。而在這之前,她得先做一件事。
“莫揚,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眼珠子一轉,沐紫凝計上心頭,那嬌滴滴的呼喚就像浸了蜜一般,反而讓莫揚打了個寒顫。
他終於擡頭望着她,但下一個動作卻是將手背探向她的額頭。是燒壞腦子了嗎?這勾人的語調,是有話還是有病啊!
“幹嘛你?”沐紫凝條件反射的拍掉莫揚的手,動作乾脆利落一氣呵成,待呵成後卻又立馬變臉裝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如此反覆無常,落在他人眼裡必會成爲小情人間的打情罵俏,但莫揚卻能很快明白沐紫凝的意思,乖乖將耳朵附過去並耳語問道:“發現什麼了?”
“咱們被監視着,你知道的吧!”說着正經事,臉上卻是嬌羞一片,真如低聲耳語道情話一般。
“知道,你有辦法?”正因爲知道被監視,害怕打草驚蛇,所以他纔沒有輕舉妄動,哪像她,不僅出去亂跑還夜不歸宿。
“如果你能找出對方藏在哪兒,我就有辦法!”沐紫凝的武功較之當初雖然已經有了顛覆性的突破,但終究沒到無人可敵唯我獨尊的程度。她能感覺到被人監視,卻無法判斷對方藏身於何處監視。莫揚內力比她深厚,想必對氣息波動的感知也會比她敏感一些。
果不其然,莫揚很快說出了這院子裡除他們二人之外的另兩人。“屋頂上一個,院外垂花門下有一個。不過都是高手,咱們兩個可不一定能打得過。”
“切!”翻着白眼輕嗤一聲,沐紫凝拉開二人的距離。她可從來沒想過要硬碰硬,強龍還壓不過地頭蛇呢!她要的,不是對方現在的所在位置,而是確定莫揚能否感知到對方的存在。既然他不負所望,那下一步就好走多了。
掩着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沐紫凝突然掀開銀狐裘露出身前空着的軟墊。“來陪我睡吧,冷!”
雖然明知道沐紫凝是在施計,但面對如此直白的話,莫揚還是忍不住紅了臉。“這裡……怎麼睡?”
“也是!”沐紫凝裹着銀狐裘坐起身環顧小小的一方貴妃椅,未幾,站起身任裘皮滑落,探着身子勾住莫揚的脖子。“去牀上吧!”
喉頭滾動咽一下口唾沫,莫揚緩緩伸出手抱起沐紫凝,整個身體異常僵硬。本是兩人做過無數次的動作,如今再次重溫,卻再也做不到當初那般契合。終究,心裡還是有一道坎沒過。
將沐紫凝抱到牀上,莫揚放下紗帳跟着躺了下去。重重疊疊的紗帳將整個牀榻圍成了一個密閉空間,如此一來二人也就能好好商量接下來的行動。只是,一切似乎並沒有依照預料那樣發展,雖是和衣而臥,但兩個人都明顯有些心緒不寧。
曖昧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沐紫凝本想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點什麼,但女子的矜持卻讓她怎麼也開不了這個口。難捱的沉默中,兩人不約而同的翻過身,卻又都沒料到對方會轉過來。面面相覷時先是一愣,繼而相視一笑。
“好久沒有這樣看你了!”莫揚啞着嗓子開口,神情中滿是追憶和眷戀。沐紫凝垂眸淺笑,卻染上了濃濃的苦澀。
這也是她想說的話,只是覺得在這個時候說有些不合時宜,便作罷了,沒想到被他說了出來。是心有靈犀吧,他們從相識之初養成的默契到現在都還在,只是很多東西都變了模樣。
“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收好情緒迴歸正事,沐紫凝用氣息吐字,而莫揚也很快會意,想到自己昨天曾問她的問題。難道……她已經找到了答案?
青鸞帳上,琉璃赤瓦,皚皚白雪傾覆光華。整片天地銀裝素裹,但細看下就會發現伏在鈴風院房頂上的人影。只因也是一身素裝,那雪層便成了最好的僞裝。
“看到什麼了?我看看!”又一白影與風雪同來,也如風雪一樣輕盈落地。如雪般白皙的臉上見不着任何斑跡,烏黑靈動的眸子尚透着幾分稚嫩,清脆的聲音也透漏了他那不大的年齡。
“哎呀,別搗亂!”一直潛藏在屋頂的人不耐煩的將其推開,聽聲辨人,也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只見他手中拿着一根烏管,質地與玄鐵相近,卻不似鐵器那般笨重。這烏管穿透雪層,直接探到下方屋內,他便能借着這一管窺盡屋內之景。
“誰搗亂了?”後來的少年表示不服。“師父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們倆,就該咱們倆一同完成,憑什麼一直是你拿着玄天筒偷看,我就要遠遠在垂花門下守着?不行,我也要看。”
三兩下爭執,後來的少年終於搶到了玄天筒,卻沒找到沐紫凝的人影。“呀,完蛋了,人不見了,師父要把我們扔禁地了!”話畢,又看到牀帳在微微晃動,澄澈的大眼睛不由得又擴了擴。“不會是在牀上吧?”
“在又如何?”另一少年雙臂環胸不以爲意。
“莫揚不會也在那裡吧?”
“是啊……”順口一答,頓覺不妥,斜眼一瞥,果見對方一臉驚愕的望着自己,趕緊解釋道:“喂,我可什麼都沒看到。”
“嘖嘖嘖,流光啊流光,你……”少年拖長了聲調,卻沒有繼續往下說。被稱流光的少年臉色也爲之一變,二人趕緊屏息藏好,緊接着就看到莫揚冷着臉從屋子裡出來,那一身怒氣,就連房頂上的他們也都能清晰感受。
“發生什麼事了?”少年問流光,卻並未得到回答,然後看到沐紫凝從莫揚身後追出來想攔住他,卻被狠狠的推開。
“你冷靜點,我知道你現在的感受,但現在真的不是將一切事情挑明的時候,你先別急,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的。”沐紫凝拽着莫揚的手臂朝他吼,卻沒能讓他的腳步有片刻的停留。
“更好的辦法?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難道要我在這兒坐以待斃嗎?你怕死可以不去,我絕不拖累你!”再次用力一推,沐紫凝踉蹌倒地,而莫揚已經身在院外。
“莫揚!”沐紫凝衝着他的背影大喊,卻仍舊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屋頂上的兩人面面相覷,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下邊兩人已經開打了。
“瀲華,你去稟告師父,我在這兒盯着!”流光朝少年低聲耳語,瀲華點頭,一路踏雪朝無心殿奔去。
“走了!”正在與沐紫凝過招的莫揚不動聲色的瞥向屋頂,斷定監視他們的二人只剩其一。時機成熟,二人同時飛身而起,一左一右落於屋頂,將剩下的流光堵在了中間。
“原來你們是在演戲!”流光一眼看透,卻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