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着孫東凱這話的意思,琢磨着他這話的真假程度,似乎他是真的感到寒心和失望,但似乎他又很矛盾和糾結,畢竟他和曹麗之間共同的利益太多了,共同操作的事太多了,曹麗知道他的事情太多了。
似乎,他和曹麗之間的同盟關係不會因爲此事而徹底決裂,因爲他們在某些方面是無法決裂的,是無法回頭的,但同時,我也感到孫東凱似乎會因爲這事對曹麗多一份戒備,似乎他感覺到曹麗在關鍵時候不是可以信賴的人,爲了她自己的利益,她會毫不猶豫將他的利益置之不理甚至拋棄甚至出賣。
我想孫東凱此時應該是這樣想的。
這其實也是我的目的,我不指望靠這一次就能徹底肢解孫東凱和曹麗的同盟關係,畢竟他們之間互相合作時間太久,關係太牢固,彼此知道的東西太多,但只要能達到這一步,只要孫東凱能對曹麗開始有戒心,對曹麗的信任產生某種程度的動搖,我也算是達到了初步的目的。
“其實,這事如果真的是曹總做的,那我也是感到十分震驚意外和失望。”我說。
“這件事已經沒有如果了。”孫東凱搖搖頭:“事實已經很清楚,已經不需要再調查了,你的任務完成了。”
“哦……”
“小易,你說,此事下一步,我該怎麼做,我需要做什麼?”孫東凱看着我。
“這個……我不好說。”我猶豫着。
“想到什麼說什麼,大膽說,只管說。”孫東凱帶着鼓勵的口氣說。
我同時看到孫東凱的眼神裡隱含着另一層看不透的意味。
我於是毫不猶豫地說:“我認爲,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既然已經確定此事是曹總所做無疑,那麼,我想,你該將曹總叫過來,當面質問她,問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問她爲什麼做事如此沒有良心,問她爲什麼要恩將仇報背後搗鼓你……”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孫東凱說,眼珠子轉了幾下。
“是的。”我點點頭:“我認爲現在只能這麼做,這是最合適的辦法,這樣做,可以讓她腦子清醒起來,不再繼續犯渾犯愚蠢的錯誤,一來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對她個人今後的做事和處事也有好處;二來呢,也能讓你出一口窩囊氣。”
孫東凱沉思着,點點頭:“嗯……你說的有道理,我相信這是你內心的真實想法……你能和我說心裡話,這很好。”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孫東凱,心裡其實十分緊張。
我知道事情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如果孫東凱真的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去找曹麗對證質問,那一切都完了,曹麗沒做這事,自然是不會承認的,打死也不會承認。當然孫東凱不會打死她。
一旦孫東凱說出曹麗電腦裡的文檔,那曹麗立馬就會懷疑到是有人在她電腦上做了手腳,她不是愚蠢到極致的女人,這幾天只有我接觸過她的電腦。
曹麗如果對孫東凱說出她的想法,精明的孫東凱也會立刻聯想到我身上來。那我之前的一切操作就前功盡棄,而且還會徹底暴露了自己。
但我既然決定賭一把,那就要賭到底,我就賭孫東凱此時對此事如何處理其實早已有自己的想法,一個下午,他有足夠的時間考慮這些。
我猜孫東凱現在只是在試探我,而我如此說這番話的目的就是要讓孫東凱打消對我的疑慮。
果然,孫東凱接着笑起來:“小易,在官場做事,你畢竟還是嫩啊……到底你還是年輕。”
孫東凱口氣裡帶着對青年人幼稚的理解和寬容以及關心。
一聽孫東凱這話,我暗暗鬆了口氣,孫東凱這話顯然包含着對我剛纔建議的否認意味。
“我嫩?怎麼嫩了?”我做不解的口氣說。
“自己以後慢慢去體會吧。”孫東凱說着從口袋裡摸出那封匿名信,用打火機點着,在菸灰缸上面燒起來。
“孫書記,你你爲什麼要把這個燒掉?”我帶着吃驚的口氣說。
其實,此時我心裡大概已經有數,知道孫東凱爲何要這麼做。
孫東凱看着這封匿名信變成了一堆灰燼,然後看着我,表情很嚴肅:“小易,我來告訴你,此事已經過去了。”
“哦……過去了。”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明白我說的過去了是什麼意思嗎?”孫東凱說。
“不,不明白!”我搖搖頭。
“也就是說,匿名信的事以後不要再提起,在任何場合對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孫東凱說。
“哦……”
“關於今天的事,也就是發現匿名信系曹麗所謂這件事,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了你我,不能讓任何人再知道,我說的是任何人!當然也包括曹麗,明白嗎?”孫東凱加重了語氣。
“明白!”我點點頭。
此時我終於放心了,孫東凱終於按照我當初的想法來做了。
他這樣做,顯然是經過反覆利弊得失權衡才做出的決定,他一定認爲找曹麗對證質問不如裝作不知好,這樣自己隨時都可以掌握着事情的主動。
而即使找曹麗對證,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反正事情已經如此,充其量是曹麗認錯道歉而已,但也許會惱羞成怒,遷怒於我,這就等於是間接把我暴露了,等於孫東凱出賣了我。要是孫東凱如此做事,不注意維護下屬的利益,那以後誰還爲他賣命?
孫東凱一定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的。
孫東凱搖頭嘆息:“女人,永遠是最愚蠢的,看起來越是聰明的女人越是愚蠢;女人,永遠是最狠的,最毒莫過婦人心啊,發起狠來什麼都不顧;女人,永遠是最瘋狂的,妒忌起來,什麼都不管,做起事來也會利令智昏……唉……”
孫東凱的口氣裡帶着傷感無奈和失落。
我想孫東凱這話裡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曹麗的做法傷了他,他覺得自己對曹麗不薄,給她的好處也不少,但曹麗卻沒有做到處處維護他爲他的利益着想,緊緊爲了泄私憤就能置他的名聲於不顧,就能把他的利益拋在一邊,這委實讓他感到心寒,似乎他隱約感覺到曹麗不是一個可以和他共患難的人,關鍵時候是會掉鏈子的,他是不能對曹麗給予全部的毫無保留的信賴和信託的。
而同時,孫東凱的話裡似乎又隱約流露出另一個意思,那就是雖然曹麗這樣做了這樣的事,但其真正的目的是針對秋桐來的,沒有想故意損害自己利益的想法和意圖,自己只是捎帶被損害。
也就是說,在打擊秋桐這個共同的對手方面,兩人的利益還是一致的,只是操作的方式和想法有些不同,只是曹麗做事考慮欠妥當,只是曹麗被妒忌矇蔽了雙眼採取的方式有些愚蠢。
而這件事,雖然傷害了孫東凱純潔善良的心,但似乎不會傷及他和曹麗聯盟的基礎,畢竟對他們來說,兩人之間的合作時間太長了,彼此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互相利用地太深了,只因爲這一件事兩人之間是不會決裂的,今後孫東凱還會繼續需要曹麗來爲他出力,曹麗也同樣需要藉助孫東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們的合作還是會繼續下去。
這是由他們的歷史和現狀以及共同的利益決定的。
但同時,在孫東凱的心裡,不可避免會因爲此事產生陰影,他對曹麗的信任不可避免會產生某些方面的動搖,他對曹麗不可避免會由此開始產生某些戒備和警惕,即使不是曹麗有心他也要防備她的愚蠢。
他似乎看到,假如一旦有一天自己落難,曹麗會毫不猶豫毫不留戀地捨棄自己而去,甚至還會爲了自保落井下石。有了這次的事情,似乎他認爲曹麗是會這樣做的,她完全能幹出來。
但其實,他認爲曹麗能幹出這樣的事,那他自己呢?假如曹麗一旦落難,他能伸出手來拉一把嗎?如果拉一把會殃及自己,他會這樣做嗎?如果落井下石能對自己有好處,他會不這樣做嗎?
這,似乎是孫東凱決意要將此事壓住要將此事保密的原因,他不想讓曹麗知道自己知道了這事,他想在曹麗和自己之間掌握住主動,他做事的風格就是這樣,任何時候都想牢牢掌握主動權雖然很多時候他並不能實現這一點麼。
而孫東凱如此做,也正和我心意,正附和我設計好的路子,他完全是按照我當初的涉及一步步走的,配合地很好,十分默契。
我需要看到的達到的就是這個,我不指望這一次能一棍子把曹麗打死,不指望這一次能讓孫東凱和曹麗翻臉,欲速則不達,能達到這個效果,我就基本滿意了。
關鍵是,孫東凱這麼做,保全了我,確保了我計劃的順利實現,這是很重要的一點。我不想因爲自己這一次的冒險行動而暴露身份,那樣就虧大了。
正在這時,曹麗突然推門進來了。
她酒場結束了。
曹麗進孫東凱辦公室,一般是很少敲門的。
曹麗似乎喝酒了,臉色紅撲撲的,走起路來有點搖晃。
“我看到這裡亮燈,就來了……咦,你們……怎麼在這裡喝起來了?”曹麗走到我和孫東凱之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孫東凱看着曹麗,不動聲色地說:“我加了會班,小易在這裡陪我的,然後就順便要了酒菜在這裡吃了。”
“哦,你們倆倒是挺悠哉,在辦公室裡開伙了!”曹麗笑起來。
我也笑起來,孫東凱也笑了。
“咦,這菸灰缸裡怎麼有紙灰呢?燒什麼了?”曹麗又說。
“哦,我剛纔燒的,一封信。”孫東凱淡淡地說。
“什麼信?”曹麗說。
“就是你嫂子拿來的那封匿名信!”孫東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