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也開始死死盯着那臺筆記本電腦,盯着那辦公室主任臉上的表情。
秋桐這時瞟了我一眼,似乎是覺察到了我臉上的表情變化,覺察到了我的緊張。
秋桐眼裡露出奇怪的目光,但是,隨即,臉上的表情也緊張起來。
我知道,秋桐的緊張是因爲我臉上突然露出的緊張表情。
我沒有理會秋桐,心裡因爲突然想到的這一點而格外緊張,我靠,要是真的曹騰發現三水集團的文檔不是他想象的那個,如果他在中途做了手腳,那事情真的壞了。
如此,就會有一連串的人都倒黴,我和秋桐首當其衝,然後還有曹麗,也包括集團總編輯和孫東凱,曹騰或許本意上不想把孫東凱牽扯進去的,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似乎還指望孫東凱能提攜他呢,但恐怕無法避免了,他可是連摟帶耙弄了一大堆,看起來分析起來都很厲害的樣子。
越分析心裡越感到緊張,甚至還有幾分恐懼。
我緊緊盯住辦公室主任臉上的表情變化,還有秋桐的,他倆這會兒都在看着電腦。
曹麗這會兒已經是面如死灰,眼裡發出絕望的目光,似乎都坐不住了,身體都有些癱軟了。
突然,我看到辦公室主任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意外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電腦屏幕,嘴巴半張開。
接着,我看到秋桐臉上的神色輕鬆了下來,接着不滿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爲剛纔我的表情嚇了她一跳而責怪我。
我頓時明白了什麼,心裡倏地就鬆了下來,接着突然領悟過來,我剛纔是自己在嚇唬自己,自己把自己折騰地夠嗆,還連帶秋桐受到了驚嚇。
我有些好笑自己剛纔對曹騰的高估,好笑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曹騰考那個電子版的時候怎麼會發現什麼異常呢,都是一樣的表格,都是一樣的訂戶資料,他如果不一個個對比檢查,怎麼能發現那5萬個訂戶資料不是星海都市報的呢,而這顯然需要很長的時間。
他從接到電話到趕過來,只用了10分鐘的時間,這基本是馬不停蹄沒有間歇的速度,中間幾乎就沒有做手腳的空當,他不會想到我沒有采用到手的5萬個訂戶資料,不會想到這不是星海都市報的*,他一定以爲自己親自去統計室考到優盤的資料是十分準確的,這裡面保證有一半是竊取來的星海都市報的*。
我剛纔實在是多慮了,實在是想得太多了,我忽略了關鍵的一點,那就是曹騰是用十分鐘趕過來的,他沒有搗鬼的時間。這說明他對這資料的真實性毫不懷疑,說明他對自己操縱的一切十分自信。
“這……這……怎麼會是這樣。”辦公室主任喃喃地說。
都市報總編輯接着湊過頭去看電腦屏幕,接着也瞠目結舌起來:“73個,只有73個一樣的,這……這不可能。不可能。這軟件有毛病吧。”
“不會的,這軟件我試驗過很多次,每次都準確無誤,不會有差錯的。”辦公室主任說。
“那……那……這是怎麼回事。”都市報總編輯瞪大眼睛看着辦公室主任。
“這……這隻能說明只有這73個訂戶資料是和我們相同的……其他的,都不是我們的訂戶。”辦公室主任說。
聽到兩人的對話,集團總編輯和孫東凱都鬆了口氣,臉上帶着慶幸的表情,但是接着都變得很沉穩,帶着平靜的目光看着部長。
曹麗似乎被搞懵了,怔怔地看着這一切,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5萬個訂戶資料裡有73個一樣的,這顯然極其正常,構不成竊取的行爲,任何一家單位在自己去徵訂的時候,都不可避免會遇到重複徵訂的情況,這無可厚非。我知道,這一定是我的業務員在統計非晚報訂戶的時候,一部分星海都市報的訂戶也囊括了進來,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這絕對不可能,我得到的情報是準確無誤的,絕無可能。”都市報總編輯突然有些失態地叫了起來:“我不信,我不信。”
秋桐這時突然伸出手直接把優盤從筆記本電腦上拔了下來,然後冷冷地說:“你不信還要怎的?物證是你點名要的,你要什麼我給你提供什麼,電話是你親自打的,你要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筆記本是你帶來的,你要怎麼覈查就怎麼覈查,大話也是你說的,這軟件要多牛就有多牛,現在結果出來了,你還要怎麼樣?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想反悔自己的所爲?想當着這麼多領導和同行的面否認自己剛纔的所作所爲?
“火你放完了,我任由你放,現在該我點個燈了……老總,我想請你給各位領導和同行一個交代,請你說明一下這覈查的結果說明了什麼,證明了什麼?我還想請問你老總,矇騙領導是什麼性質的行爲,冤枉同行又是怎麼樣品質的一種行爲?
“我們都是搞報業的,大家都是同行,如果你今天只是針對我個人,我無所謂,但是,今天在座的是省報業集團副總編輯的你的領導 ,還有我們市委宣傳部的部長,還有我們集團我的領導和同事,那麼,現在,我想請你老總給我們大家一個交代吧……請吧。”
秋桐一改往常言語溫和委婉的風格,突然硬了起來,語言變得十分犀利,用詞十分準確,語氣十分有力,態度十分明朗,口齒清楚,伶牙俐齒,反擊十分凌厲,毫不留情,毫不客氣。
聽着秋桐的話,看着面紅耳赤啞口無言的都市報總編輯和神情尷尬的省業集團副總編輯,我的眼前耳目一新,心裡感到格外暢快和痛快。
想不到啊,秋桐發起威來真夠厲害的,真帶勁。
這時,我看到部長微微頷首,嘴角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集團總編輯和孫東凱則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讚許,衝着秋桐微微點頭,曹麗這時好像才突然領悟過來什麼,眼裡帶着困惑和迷惘,但更多的是大難不死的僥倖和慶幸,重新伸直腰板坐了起來,眼裡開始放出劫後驚魂的歡樂和開心。
秋桐邊說邊走回自己座位坐下,接着把優盤交給我,然後繼續說:“實話告訴你,尊敬的星海都市報老總,我們這5萬份*是怎麼得來的?是我們業務二部的經理易克發動自己部裡的業務員挨家挨戶搞調查,一戶一戶統計上來的,我們統計的都是非晚報訂戶,當然也沒有精力去一個個專門去統計你都市報的訂戶,我們是非晚報訂戶之外的其他報紙訂戶和沒有訂報的客戶,並非專門針對你們而來……
“當然,其中不可避免要有重複的,這73戶就是屬於重複的,對於重複的這73戶,你老總要是以此認定我們竊取了你們的商業機密,那我表示十分的歉意,我願意公開登報向你們道歉,我願意接受你提出的任何索賠要求,同時願意接受市委宣傳部和集團領導的任何處分……
“同時,我們都是搞新聞的,手裡都有輿論的武器,我們還可以找各自的記者對此事進行公開報道,你們可狠狠地曝光我們……我們可以狠狠地進行自我檢討。”
秋桐這話顯然帶着很濃的諷刺意味,我聽了忍不住想笑,部長也有些忍俊不住的樣子,集團總編輯和孫東凱嘴巴一咧,也想笑,曹麗則乾脆直接“噗嗤”笑了出來,接着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都市報總編輯此時看起來有些無地自容,惱羞異常,但是在這樣的場合,卻又無法發作,這裡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秋桐說完,端起面前的水杯,不緊不慢地喝了兩口,然後用冷峻的蔑視的目光打量着都市報總編輯。
省報副總編輯的臉色顯得異常難看,惱怒地狠狠地瞪了都市報總編輯一眼,卻不言語。
集團總編輯這時候開始說話了,看着部長:“部長,您看這事……”
孫東凱也忙說:“部長,您說兩句吧。”
部長接着轉向省報業集團的副總編輯,客氣地捉:“老總啊,還是你來說吧。”
部長輕輕鬆鬆就把皮球踢給了對方今天的老大,這傢伙做事確實很老練很圓滑。
在官場,踢皮球是一項技術活,也是一項本事。
當下,大凡是有權有錢有利有名的事,部門都爭着幹,官員都搶着做,生怕被別人挖了“牆角”,搶了“飯碗”,奪了“頭彩”,而遇到錯綜複雜的棘手問題,總是左推右諉“踢皮球”,上推下卸“打太極”,致使許多本該立即辦能夠辦必須辦的事情,被部門間“兜圈子”拖得有皮沒毛,被政府裡“運動戰”耗得不了了之。
比如,當下房價過高就是“踢皮球”式的調控使然。君不見,自詡“管宏觀”的發改委,昨講房產稅“三年免談”,今說:“尚無定論”,而國稅總局卻反譏“無解釋權”;央行銀監會管起了“二套房”標準,而住建部倒成了“看二成”的;上面同聲忙着“擠泡沫”,而地方卻爭辯“我不熱”……如此這般“踢皮球”,房價怎麼下得來?難怪各項政策不停*,房價依然不降反升。
說遠了,扯回來。
省報業集團總編輯臉上的表情此刻很尷尬,我想他此時一定很後悔輕信了部下的話貿然驚動部長,然後帶人來到這裡興師問罪,但是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