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秋桐的身影消失在暗夜裡,我站在原地,忽然兩腿一軟,噗通坐在了地上……
我頹然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渾身沒有任何感覺,大腦一片麻木,終於向秋桐坦白了我親手製造的最大騙局,終於說出了一切。
忽然心裡感到一陣巨大的輕鬆,忽然感到卸下了千斤重擔,忽然感到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但同時,心卻揪得緊緊的,我不知道我的坦白交代會給秋桐帶來多大的衝擊和傷害,不知道秋桐今後將如何面對這現實和虛擬重合的糾結,不知道秋桐將會對我採取怎麼樣的制裁和判罰,不知道明天我將怎麼樣面對她。
慢慢站起來,站在冰冷徹骨的寒風裡,站在寂寥獨孤的鴨綠江邊,我的心失去了知覺。
踉踉蹌蹌走回酒店,上樓,經過秋桐的房間,將耳朵貼近房門,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不由有些擔心,敲門,邊說:“秋桐,是我。”
沒有動靜,也沒有人來開門。
不由更加擔心,繼續敲門,仍不開門。
急了,我找到服務員,請她給開門。
“我朋友在房間裡,但是沒人開門。”我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看了看我,然後拿着門卡隨我到了秋桐的房間門口,打開門。
門一開,我聞到了滿屋的酒氣和煙味,秋桐正坐在沙發上喝酒抽菸。
房間裡有酒櫃,還有煙。
看到我和服務員站在門口,秋桐目光呆滯地看了看,不做聲,拿起酒杯自顧將滿滿一杯紅酒全部喝光,接着拿起酒瓶倒酒。
服務員看看我,又看看秋桐。
我對服務員說:“你回去吧,謝謝你了。”
服務員又看看秋桐,沒有動,眼裡帶着猶豫的神情。
秋桐這時對服務員說了一句:“服務員,你回去吧。”
服務員這才走了。
我關好房門,走過去,站在秋桐面前,一瓶紅酒已經下去了大半。
秋桐摸起打火機,點着一顆煙,吸了兩口,眼皮沒有擡。
“你來幹什麼?”秋桐冷冰冰的聲音。
“我……我來看看你……”我說,還站在那裡。
“還想繼續解釋什麼嗎?”
“不……我……我只是來看看你……”
“看看我……我會出什麼事,我能出什麼事。”秋桐的聲音有些愴然。
我沒有做聲。
“既然來了……坐吧。”
我坐在秋桐對過,看着秋桐蒼白的臉色。
“來,喝酒……陪我喝酒。”秋桐拿過一個杯子,給我倒滿,然後舉起了自己酒杯。
我舉起酒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與非。”秋桐悽然一笑,接着又幹了杯中酒。
我舉着杯子沒有動。
“怎麼?你……你不願意和我喝酒。”秋桐腦袋搖晃了一下,瞪着我。
我乾了杯中酒。
秋桐接着又給我和她倒滿酒,接着又幹了。
我也幹了。
一瓶紅酒很快見底,秋桐接着起身,搖搖晃晃走到酒櫃,取了兩瓶酒回來,這回是兩瓶白蘭地。
秋桐默不作聲低頭開酒,然後又倒上。
舉起酒杯,秋桐眼神迷醉地看着我:“易克……你……你很厲害……我……我佩服你……你實在是個高手……你不但是做營銷的高手,你……你還是情場高手……我……我佩服你……我……我實在很佩服你……”秋桐的聲音聽起來很淒冷。
說完,秋桐又幹了,接着看着我,醉意濃濃地帶着命令式的語氣:“幹喝了它。”
我嘆了口氣,喝光了一杯白蘭地。
秋桐清澈的眼珠有些發紅,直直地看着我:“你……你是空氣裡的亦客嗎,你是帶走了我心的亦客嗎……你是要帶我去夢幻天堂的亦客嗎。”
“秋桐……我……”
“住口。”秋桐武斷地說了一聲,接着又舉起杯子:“喝酒……喝。”
我不說話了,繼續喝酒。
一瓶白蘭地喝光,秋桐又開了一瓶,不說話,繼續喝,我也喝。
今晚本來就喝了很多白酒,加上剛纔喝的紅酒還有白蘭地摻和在一起,我的大腦開始發暈,神經開始麻醉,眼前開始有些發飄。
秋桐似乎醉地更厲害,身體不停搖擺,似乎都有些坐不住了,將後背靠在沙發靠背上。
第二瓶白蘭地又喝光了,在這種心情下,我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我徹底醉了。
秋桐看起來比我醉地還厲害。
“人生如夢啊,如夢。”秋桐迷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語無倫次,眼神看起來充滿夢幻:“人生何處不相逢……浮生若夢……若夢……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竟然,竟然不可思議的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是在現實裡,還是在做夢?我是在空氣裡做夢嗎。”
“這不是夢,這是現實。”我的醉意愈發濃厚,帶着悽苦的表情看着秋桐:“秋桐……我不願意回到現實,我寧願就永遠在那個虛幻的世界裡,我寧願讓自己永遠是空氣裡的人……可是……可是……”
“可是……現實終歸是現實……我……你……還是回到了現實。”秋桐悲愴地說着:“空氣裡的亦客,你可知道,你帶走了我全部的心,你佔有了我全部的靈魂,你攫取了我整個的情感世界……我以爲……
“我以爲自己不能抗拒現實,可以在虛幻裡找尋我的另一種慰藉,我寧願讓自己的靈魂在夢幻裡找到另一個寄託,可是,可是,現實是如此殘酷,我……我終歸還是夢幻破滅,我終歸還是回到了冷酷的現實世界……混蛋你毀了我的夢,你毀了我唯一的夢……我恨你,我無比痛恨你……我無法原諒你……”
“是的,是我毀了你的靈魂,毀了你的情感夢幻,毀了你全部的精神世界,你……你可以恨我,你可以不原諒我,你可以狠狠制裁我……”
“你……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你是個大混蛋……你……你讓我如何去恨你,如何去不原諒你……你……你混蛋。”秋桐責罵着我,眼裡帶着無比的痛苦,卻沒有恨。
我暈暈地痛苦地看着秋桐。
“我多麼想恨你,我多麼想狠狠地恨你……可是……可是,你總是有那麼多無法抗拒的理由,這些理由,卻都是因爲我,因爲我無法改變的現實……爲什麼,爲什麼我要如此怯懦,如此軟弱,如此不敢去抗拒,如此不敢去抗爭。”
秋桐悲酸地說着:“我不知道我是該恨你還是恨我自己,恨我與生俱來的性格,恨我不可更改的命運……我……我的一生,不管遇到什麼人,不管在現實裡還是在夢幻中,註定都要是個悲劇……我就是個悲劇的人……我的悲劇,是無法改變的。”
說完,秋桐看着我:“你不是現實裡的易克,你是空氣裡的亦客,你是不是空氣裡的亦客,你是不是帶走了全部靈魂世界的亦客?你是不是要帶我去夢幻天堂的亦客。”
看着秋桐紅紅的悽苦的眼神,我點點頭:“是的,我是……我是永遠活在空氣裡的亦客。”
“亦客……空氣裡的亦客。”秋桐喃喃着:“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在那個虛幻的世界裡,我是多麼……多麼……多麼地愛你……你可知道,客客,客客……你是我情感世界的唯一,你是我精神世界的全部支柱。”
我的心猛地顫動起來。
“可是可是”秋桐的嘴脣顫抖着,迷幻迷醉的兩眼突然就迸出了淚花:“可是,這個世界爲什麼要如此殘酷,這個世界爲什麼要有現實存在……你,易克的出現,你毀了我全部的夢想,毀了我唯一的支柱,爲了我唯一的支撐……爲什麼你會是他,爲什麼他會是你……爲什麼上天要如此對我,爲什麼,爲什麼。”
說完,秋桐眼裡無聲地流出了熱淚,從她白皙的面孔上滑落……
秋桐低下頭,雙手掩面。
看着無聲流淚的秋桐,我的心都要碎了,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秋桐突然就抱住我的身體,緊緊抱住,將臉埋在我的身體裡,接着就失聲痛哭起來。
秋桐似乎在酒精的麻醉下,終於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內心,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眼淚忽然就狂涌而出,落在秋桐的頭髮上,落在秋桐的脖頸裡。
在有聲和無聲的痛哭裡,我的大腦終於要失去了知覺,要失去了記憶。
在這個酒精的二人世界裡,忘記了現實,忘記了明天,忘記了一切。
我們似乎都模糊了記憶,似乎腦子都斷了片子,似乎都被酒精徹底麻醉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我們是如何分開的,不知道又繼續開了幾瓶酒,不知道又繼續喝了多少酒,不知道秋桐是如何被我扶到了牀上,不知道秋桐夢幻般喃喃念着多少遍客客,不知道我是如何搖搖晃晃要離開卻又擡不動腳步,不知道我是如何內心裡燃起極度的悽苦的激晴和亢奮,不知道壓抑了沉寂了幾萬年的火山是如何爆發的……
不知道,後面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了,我的記憶徹底斷了片子……
只知道,當我在秋桐的驚叫聲醒來的時候,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只知道,睜開眼,我看到了赤 裸身體的披頭散髮的秋桐正緊緊抓住被角遮掩住自己的身體,渾身顫抖滿臉驚懼和緊張地看着我。
只知道,我看到了地毯上到處都散落我和秋桐的外衣內衣……
只知道,我看到了被蹂躪的皺皺巴巴的牀單,還有,在潔白的牀單上,那一攤殷紅……
只知道,我發覺自己正赤身果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