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楓華的臉色有些差。
不過才初冬的天氣,卻讓她覺得寒入骨髓。
周遭似乎在這瞬間頓時安靜了下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奇怪的表情。
天旋地轉。
耳邊似隱隱有人聲,卻又模糊不清。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在瞬間靜止了。
她聽不見聲音,連眼睛看到的也都是模糊的影像。
過了許久之後,耳邊的聲音才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華兒……華兒……華兒……”
她木然地轉過頭,正看見百里婉柔擔憂的面容。
她心中一怔,漸漸地緩和下心神。
“華兒?你怎麼樣?手怎麼這麼冷?”百里婉柔緊握着她的雙手。
鳳楓華抿了抿脣,強自壓下心頭的那絲不安,讓自己忘記方纔記憶中涌起來的那些讓人畏懼的情緒。
她努力地揚了揚脣角,微微搖頭:“娘,我沒事。我突然想到,我還有東西沒帶,我先回去一趟。”
說完,掙脫百里婉柔的手,不等她說話,便轉身而去。
百里婉柔還想叫住她,提醒她拿東西的事情讓下人去幹就好。
只眨眼的功夫,卻連鳳楓華的影子都不見了。
衆人只覺得疑惑,視線也都不由得跟着鳳楓華的影子去了。
百里婉柔心中擔心,但見鶯歌等人跟着鳳楓華,倒也沒有追過去。
見衆人臉上神色各異,她努力揚起脣角,朝近前的婦人們道:“華兒說請了幾個小姐妹來,我們就不打擾她們了。來,我們進廳裡坐。”
合理的解釋,讓人不能再繼續追究。
百里婉柔畢竟是郡主,她的身份本就擺在那裡,沒有人不給她面子的。
鳳倩本想博一個出彩的出場,卻被鳳楓華奪了風頭。
此時見鳳楓華離去,她心中一喜,面上仍是柔柔弱弱,一副無害小白兔的模樣,朝着百里婉柔走了過來:“二嬸……”
親密的稱呼,卻讓百里婉柔不由地蹙了眉。
不管是在府裡,還是在府外,所有人見到她的時候,稱呼都是“郡主”。
鳳倩這一聲“二嬸”,目的太過明顯,卻讓她很不喜歡。
但凡從大家族裡出來的人,都不大喜歡這樣有心計的丫頭。
藉着這一聲親密的稱呼,讓她反駁不得,進而擡高自己的身價。
這是鳳倩心中的打算。
這一聲“二嬸”,不止是百里婉柔,其他跟着百里婉柔走近會客廳的人,臉上都帶了幾分驚奇。
郡主竟這般平易近人的麼?
有那心思活泛的,因爲這個稱呼,心裡便開始計較起來。
既然這位小姐能與百里婉柔親近,那若是娶回家……
也是當時在蘇府的時候,鳳倩與南宮商的事情並沒有被宣揚出去,才讓這些人起了這個心思的。
鳳倩享受着這種被人捧着的感覺,並沒有多想。
卻不知此時,因爲她這一聲“二嬸”,成爲了她日後妻變妾的導火索。
身爲皇家的郡主,又是一個曾上過戰場的女子,百里婉柔只一眼便能看出鳳倩的心思。
再一眼掃過身後的衆人,她心中便有了計較。
她心中冷笑,面上卻帶了幾分溫柔,伸手牽過鳳倩的手,笑道:“倩兒來的正好,來跟二嬸一起陪陪各位夫人。”
鳳倩心中本有些忐忑。
她雖是故意那麼叫,讓百里婉柔無從反駁的。
但她心中卻仍有些惴惴不安。
畢竟,百里婉柔不是別人,她怕自己對付不了這個女人。
卻沒有想到,百里婉柔會突然握住自己的手,拉着她與這些豪門貴族的夫人作陪。
衆人見百里婉柔如此,心中也有了計較。
“誒!好!”鳳倩心裡樂開了花。
她下意識地揚了揚下把,挺了挺胸脯,眼底帶了幾分得意。
看吧!即便是百里婉柔,也會有所顧忌的。
再看衆位夫人看向她的時候,那眼中的興奮和討好,她越發地得意了。
哼!如今她也能這樣居高臨下的看人了!
鳳楓華,總有一日,我要將你的一切都奪過來!
我們走着瞧!
鳳倩正爲自己的聰明而得意自豪,陪着百里婉柔在前廳招呼客人。
而匆忙離去的鳳楓華,此時卻是蒼白了臉色,站在杳無人煙的假山叢中,目光呆滯而空洞地望着眼前平靜的湖面。
湖水倒映着湛藍的天和潔白的雲,還有岸邊早已枯敗的垂柳。
微風拂過,柳條輕輕地在平靜的湖面上撩起一圈漣漪。
鶯歌和寒舞、鳶鸞三人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沒有走過去打擾她。
小姐吩咐了,不准她們過去的。
可是,看着此時那隨時都可能飄然而去的小姐,她們的心裡卻是沒來由地發慌。
她們不知道小姐到底是怎麼了。
方纔明明還好好的。
怎麼突然就跑到了這裡呢?
若不是小姐保證了她不會尋思,看着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她們怕是真的要過去救人了。
薄言今日來得有些晚。
他是知道某個小女人的習慣的。
就算是他來得早了,只怕也是見不到人的。
他並不大喜歡這種場合。
若非是她的及笄禮,他是不願意出現的。
等他姍姍來遲的時候,卻被鳳九告知,鳳楓華此時並不在廳裡。
既然華華不在,他便也沒有了進去大廳的必要。
從大廳旁邊的迴廊轉過來,徑直來到假山邊。
當看到那抹水紅色的身影時,薄言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驟然漏跳了半拍。
不是驚豔。
而是害怕。
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情緒。
害怕!
一身水紅色輕縷襦裙的少女,站在假山之間。
遠處的天和水連在一起。
天地之間,她的身影竟驟然放入變得有些透明瞭。
心臟猛地一縮。
身體已快大腦一步地飛身掠去,下意識地將那彷彿隨時都會消失的少女摟在了懷中。
“華華。”低沉的聲音帶回了鳳楓華的思緒。
她呆呆地擡起頭來。
當看到眼前那張熟悉的臉的時候,她的眼眶驟然發了紅,眼淚似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洶涌而來。
她一頭扎進薄言的懷裡,嗚咽聲從他的懷中傳出。
薄言心頭一疼,下意識地摟緊了她。
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脊,安撫着她的不安。
雖不知她爲何而不安,他的心卻早已疼得無以復加。
她是個堅強的女子,眼淚在那張似乎永遠清淡的臉上幾乎從未出現過的。
可是這一刻,她壓抑的哭聲,卻將薄言的整顆心都給融化了。
他想要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麼。
只能笨拙地用手,一下一下地拍撫着她的背脊,讓她知道,他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