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兒臉上的無奈,鳳天沁的手微微一僵。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可到底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心裡充滿了愧疚。
可這愧疚卻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身爲一個母親,她卻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孩子……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出前廳,擡頭仰望着湛藍的天。
她是鳳家的嫡小姐,年輕的時候也曾張揚跋扈,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甚至與鳳老太太有過不止一次的爭執。
她囂張肆意,這世上從沒有人敢惹她。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也變成這樣唯唯諾諾,甚至連自己的兒女都保護不了的女人?
變成這種,她以前最討厭的樣子?
蘇明忙碌了一天,從門外進來。
見妻子站在前廳門口,望着天空發呆,他便走了過來:“天沁,怎麼了?”
擡頭學着她的樣子望望天,蘇明有些不明所以。
鳳天沁低下頭來,看向站在臺階下的丈夫,她輕聲道:“蘇明,你說,爲什麼身爲當家人,我們卻連自己兒女的婚事也做不了主?”
蘇明一下子被妻子問住了。
他呆了呆,上前一步,將妻子擁在懷裡:“天沁,委屈你了。”
鳳天沁卻輕輕將他推開:“蘇明,我不想再忍了。”
她定定地看着丈夫。
妻子堅定的目光,讓蘇明知道,她並不是在徵詢他的意見,而是在通知他。
他心中隱隱作痛。
多少年沒有見過妻子這樣的目光了?
猶記得當年,她策馬奔騰,意氣風發,英姿颯爽。
整個瀲陽城,幾乎沒有人能給她氣受,也沒有人能令她忍氣吞聲。
可這些年,她卻爲了他忍耐着。
蘇明不知道該說什麼。
妻子的忍耐,說到底,都是他這個做丈夫的無能。
他想了想,重重地點了點頭:“我讓夏荷和方洋去收拾東西。”
鳳天沁眼中閃爍着淚光。
她緊緊地攥着丈夫的手,心中感動,卻不願鬆口。
這一次,哪怕被趕出蘇府,她也必須爲女兒和兒子以後的幸福爭上一爭了!
聽着身後傳來的對話,蘇箏微微側過頭去,看向站在陽光中的夫妻二人,突然覺得父親和母親的形象突然高大了許多。
她不由得勾了勾脣,心裡想着果然還是表姐有辦法!
蘇老太太摔門進了房間,就直接躺在了軟塌上。
蘇老太爺不解地看着她:“你這是怎麼了?”
蘇老太太哼了一聲:“還能怎麼了!還不是那個小賤……還不是箏兒不懂事!”
她本來想罵“小賤種”的,但當意識到丈夫的存在時,卻立刻將話嚥了下去。
蘇老太爺皺了皺眉:“箏兒怎麼了?”
“那丫頭居然自己親自去退了趙家的婚事!自古以來,哪裡有女兒家親自上門去退婚的!她這是要將我蘇家的臉面往哪裡擱!”
蘇老太太並不敢在老太爺面前說自己心裡的想法,只能將這些都歸結到蘇家的門面上去。
蘇老太爺一向愛面子。
讀書人的臭脾氣他也是一樣不少。
一聽這事要壞了蘇家的臉面,他的臉色也難看了幾分:“這丫頭如今竟是越發沒邊了!在外面待得性子越發野了!”
“還不是鳳家那丫頭給帶的!”蘇老太太又哼了一聲,便將禍水往鳳楓華身上引去,“真不知道,好端端地偏要去鳳府待着。後來鳳府沒待夠,還跟着那丫頭去了城外的莊子。這越發沒人管束了!那性子不野纔怪!”
蘇老太爺本就不大喜歡鳳楓華的。
雖然沒有見過幾面,但傳聞中那女子粗鄙不堪,着實不見半點兒大家閨秀應有的風範,蘇老太爺心中便大爲不喜。
因此,先前鳳天沁想着爲蘇野說鳳楓華的時候,蘇老太爺心中是老大不願意的。可又不想得罪了鳳府,便一直避而不談。
聽妻子這麼說,蘇老太爺嘴上雖沒說什麼,心裡卻是贊同的。
他想着,日後還是不能讓箏丫頭再跟那個鳳楓華走地近了!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闖了進來:“母親這話說得有失公允吧!箏兒的性子如何,母親最是清楚的。外面多少大家小姐都喜歡我們箏兒的。怎麼從母親嘴裡一說,便好像箏兒一無是處似的。”
“你們怎麼來了!”蘇老太太皺着眉頭,見從屏風後面轉過來的二人,臉色很不好看。
蘇嬤嬤擋在兩人身前,一臉爲難。
見到底是沒擋住,只能回過頭去向蘇老太太請罪:“老夫人,奴婢……”
“行了,蘇嬤嬤,你先下去吧。”蘇老太太擺了擺手,並未對蘇嬤嬤發火,反而將怒氣撒在了進來的兩人身上。
本來就是賤人生得野種,她怎麼可能歡喜!
蘇嬤嬤答應一聲,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們是來跟父親母親請辭的。”不等鳳天沁開口,蘇明便說道。
這種不孝的罪名,他怎麼捨得讓妻子揹負?
“請辭!”蘇老太爺皺着眉頭,“老二,你要去哪裡!”
家裡的生意可全靠老二支撐的!
府裡的大小雜事也都是鳳天沁在料理的。
蘇明淡淡一笑:“天大地大,總有我們一家的容身之所。”
他說得灑脫,好似對蘇家並沒有一點半點留戀。
蘇老太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老二,這好端端的,你怎麼想着要走了!”
他說着話,眼睛看向鳳天沁。
意思很是明顯,分明就是鳳天沁挑唆的。
鳳天沁微微垂着頭,眼底劃過一抹悽然。
這就是她一直以爲待她還不錯的公公!
看出父親眼神中的意思,蘇明將鳳天沁往身後一拉,冷笑道:“父親覺得我爲何突然要走?”
他的目光不再如以往那般柔和。
多年的商場沉浮,早已練就了他一身的凌厲果決。
只是在家人面前,他不願露出這樣的神情。
這是他第一次在家裡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卻瞬間將蘇老太爺給震驚住了。
他愣了愣,沉着臉:“老二,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向溫和的老二,什麼時候竟擁有這樣的眼神了?
“呵!”蘇明冷笑一聲,“我什麼意思?我在外爲蘇家的生意奔走,可父親和母親是怎麼對待我的妻兒的?我們一家人就活該任勞任怨,還任人欺凌不成!”
說到這裡,他臉上的神色也稍稍收斂了一些。
似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煩躁給壓了下去,蘇明淡淡道,“我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母親放心,不過就是幾件換洗衣物罷了,我蘇明不會帶走蘇家任何一點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