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二日的時候,安皇子與鳳二小姐還活着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的時候,宮裡便率先傳出了另外一個消息。
太后娘娘祁氏薨於青松園。
青松園隨侍的四個宮人被杖斃,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這宮廷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含冤而死的人。
而這四人,說到底,也算不上是含冤。
陛下親自賜死的人,誰又敢喊半個“冤”字?
帝王對外宣稱,太后娘娘是久病不愈而亡。
舉國大喪的消息剛傳出去沒幾日,民間便流傳起了太后娘娘死因的真相。
傳言太后是被苛待而死。
傳言太后死去幾日之後才被發現,死狀悽慘。
太醫院確認了太后是久病而亡。
然而,在民間的傳聞中,太后娘娘卻是被人謀殺的。
傳言有板有眼,雖然夾雜了好幾個版本,但其中卻都包含了這幾個關鍵點。
茶肆酒館,說書人甚至將女帝的輝煌重新拿出來讚頌。
不得不說。
祁宛身爲大秦唯一的女帝,雖然一生功過皆有,但她登基二十年,對百姓卻是極好的,因此她在民間的聲望並不低。
老百姓總是最淳樸的。
在他們的觀念裡,誰爲帝王不重要,他們所求不過飽腹而已。
女帝曾經就民生問題奉行了幾項舉措,使得百姓的生活日益好了起來。
可自當今登基以來,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卻是各種苛捐雜稅不斷。
百姓們心中早已有了怨言。
如今太后死亡之謎,便成爲了一個契機。
皇甫楚這幾日頭疼地很。
城中的傳言讓他有些疲於應對。
最讓他煩躁的是,那一封封批評他的摺子。
而其中一封,偏偏是那個最受人尊崇的薄閣老所奏。
他本想將這些摺子扔在一邊。
可不知道是誰,偏偏將這些摺子的內容都公佈了出來。
整個皇宮裡,一片壓抑之氣,每一個宮人的臉上都帶着小心翼翼。
連後宮的嬪妃們,這些日子也都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敢去觸帝王的黴頭。
在一片熱議聲中,安皇子和鳳二小姐回京的消息,再次成爲一記炸響的驚雷。
在女帝去世的檔口,那原本該死去的兩人,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瀲陽城中,這無疑又引起了一片猜疑。
政變之後,女帝下臺,這兩人便雙雙死亡。
如今,女帝死亡,這兩人又突然回來。
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去猜測這其中的關竅。
八月十五,中秋節。
正午的太陽謎一般的火辣。
一路經歷無數次刺殺,浴血奮戰的兩人終於安然無恙地回到了瀲陽城中。
由於太后新喪,今年的中秋宴並沒有大辦。
然而,即便是這並不大辦的中秋宴,其規模卻也並不小。
皇帝與皇后在孔雀臺招待羣臣。
由於民間的熱議,君臣之間總或多或少地多了一層隔膜。
皇甫楚甚至偶爾能夠察覺到那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所摻雜的鄙夷。
“陛下,安皇子和鳳二小姐求見。”
君臣歡聚中,德發匆匆忙忙走了進來。
雖然這兩位還活着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大秦。
然而,上面的這位卻一直裝作不知道,甚至並不曾派人去迎接。
偏偏這兩位卻正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德發的稟報,讓皇甫楚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連臉上好不容易保持的微笑,都已經快要掛不住了。
“是安兒啊!”旁邊的皇后呵呵一笑,柔聲道,“還不快請進來。”
曾經的長歌公主,如今的皇后……
這樣的身份,一直讓羣臣對這位皇后娘娘很是不滿。
可所有人心裡都清楚,這位長歌公主的雄才偉略,絲毫不輸給當年的女帝。
如今朝堂上一大半的勢力,幾乎都攥在她的手裡。
要讓她下臺,無疑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德發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詢問地看向皇甫楚。
皇甫楚纔是這大秦的一國之君,而他的主子,也只有一個。
這是師傅教他的。
只有認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誰,在這宮裡,才能活得長久一些。
見德發並不動,長歌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底閃過一絲威嚴,卻並不表現出來。
皇甫楚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宣他們進來吧。”
對於德發的作爲,他是十分贊同的。
無論是在這宮裡,還是整個大秦,他都是一國之君,不允許任何人騎到他的頭上發號施令。
見皇甫楚的臉色不好,長歌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是一臉溫和:“陛下,臣妾僭越了,請陛下懲罰。臣妾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安兒,畢竟,他明明已經過世了……”
要真說起來,安皇子的身份本該是皇甫家最尊貴的。
如今的帝王是如何得到這皇位的,所有人心裡都一清二楚。
當時,若不是安皇子被派外出領兵,而隆皇子又被幽禁,這皇位哪裡能輪得上當今?
可命運總是喜歡操控着如同塵埃一般的人們,告訴他們,誰纔是這天下的主宰。
皇甫楚的繼位,雖然讓一部分人不滿,卻也是將皇位重新掌控在了皇甫家的手中,這一點還稍稍讓人覺得安慰一些。
“是。”德發答應一聲,慢慢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便領着兩個人走了進來。
沒有人會懷疑這兩人的身份。
從他們一走進來,每個人的視線便都落在了這兩人的身上。
這天底下,擁有這般天人之姿的人,大抵也就只有這兩位了。
白衣墨發的男人,身材頎長挺拔,雙眸輕輕一掃,不怒自威,自帶着一種仿若睥睨天下的神態。
而他身邊的女子,身子綽約,看上去有些纖瘦,可卻姿容美好,叫人一見,便忘憂。
她盈盈淺笑,仿若明媚的光,吸引着人的視線。
“參見陛下。”
兩人微微俯身,只行半禮。
皇甫楚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他本來還想爲難一番,讓這兩人自證身份。
可如今看來,哪裡還需要他們再證明什麼。
他們只要站在那裡,便已經是最好的證明了。
“免禮。”皇甫楚其實很不想說這兩個字。
可這兩個字說與不說,對於那兩個人來說,其實也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他們是傳奇一般的存在,即便是行禮,也不會真的等着他說這兩個字。
“謝陛下。”
兩人的聲音仍舊淡淡的,全沒有半點兒見到帝王該有的敬畏。
皇甫楚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堵得慌,好似有一腔的火想要發出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才能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