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長卿一路上都在想着北堂君墨,儘管只是匆匆一瞥,但那純淨到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息的美卻令他怦然心動,忘也忘不掉了。
他只是覺得不甘,如此天下少有的美人兒爲什麼已經被皇兄捷足先登?
更叫他氣的是,此次屠子卿召見於他,不知道又逮到了他什麼把柄,要跟他過不去。
他一路氣一路想,一路咕咕噥噥地罵着,直往承光殿而去。
屠子卿早已等候他多時了,其實這次他要見屠長卿,也是因爲得了嚴禧祥稟報,說屠長卿整日流連於煙花之地,他氣不過,纔要說說他的。
他這一嗜好讓朝野上下都哭笑不得,他居然還好意思說,只有那種地方的女子纔有味道,纔會讓男人銷魂。
對於他這品行不端之處,宗室親王皆有所聞,只不過他狂傲慣了,誰的話都不聽,各親王都沒有辦法而已。
“啓稟皇上,三皇子到。”
茹晧一聲通傳,打斷了屠子卿的思緒,他深吸一口氣:
“請他進來。”
“是!”
茹晧轉身出去,不多時屠長卿便低頭恭敬地進門來,跪倒在地見過禮之後,低眉垂目站過一旁,大氣也不喘一口。
屠子卿看了他好一會兒,存心讓這殿上壓抑到極致的氣氛把人給憋死。
“三弟,朕上次問你的事,你可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立妃?”
屠子卿總算開口,不過卻問了一個看似很平常,實則暗流洶涌的問題。
他們兩個針對的,就是笑頻而已。
若屠長卿只是與她逢場作戲也就罷了,可他居然還堂而皇之地爲她贖了身,還要立她爲皇妃,差點沒把屠子卿給氣死!
想這屠長卿不管怎麼說也是堂堂三皇子,身份尊貴,地位超然,如果立一名青樓女子爲王妃,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會令皇室蒙羞,讓天下子民笑掉大牙。
因而屠子卿說什麼都不同意他立笑頻爲妃,屠長卿雖氣,卻不敢公然違抗屠子卿,
“回皇兄,臣弟年紀還小,不急着立妃,皇兄不必爲臣弟操心,臣弟自有主張。”
屠長卿暗中冷笑,心道早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我。
“你自有主張?”
屠子卿一看他態度還是這麼強硬,心裡的火“騰”一下就升了上來,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對,朕的這個三弟一向是自有主張,從來不會將別人的言行看在眼裡,也不會管世俗的閒言雜語,端得是我行我素,是不是?”
“皇兄謬讚了。”
明明知道屠子卿被他氣得夠嗆,說的這些話也不無諷刺意味,屠長卿還不痛不癢地施了一禮,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存心把屠子卿給氣暈。
“三弟,你---”
屠子卿氣白了臉,卻又不能對着屠長卿發火,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是兄弟,總不能真的反目成仇,那樣誰臉上都不好看。
“三弟,既然你還不想現在立妃,那也由得你,不過朕再說一遍,你若真的立那青樓女子爲妃,朕絕不同意!”
屠長卿臉色也是一變,同樣明白屠子卿的堅決。
如果他執意要立笑頻爲妃的話,只怕會徹底激怒屠子卿,到時候如果他遷怒於景雲宮上下,他還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瀟兒的妹妹梅盈與你年紀相仿,溫柔賢良,知書達理,朕已替你下聘,立她做你的王妃,你準備娶她過門吧。”
“不行!”他話音還沒落,屠長卿立刻就變了臉色,“皇兄恕罪,臣弟不能從命!”
“爲什麼不行?”屠子卿冷笑,“三弟,朕絕不許你立那青樓女子爲妃,此事以後你也休要再提,你只管回去準備迎娶梅盈就是。”
“皇兄,你---”屠長卿又驚又怒,已咬緊了牙,“皇兄何苦迫人太甚,臣弟與皇后娘娘之妹從不相識,臣弟怎麼能娶她?”
“成親之後自然會相識相知,”屠子卿態度堅決,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朕也見過梅盈,她舉止端莊,進退有度,會是個很好的王妃,你放心就是。”
“臣弟絕不同意!”
管她是什麼天仙妙人,他纔不要。
“你敢再說一遍?!”
屠子卿臉色一變,眼神變得森寒,突然起身從玉石階上走了下來,一步一步逼近屠長卿。
“臣弟---”
屠長卿臉上露出懼意,下意識地後退着,眼神也躲避着屠子卿,人家到底是一國之君,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忤逆他。
“好,很好!”
屠子卿本來想要發
怒的,但靈犀一點,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刻恢復了面色,森然一笑:
“三弟,你會拒絕是因爲那個青樓女子,她不同意是嗎?這很容易,朕只要一道聖旨下到你的景雲宮,將她趕出京城,或者沒入浣衣局爲奴,也就是了。”
“皇兄,你敢?!”
屠長卿大吃一驚,臉色已煞白。
“朕敢,朕當然敢,”屠子卿並不惱,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或者這樣還不能令你改變心意的話,朕就賜她三尺白綾,好歹留她個全屍也就是了。”
撲通!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屠長卿還能怎麼樣,只能握緊了拳,帶着三分驚、三分怒、三分恨,還有一分不甘跪了下去。
他太清楚一件事,眼下這種情況,屠子卿絕對說得出,做得到。
“怎麼?”屠子卿低頭看着他,眼神狂傲,“三弟,你不是想要看朕敢不敢嗎,還是你現在就相信,沒有朕不敢做的事?”
“皇兄恕罪,臣弟一時失態,罪該萬死!”
屠長卿暗中咬斷了牙,如果屠子卿只是要跟他過不去,他還不會怎樣,可是如果屠子卿真的下旨賜死笑頻的話,他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這麼說,你是同意了?”
屠長卿再咬牙,牙齒都磨得“咯吱”作響,“是!”
不同意又能怎樣,難道他能眼睜睜看着笑頻死嗎?
“哈哈!”屠子卿譏諷地笑,“三弟,朕真是沒想到,你對那青樓女子會用情至深,三弟,你覺得值得嗎?她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殘花敗柳罷了。”
“不是,皇兄,笑頻她不是殘花敗柳,也不是人盡可夫,她不是!”
笑頻是真的不是這樣的女子,她之所以會淪落青樓,也是迫於無奈罷了。
試問這世上有幾個女子會心甘情願做這種事,但凡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可以有別的選擇,她們必不願意過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笑頻賣身於青樓之後,也是賣藝不賣身,之後被屠長卿碰到,兩人均對對方一見傾心,屠長卿立刻就爲她贖了身。
所以雖然笑頻在名聲上不好聽,但確實不曾被別的男人染指過。
“是嗎?”屠子卿淡然而笑,不知道是不相信,還是覺得即使如此也無所謂,“起來吧,相信不日之後就會有黃道吉日,你立刻回宮去打點一切吧。”
“……臣弟告退!”
明白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屠長卿也不再多說,立刻起身快步而去。
也許他還是得多爲笑頻想一想,既然屠子卿絲毫也不顧兄弟情意,會拿笑頻來威脅他一次,就一定會第二次、第三次,他又怎可能次次護得她周全?
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若哪一天將我逼急了,也許我會……
他只顧着心裡忿恨,一路急匆匆而去,對於向他迎面走來的、堆起一臉諂媚的笑容的嚴禧祥只當沒有看到,“呼”一下就如一陣風一般從他身邊刮過去了。
嚴禧祥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
三皇子是嗎,既然不能爲我所用,留着也無用。
不過不急,先解決了大皇子再說。
嘉福宮內,嚴纖華、姚妃、容妃還有徐妃都在,獨不見潘妃,聽說是病了,在居處休養身體。
梅皇后派王騰將北堂君墨也叫了過來,大家夥兒也好敘敘話。
“妾身見過皇后娘娘,見過各位姐妹。”
一見梅皇后等人之面,北堂君墨便恭敬地施禮,低眉垂目,不敢稍有異動。
她着一身素裝,如一株沐水百合一般,清新怡人。
姚妃怒視北堂君墨一眼,輕輕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嚴纖華卻只是淡然而笑,目光不停閃爍,不知道在算計什麼。
徐淑妃和容妃則都微笑着向北堂君墨點一下頭,以示還禮,看來對北堂君墨沒有多麼大的惡意。
不過,除了衆妃之外,梅皇后身邊多了一名十七、八歲,相貌一般的女子,瑟縮着坐在那裡,來回打量着衆妃,好像沒大見過世面。
“墨昭儀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梅皇后臉容平靜,既不顯得多麼厭惡北堂君墨,也不會表現得多麼喜歡,不管怎麼說北堂君墨越是得皇上寵愛,她獨守空幃的日子就會越多,她怎麼可能對北堂君墨親近?
只不過北堂君墨雖然得屠子卿恩寵,一直以來卻從不張揚,也不會恃寵而驕,或者盛氣凌人,平常不來她這嘉福宮的時候,她甚至連自己宮門都不出,足可稱得上是個安分守己的妃子。
何況北堂君墨也不講求奢華,與梅皇后淡泊的性
子很是相像,只從這些方面來說,梅皇后雖不喜北堂君墨,也絕不會怎麼爲難她的。
至於“墨昭儀”一稱,也是她先叫起來的,畢竟“北堂”一姓聽起來太扎眼,好像在時時提醒北堂君墨的囚奴身份似的。
“謝皇后娘娘!”
北堂君墨施禮起身,輕輕坐下去,剛一擡起頭時,卻迎上姚妃殺人一樣的目光,她心中一跳,勉強笑笑,
“衆位姐姐來得好早,妹妹真是失禮了。”
“妹妹客氣了,” 姚妃冷笑着開口,“妹妹貴人事多,哪像咱們幾個不中用的姐姐,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做不了,沒得讓人家笑話。”
“是妹妹做錯什麼事了嗎?”
本來是想向她們幾個示好的,沒想到平白得了姚妃一頓搶白,從未遭此對待的北堂君墨立刻紅了眼圈,微低下頭去,一臉委屈隱忍之色。
“姚妃姐姐千萬莫要生氣,若是做妹妹的不懂規矩,做了什麼錯事,姐姐只管教訓妹妹,妹妹定會誠心改過。”
“你還裝?!”
眼見北堂君墨如此模樣,倒像是自己冤枉了她―――尤其在梅皇后面前,自己豈非成了惡人?!
姚妃大怒,霍然起身,厲聲叱責起來,“你倒是說說看,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麼,啊?!整天―――”
“姚妃妹妹!”
嚴纖華一看姚妃又要沉不住氣,微吃了一驚,立刻起身扯住她的衣袖,連連使着眼色:
“皇后娘娘面前也不知道莊重些,昭儀妹妹年紀小,心思單純,有些地方做得不夠的,好好跟她說就是了,吵成這般樣子,皇后娘娘若是怪罪下來,你可擔當得起?”
還是嚴纖華會看眉眼高低,這一番話下來,既替北堂君墨解了圍,取得她的好感,又讓姚妃藉機下臺,更顯示出梅皇后這後宮之主的威嚴,絕對有一箭三雕之功效。
果然就見梅皇后頗爲讚賞地看了嚴纖華一眼,不急不惱地擺了擺手:
“說的是,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什麼話坐下來說,說清楚明白就沒事了。”
“妹妹不曾做過壞事,”似是被姚妃咄咄逼人的氣勢給嚇到,北堂君墨眼中已含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姚妃姐姐是不是誤會妹妹了?”
“你還哭?!”
姚妃氣極,本來是想就此作罷的,沒想到北堂君墨說哭就哭,好像被她欺負得活不下去似的,她又急又怒,揚手就要打!
“姚妃!”梅皇后這下終於看不過眼,沉聲開口,美目之中已滿是警告之色,“在本宮面前便要動粗,是不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裡?”
這姚妃也太笨了些,嚴纖華剛纔給她臺階,她順勢下來也就算了,現在連梅皇后對她聲色俱厲起來,她還真是失敗到家了。
一國之後的威嚴畢竟不是鬧着玩兒的,姚妃再氣不過,也立刻收回手去,低眉垂目道:
“臣妾失禮,皇后娘娘恕罪!”
梅皇后心中有些氣了起來,板着臉輕輕哼了一聲,不去理她。
徐淑妃看出場中氣氛有些尷尬,便微笑着起身,將低低啜泣的北堂君墨拉過來,柔聲安慰:
“妹妹莫要難過,若是與姚妃妹妹之間有些什麼誤會,說清楚了便沒事,何必鬧到不愉快,是不是?”
“妹妹真的不知道哪裡做錯了,”北堂君墨輕拭眼角,抽泣着開口,“妹妹自知出身低微,不識禮儀,只想做好自己本分,卻還是得罪了姚妃姐姐,妹妹好生羞愧。”
“你―――”
姚妃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中更是暗暗懊悔不該讓北堂君墨抓住了把柄,沒完沒了了起來。
說到底北堂君墨根本不曾得罪過她,只不過是因爲皇上對北堂君墨的專寵讓她越發沒有了侍寢的機會,她心裡氣不過而已。
“好了!”
梅皇后一個眼神過去,姚妃縱有天大的怒火也只好憋了回去。
“本宮便說句公道話,宮中人自是有耳目之人,一個人若是心術不正,盡做傷害他人之事,難道還能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嗎?你們身爲國君妃子,更應注意自己之言行,不要失了自己身份,明白嗎?”
梅皇后語聲冰冷,顯見得對於姚妃對北堂君墨之惡劣態度相當不滿,她倒是沒想到姚妃當着自己的面也敢動粗,真不知道皇上怎麼會納了姚妃進宮。
“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
幾個人都惶恐不已地站起身來,恭敬地彎下腰去,姚妃更是恨恨地一甩衣袖,狠狠瞪了北堂君墨一眼,心中暗道:
墨昭儀,你好得很,今日我算是領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