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夢和夜央順利退掉了一大半的貨,最後剩下的飾品便全是在看見夜央的那家鋪子買的。
許相夢猶豫着往那家鋪子走去,心裡越發擔憂,自己看見夜央一事不會敗露吧?
許相夢的腳步在那家鋪子前停了下來,她想或許不刻意逃避,儘量自然,便不會被發現。
“就是這兒了!”許相夢說。
許相夢一無顧及地往鋪子裡去,夜央卻遲疑在鋪子外。片刻,許相夢迴頭一望,夜央才走了進去。
“老闆,我剛剛在你這買了很多簪子呀鐲子呀,我這會兒要退掉!”許相夢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道。
老闆對許相夢還是有印象的,畢竟她光顧自己的鋪子買了價值不少的物件,讓自己狠狠賺了一票。可這會兒,她突然要退貨,這不是在在割自己身上剛長出來的肉嗎?
“客官,真是對不起,我們這兒……”
老闆這一開口,許相夢便知道他接下來要客套的話,再之後就是拒絕自己的退貨,便甩出一張嚴肅的臉:說道:“我是知縣大人!”
夜央正走進來,完全來不及許相夢說出那句用官威威脅老闆就範的話。甚至,夜央這一出現,老闆對許相夢這話更是堅信不移了。
“原來是知縣大人,草民有眼無珠,求大人原諒。”老闆立馬屈服道。
“行了,別的話不用多說,只要給我把這些個玩意兒退了!”許相夢一臉不耐煩說道。
“既然是知縣大人,那哪能退呀,大人喜歡什麼,儘管拿!”
“真的嗎?”
許相夢乍一下被老闆的“誠意”感動,眼裡驚喜放光,又驀地一頓,轉過頭看了一眼夜央,他眼中滿是對許相夢的無可奈何。
許相夢也明白了夜央這種眼神所表達的意思,便收回所有的興奮神情,一臉失落勁兒說道:“我乃是清正廉明,剛正不阿的知縣大人,是絕不會收受賄賂的,你只要給我退了這些就成!”
許相夢說出那一串聽起來大義凜然,卻實在違心的話,都覺得對不起自己這些年來有好必收的決心,心上更是疼痛淌血。
許相夢和夜央二人順利退完了所有的貨,許相夢露了財便跟漏了氣一般沒勁,夜央在前,許相夢越走越落後。
“唉,斷我財路者,殺殺殺!”許相夢說着舉起刀手朝夜央的背影揮起來。
二人一路全無交流,許相夢爲自己到手的錢財而又被活活剝奪一事耿耿於懷,對夜央的所作所爲,許相夢實在不願諒解,但又無可挽回,想到以後身無分文,許相夢不由得哀嘆:我當這個知縣大人究竟意義何在呀?
躲在房裡一直到天黑,許相夢趁着夜幕換上新裝,沒有錢,依然可以做一個漂漂亮亮的姑娘上街溜達,雖然只在黑暗之中。
今日並非月中,夜市一街自然沒有當日熱鬧歡騰,許相夢不緊不趕地往緣來橋走去,今日的事實在叫她提不起興致再做任何事。
楊景佑,毫無疑問,早已在緣來橋等待,遠遠看見許相夢走來,他便認出了那人是自己所念所想的毛小雨。
許相夢也看見了楊景佑,卻是一點兒都不着急地走過去,楊景佑可是迫不及待,趕忙迎了上去。
“小雨姑娘,真的是你!”
楊景佑抑制不住再見“毛小雨”的激動心情,上前便扶住了她兩邊肩膀,望着許相夢的眼神,如視珍寶。
“是我。”許相夢迴答得不死不活。
楊景佑久久凝視許相夢,幾乎連眨眼都捨不得。許相夢倒是被盯得覺着有些懷疑,便推了他一把,一臉不耐煩說道:“看什麼看,看什麼看?”
“好久不見,小雨姑娘過得可還好?”楊景佑問道。
“一點都不好!”許相夢一想起今天的事,果斷是什麼都不好了。
“爲什麼不好?如何不好?何人對小雨不好?”
楊景佑一連三問,神情萬分緊張,他對她的切切關心,由心底而上心頭,絲毫不虛,千真萬確。
“這又怎麼好說呢?”許相夢雖自己怨恨,卻也只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我總不能說夜師爺對我不好,老欺負我吧!其實夜師爺也沒有欺負我,就是讓老子看着不爽!”許相夢暗暗在心裡說道。
“對了,其實這次我來呢,還是要先跟你道個歉,月中那天,我只是想起家中有急事,才突然撇下你走的,你呢想怪我就怪……”
“我不怪小雨姑娘,而且你此刻不是又回到我身邊了嗎?”楊景佑掩不住心上的喜悅之情。
無論是作爲知縣大人還是毛小雨,許相夢對楊景佑都是無奈至極,他就像一潭清水,太容易讓他人看清,同時也讓人看見了自己的猙獰。
許相夢曾以爲自己這人經受過世間千千萬萬的磨打,早該是軟硬不吃,百毒不侵,可自打入了高涯縣當上這個知縣大人,她卻像是被破了功一般。
“其實我這次還能再見到你,全是知縣大人的功勞!”楊景佑說道。
“知縣大人確實是一位英明神武,盡職盡責的好官!”
許相夢忍不住便自誇起來,幸得楊景佑並沒有多心。二人一邊說着一邊走過緣來橋,橋的另一端,楊景佑拍拍橋階,二人背月而坐,橋下流水聲宛若美妙琴歌交應。
“其實,我第一次看見大人的時候,就覺得大人與小雨姑娘容貌極爲相似,那時我便問你們是否是親人,大人說不是……”
“我跟大人當真一點關係都沒有,只不過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罷了!”
許相夢這樣的解釋雖然楊景佑也想過,可從她口中說出卻更能讓楊景佑信服。
“對了,你讓大人費盡千辛萬苦找到我,到底是爲什麼呀?”許相夢問。
“因爲我放不下小雨姑娘……”
楊景佑不禁流露出一絲哀色,這話聽得許相夢莫名覺着心裡慎得慌,全身不由得一顫。若不是許相夢親耳聽到楊景佑曾心裡迷惘而親口承認對“毛小雨”並非男女之情,她真會千分萬分相信楊景佑是愛上她了!
“小雨姑娘,你以後都會住在縣城內嗎?”楊景佑問。
楊景佑這一問,許相夢可是好好斟酌了一番,她最終還是覺得跟楊景佑撇清了關係好,以免招來沒必要的懷疑。
“我當然不會一直在這裡,我很快就會離開,而且不會再回來了!”
許相夢儘量控制情緒以說得更真切,其實她並不需要白費情緒,她所說的一切,楊景佑都深信不疑。此刻,他也確信許相夢所說,神情被淡淡的悲傷之意凝結。
Wшw .т tκa n .℃o
許相夢輕輕一瞥過楊景佑的臉,他這副表情實在讓人恐懼,並非兇惡可怖使人恐懼,而是那種委屈的可憐,甚至比女子的撒嬌流淚更叫人無可奈何,卻又無法厭惡。
寂靜無聲許久,許相夢正都覺得這氣氛實在冷得慌,楊景佑的一笑打破了僵局,他說道:“我知道,其實今天能再看見你,我就應該滿足了!”
許相夢很清楚地看出楊景佑是勉強笑出來的,可是她已經仁至義盡,從前的她那樣瀟灑決絕,如今對楊景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甚至是冒着假知縣大人的身份被戳穿的危險。
楊景佑心思上猶豫遲滯着,最後還是掏出了懷裡的請帖遞給許相夢,他強忍着心上的悲意,說話時聲音都還顫抖。
“其實下個月初八是我生辰,這張請帖,我準備很久了,我剛纔猶豫了,不知道到底該不該送出這張請帖,可我想,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初八晚,如果你能來……”
楊景佑話未說完,許相夢卻瞥過頭去,不禁想起與楊景佑並不算長久的相處,以及自己對他不屑一顧的**。許相夢並非厭棄楊景佑,而是對他的真誠和真實更加歉意滿滿。許相夢只拿楊景佑當一個萍水相逢的傻少爺,而楊景佑對她卻像待一個真心實意的朋友。
楊景佑不明白許相夢的意思,難道她這樣是無聲的拒絕嗎?楊景佑心中的涼意更加氾濫,他掏出懷裡一包果糕疊在請帖上,放在了許相夢的身旁。
“小雨,今日得見,我本該心滿意足,但我可否存有一點私心,只願你來。”楊景佑道不出全部心酸,只將所有期盼藏於心間。
許相夢靜思良久,轉過頭時卻看見楊景佑已經走出了挺遠的距離,許相夢起身,隔着一座緣來橋的兩岸竟如此遙遠。
許相夢遲滯片刻,驀地瞥見身旁的請帖和請帖上那一包東西。她俯身拿起,拆開那紙板才發現,原來是果糕。許相夢輕輕拿起一塊,是暖的,是楊景佑懷裡的溫暖。
“一包果糕就想感動我嗎?我許相夢是這麼容易被動搖的嗎?”
許相夢自說着,舉起手上的請帖和果糕便欲往橋下扔去。只要她堅定下信念,扔出手上之物,她便逃脫了一個困鎖,可許相夢終究垂下了手臂,將請帖和果糕緊捏手中。
許相夢從前總爲吃喝生活憂慮,此刻,卻發現那些所謂的憂慮根本不算什麼,即便以前經常有上頓沒下頓,可至少瀟灑一身輕。
而如今,許相夢倒是吃飽喝足了,所憂慮的卻由身體轉移到心上,先有夜央,他至今是心頭上揮之不去的憂慮,現在居然連楊景佑都叫自己憂慮不已。
許相夢記起曾無數次對老天爺許願,若是能衣食住不愁,其他如何都能忍,如今,想來老天爺果是然應了她誠心誠意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