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問過一院的三個醫生,都是相同說法。侯滄海又來到二院和中醫院,遇到的情況與一院基本一致。他已經意識到被“老實巴交又急着帶孫子”的方景波耍了一道:方景波以二七公司財務清賬爲理由,少發了一個月臨牀費。自己在交接時沒有識破其詭計,白紙黑字在交接單上籤了名字,於是將這一部分臨牀費成功又窩囊地接了過來。
具體來說,二七公司發了這筆錢,交接單上也表示發了這筆錢,但是實際上醫生們沒有得到這筆錢。爲了開展工作,必須要按照交接單數目再給醫生髮這一筆錢。這一筆錢公司已經支付過,不可能再出。誰犯了錯,則由誰來負擔。
侯滄海想清楚這一點後,撥打方景波電話,電話已經關機。他按照公司傳過來的家庭地址找了過去,大門緊閉。據其鄰居稱,方景波外出帶孫,至於在什麼地方,不清楚。
站在方景波家門口,侯滄海給偉哥打電話,老老實實、原原本本報告了事情經過。
偉哥對這事沒有太過驚訝,聲音仍然不緩不急,道:“嘿嘿,不叫的狗才咬人啊。昨天方景波到了公司,還到我辦公室坐了坐,感謝幾年來對他的照顧。然後,他把該領的錢全部算走了。有你的交接簽字,我們當然要認賬。”
“方景波是有意設圖套來算計我。昨天,他獨自到公司,把最後一點錢全部結清。同時又派一個侄兒拉我去看名勝古蹟,想把我穩住,不到醫院去。我雖然沒有去看名勝,卻被其他事情耽誤了,所以昨天沒有到醫院,耽誤了時間,沒有當場戳穿這個把戲。”侯滄海向來自詡爲精明能幹,沒有料到第一次獨掌一方,便犯了讓人笑話的錯誤,談起此事,極爲羞愧。
“哈哈,吃一次虧,下次就不會犯錯。”
“偉哥,這次被騙得團團轉,太丟面子了。”
“你去查一查存貨,找以前的統方再覈實一下。我讓老段代表公司明天過來一趟,和你一起把此事抹平。”
“方景波不接電話,他的統方是誰我也不清楚。我準備把方景波的關係全部廢掉,重建新關係。至少從現在開始,所有關係都得認我。”
“方景波本來沒有把業務開展起來,你放開手腳幹吧。這一次算是交學費,沒有什麼大不了。侯子,我話說到前面,你既然犯了錯,多多少少都能承擔一些經濟損失。”
“我有這個準備,自己犯錯就得自己承擔。”
“也用不着全部承擔,我其實也有責任。沒有派公司的人監交。大家都交學費吧。”一般情況下,地區級工作移交時,二七公司都會派人監交,三方簽字,這樣才能確保順利交接。這一段時間二七公司高層風雲變幻,偉哥心思全在那上面,再加上高州原本就是一個雞肋,因此沒有派人前往。
偉哥如此大氣,侯滄海更覺不好意思。放下電話,他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回想起當天辦接交的過程,侯滄海發現自己在業務上還真有缺陷。他在短時間內接連攻下鴻賓醫院、杜青醫院後,在二七公司竄起得太快,對醫藥代表基礎工作掌握得並不紮實,或者說書面知識沒有變成潛意識的行爲。
反省之後,他自我鼓勁道:“每個人都必然會犯錯,犯點小錯是好事,能提醒自己,免得犯上無可挽回的大錯。”
侯滄海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沒有坐等老段來處理此事,轉身去了一院庫房。
上一次到庫房,方景波聯繫了一個叫老曹的人。他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態度,直接來找此人。
醫院崗位都是固定的,藥房這一關無論如何也躲不掉。既然老曹願意演戲,說明其心思活泛,十有**會爲我所用。
在庫房門口,侯滄海見到一個頭頂發亮的人,便在門口敲了敲。
頭頂發亮的人轉頭看了一眼來者,道:“進來。”
侯滄海進去後就發煙發名片,問道:“您是曹主任吧。”
頭頂發亮的人拿着名片看了看,拉開抽屜,隨手丟了進去,道:“二七公司啊,你是頂替老方的吧。我姓曹,不是什麼主任。”
侯滄海繼續客氣地稱呼對方爲曹主任,並講了二七公司在高州的變動情況,再提出看庫房和進貨賬目的要求。他原本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有料到曹主任很爽快地道:“跟我走,我帶你去看。”
庫房如阿里巴巴的寶庫,堆放着碼放得整齊的各類藥品。曹主任手拿一本賬目,輕車熟路地在藥堆中穿行,然後在進貨區左側角落停了下來。
進貨區擺放着八件二七公司的三個主力品種,包裝上圖形似乎發生了變化,都在嘲笑侯滄海是笨蛋。
見到八件藥,侯滄海心裡很痛,臉很紅。從方景波交接的情況來看,這些藥品都應該銷售出去,沒有料到仍然在庫房裡睡大覺。
曹主任不等侯滄海發問,主動將進貨賬目遞了過去,神情似笑非笑,道:“認真瞧瞧,這是貨真價實的東西。”
侯滄海默算了交接中的銷售情況。從進貨賬目中反映出來的情況顯示,方景波在還有三件藥品沒有銷售出去的情況下,又進了五件。如今方景波拿了各項獎金跑了,留了一地爛攤子給後來者。
讓自己上當的關鍵是醫生在裝模作樣配合方景波演戲,包括這個曹姓庫管員,其實都在配合方景波演戲。所有演員肯定把二七公司的後來者當成了傻瓜。更讓人可恨的是就算後來者心裡清楚此事,卻不敢怎麼樣,還得繼續找他們合作。
曹主任臉上始終帶着嘲笑目光,等到侯滄海合攏賬目後,道:“方景波是老狐狸,從年輕時就耍滑頭。現在醫院的事與他沒有關係了。”
侯滄海很快就從氣惱中回過神來,並從曹主任話中聽出一些話外的意味,道:“是啊,以後我來負責二七公司,還請曹主任多照顧。”
曹主任壓低聲音道:“雖然說統方是明令禁止的,可是你們沒有統方,怎麼開展工作。”
侯滄海是機靈人,立刻聽懂了曹主任的話外之意,道:“曹主任,不知以前是誰統方啊。”
曹主任一幅推心置腹的神情,道:“統方的事,雖然是慣例,可是畢竟是灰色的,名不正言不順,誰拿出來說啊。”
侯滄海迅速在腦中作出了決策。他必須要找一個人來統方,與其找其他人,還真不如找這個辦事靈活的曹主任。這個曹主任應該是個有奶便是孃的角色,這種人雖然討厭,可是也有着獨特的利用價值。他用目光直視曹主任,道:“曹主任,我想請你統方。”說到這裡,他比了一個手勢,輕聲在曹主任耳朵說了個數字。
曹主任在心裡給反應敏捷又很上道的侯滄海豎了個大拇指,點頭應了。他又笑道:“老方這幾年都是混過去的,沒做什麼事。他是老醫藥公司的人,大家照顧着老面子,敷衍着開方。侯老弟過來做,肯定會有大起色。”
“還得曹主任多幫助啊。”
“別客氣,你多去盯醫生。庫房就交給我,絕對沒問題。”
離開庫房時,侯滄海和曹主任有說有笑,彷彿多年老友。
侯滄海在醫院轉了幾圈,找到最初見面的樑醫生,笑容滿面但是沒有隱滿事實,道:“樑醫生,我剛纔到庫房看了,庫房的賬目和您這兒有點出入啊。”
樑醫生不以爲然地道:“開了多少我知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既然如此,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侯滄海內心深處怒火燃燒,這個樑醫生明明和方景波一起做手腳,將自己當猴耍,現在還顯得如此蠻橫不講理,而自己作爲醫藥代表,還真不敢得罪他。他忍了氣,主動找臺階道:“出現這種情況,是不是有跑方?”
所謂跑方,如今也是一種常見現象。一般情況下,去醫院看病,拿着醫生開的處方直奔醫院藥房取藥,這在最常見看病模式。如今 “跑方”看病新模式也不少,即去醫院看病,然後懷揣醫生的處方跑到街頭藥店買藥的現象。
樑醫生點了點頭,道:“外面藥店多,一個個藥店如雨後春筍,院裡沒有好辦法。你是二七公司新來的,叫什麼,叫侯滄海啊,我記住了,以後給你多開點。”
明知對方耍了你,還得好言相求,這種感覺令侯滄海很不爽。
成爲醫藥代表以後,雖然賺錢比單位拿死工資高得多,可是一直行走在灰色地帶,讓他難以產生職業自豪感。
他知道醫藥代表非長久之計,有了儘早脫身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