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腦中渾黑一片,心痛的感覺像一簇奔騰不息的潮水在她的身體裡蔓延。口中喃喃地叫着“陌”,一襲白衣的女子緊閉着雙眼神色痛苦地搖着頭。

“果真那麼喜歡他麼?”眼中莫名流露出淡淡憂傷的龍珞神情複雜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輕輕地將她的手握在掌中,龍珞的腦海裡突然浮出了那抹他始終壓在心底的身影。

皎潔的月光透射進來,朦朧中他似乎被拉入了一個虛幻的時空。

那樣遙遠而美好的歲月啊。

虛無的月光下,龍珞冰山般俊美的臉上突地飄來一絲絲溫暖,連眼底那濃得抹不開的陰兀都浮出了笑意。

也是那片如畫的櫻花林啊。

飄逸的薄紗,曼妙的舞姿,傾國傾城的容。

‘她’語笑嫣然地喚他“珞”,如黃鸝般清脆的嗓音曾經是那樣的令他迷戀。龍珞的眼神漸漸渙散開來,似乎他又沉醉到了那樣愉悅的日子裡。

可是,‘她’背叛了他!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背叛了他!!

剎那間,龍珞溫柔的眼神突地變得陰狠,連握着蘇汐的手也漸漸發力,修長的手指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一層森然的寒光。

“痛。”蘇汐吃痛的抿緊脣角,毫無意識地睜開眼來。

牀塌邊,一襲白袍的龍珞像是陷入了什麼可怕的回憶中,連那雙寒冰似的眼也似乎沒了生氣。

蘇汐撐着疲倦的身子,本想坐起來,卻感覺手被緊緊地握住。清亮的雙眸頓時向牀邊的龍珞看去。

他似乎在極力地壓抑着什麼,連額上都佈滿了一層細碎的薄汗。握着她的手的手冰冷異常,那樣刻骨的寒意,刺得蘇汐渾身一激靈。

他到底在怨恨什麼?

蘇汐的腦海裡頓時閃過剛纔的情景——

反抓着龍珞的手,她騰地咆哮道,“陌怎麼了?你把陌怎麼了?!”

刺耳的驚怒聲終於將龍珞從那傷痛的回憶中拉了回來,對上蘇汐噴火的雙眸,他劍眉微攏,“你覺得我應該把他怎麼了?”

“如果你敢傷害他,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如果陌有什麼事,她要怎麼活下去?

話裡的決絕終於將龍珞心底的那絲溫柔給驅散了,兩指騰地攫住她的下顎,怒吼道,“他究竟有什麼好?!我給予你的一切難到還不能讓你感到滿足?!還是你心機深沉地想要利用他來打垮我?!”

許是被龍珞的怒吼給嚇住了,蘇汐滿腔的怒火居然全沒了蹤影,望着那張與陌有幾分相似的臉,喃喃道,“爲什麼?是啊,我也想知道爲什麼。爲什麼第一次見到他,我就想要留在他的身邊?爲什麼像他那麼好的人會喜歡上我這樣一抓一大把的人?爲什麼呢?究竟是爲什麼呢?”

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龍珞的心裡突然抽痛了一下,然而攫着她下顎的手指並沒有鬆開,逼着她正視着自己的眼睛,他面色陰冷地威脅道,“若不想他有什麼閃失,就給我好好地待在宮裡!今夜的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

渾黑的蒼穹裡,孤月冷冷地攏着大地。

翌日。慈寧宮。

淡金色的陽光塗滿整個宮殿,心情極佳的太后正慢條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月季。

殿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許公公聞聲走了出去。一臉凝重的小安子湊進許公公的耳邊嘀咕了幾句,便匆匆地退下了。

“怎麼了?”太后連看都沒看一眼許公公,似是不意地問道。

許公公藏起滿臉的喜色,急步走到太后身旁,小聲道,“娘娘,景妃似乎與玄親王有染——”

“放肆!”太后陰沉着臉回過頭來,怒斥道,“這等話也是能隨便亂說的?!”

許公公忽地變了臉色,慌忙跪下道,“娘娘息怒,奴才也是聽人胡說的!”

太后這才稍微緩和了臉色,淡淡道,“以後這些事,都不要再往哀家這傳。哀家老了,不想再參與到這些俗事中。”

看到許公公欲言又止的神情,太后又道,“你還想說什麼?”

許公公恭敬地磕了個頭,方道,“奴才是爲娘娘不值!”

太后波瀾不驚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惱恨,不過頃刻間又恢復了淡淡的神色,“爭得太多又有何用?哀家如今一心只想參佛,後宮的事,哀家不想再過問。”

“可是,娘娘,蔓貴嬪還在冷宮裡等着您去救她。”眼見太后雲淡風清的樣子,許公公忙不迭地提醒道,“而且,若景妃她‘紅杏出牆’這件事是真的,而皇上還置之不理,那我們堂堂鷹儀皇朝豈不是要被歐陽家族所把持?”

“放肆!”太后厲呵道,“你這奴才,今兒是想掉腦袋麼?!”

然而跪在地上的許公公卻絲毫沒有慌張,迎着太后質問的眼神,他再接再勵道,“太后明鑑,奴才只是爲冷宮的蔓貴嬪不值,爲娘娘您不值!他歐陽家何德何能,要娘娘您屈居他之下?!”

“是爲哀家不值?還是爲你原來的主子不值?”太后冷哼一聲,“別以爲哀傢什麼都不知道!”

許公公心裡一窒,想不到這老妖婦竟看得這般透徹,誠惶誠恐地磕了下頭,他顫抖着回道,“娘娘言重了,奴才一心只爲娘娘!”

“罷了。”太后輕嘆一聲,“當年的事,哀家也做得絕了些。如今,只要你少動些歪腦筋,這‘首領太監’的位置絕不會落到他人手中。”

“奴才謝太后隆恩。”許公公陰沉着臉埋首,待擡起頭來時,已是滿面諂媚的笑。

太后沉吟良久,方道,“眉兒的事,頗有些麻煩。但也不是無路可走,因爲玉瑤,皇帝也不可能讓她在冷宮待得太久——”

‘玉瑤’兩個字,驀地將許公公的臉上染上一層殺意,但瞬間卻又消失不見。

似乎並沒注意到身邊奴才的異樣,太后若有所思地繼續道,“若是哀家沒有猜錯,皇后這時有喜,也並非那麼簡單。現如今,你就只管陪哀家好好地待在慈寧宮唸佛吧。”

言畢,太后的脣角忽地揚起,“有場好戲,就快開鑼了。”

“奴才遵旨。”

荷花池。

嫩綠的荷葉在金色的陽光下顯得更加朝氣蓬勃。

一襲嫩綠宮裝的芫昕低垂着頭,急急地向假山旁的人影走去。

“公公,這麼急找奴婢來到底有什麼事?”

背對着她的人影回過頭來,許公公整張臉都隱藏在假山的陰影中,“你先告訴咱家,蔓貴嬪最近怎麼樣了?”

芫昕疑惑地答道,“到沒什麼大的舉動,只是時常坐在窗前發呆。”

“那就好。”許公公略微放下心來,“今天咱家叫你來,是要告訴你,我們的計劃得先擱一擱。”

“爲什麼?!”芫昕震驚地看着他,爲了這個計劃,他們付出了那麼多,現如今竟要放棄了麼?

“小聲些!”許公公低斥,隨後又不放心地四處瞧了瞧,方道,“咱家的意思是緩期再實行,你這麼激動做什麼?!當前我們還是‘坐山觀虎鬥’吧,那老妖婦的心計似乎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這是什麼意思?”

許公公茫然地搖了搖頭,“具體的咱家也不太清楚,只恐怕蔓貴嬪被打入了冷宮,纔是這真正鬥爭的開始。”

不理會芫昕滿面的疑惑,許公公陰冷的笑意浮上脣角,“這歐陽雲若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咱們當朝的皇后可不是盞省油的燈!還有那歐陽雲芷,咱家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們姐妹反目呢。”

聽完許公公的話,芫昕只覺得心裡一陣暢快,對他略微福了一下身,她神情嚴肅道,“奴婢先謝過公公對主子的大恩了!”

許公公伸手將她扶了起來,臉上突地閃過一絲追憶,隨後他淡淡道,“別忘了,她也是咱家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