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思嵐忍着氣,坐在她對面道:“我哥哥爲了姐姐,終日茶飯不思,好好的一個官家公子,如今成了個行屍走肉一般的人兒,姐姐卻連見他一面都不肯見,反在屋裡悠閒自在,難道不覺得自己太無情了麼?”
沈弋望着桌上的果盤,說道:“妹妹這話好笑了。你哥哥他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更莫說什麼爲了我而茶飯不思之類的話,妹妹你也不小了,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道理總該曉得。我素日言正行端,如今你不分青紅皁白將責任推到我頭上,未免有失公允。”
魯思嵐凝眉睨她:“明人不說暗話,眼下也沒有外人,你就不必擺出這副冠冕堂皇的樣子來了!如果你與我三哥之間沒有什麼,如果你真有你說的那麼言正身端,我三哥怎麼會爲了你神不守舍?他又不是瘋了!”
“興許他就是瘋了。”
沈弋擡起頭,“他是堂堂副都御史家的三公子,就算不爲他自己名聲着想,也該着家人兄妹着想,這種話要是傳到外頭人耳裡去,難道魯伯伯面上會好看麼?你這個魯大小姐面上會好看麼?且莫說我與他有沒有那回事,他當哥哥竟然跟你說這些渾話,足見不配爲長兄。”
“配不配不用你管,你只用告訴我,爲什麼你總避着不見他就成!”
魯思嵐見她這般,心裡也動了真氣,“你若心裡沒鬼,如何避着不見他?魯家沈家世代以來都有着交情,平日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你見了我大哥二哥也會停步問好,如何到我三哥這裡就拉扯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莫非見個面打個招呼也叫做違禮了不成?”
沈弋面色漸漸沉凝。她執扇望着她:“哪條王法規定我一定得見他?見不見他是我的自由,妹妹莫非還想強人所難不成?我不見他,你還想綁着我去見他?”
“我倒是不會綁你!”魯思嵐站起來,“你說的都對。我三哥的確不該跟我說起這些,可是他都已經自苦成那樣了,難道我該讓他一個人活活憋死才叫做有道理嗎?而我也的確也不該來尋你問罪,可是我若不來。難道你想讓我父母親親自過來嗎?
“如果你願意。我立刻就讓我父親去尋你們老爺說說這個事!”
沈弋望着她,雙脣抿成一條線,目光也冷下來。
她不去尋魯振謙。便是不想弄得人盡皆知,魯思嵐這話壓下來,她還真不能再與她強硬下去。
她隔桌凝望她,片刻撇過頭去。語氣緩下來:“我近來只是因爲家裡頭忙,並沒什麼時間出門。哪裡就是成心避着?咱們兩家世代都走得近,我與他也是兄妹一般,即便是親兄妹也有見不着的時候,他何須巴巴地爲此傷神?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這麼樣,倒弄得煞有介事了。”
“若不是你無事冷落他,他又何至於如此?”魯思嵐氣惱地。“我三哥用情極爲專一,你這樣撂着他。難道不知道他會傷心難過?”
“我說了,我並非故意。他有他的事,我也有我的事。”沈弋淡淡地,“就是親哥哥,也未必時刻就要跟妹妹粘在一起。不見,又有什麼大不了?”轉過身來,又面向她道:“我也把你當親妹妹,你少來我這裡,吃碗茶再走。”
她這話明着聽沒什麼問題,可只要稍稍用心想,便聽得出來她竟是強調了與魯振謙只是兄妹之情,而且還婉轉地下了逐客令!魯思嵐心裡如有火在燒,但卻又做不出來那種破口大罵的事,咬牙瞪了她兩眼,索性轉身出了門去。
沈雁倚在二房東側的院牆下,眼看着她沉着臉出了門,眉頭不由皺起來。
福娘將長房裡傳來的消息告訴給她,說道:“看來是興師問罪來的,可惜嵐姑娘哪裡是大姑娘的對手?看模樣應是沒討着什麼便宜去。”沈弋將人都揮退了出來,露臺上她們具體說些什麼也無從得知,但魯思嵐的神情卻可說明問題。
“這事明顯是大姑娘理虧,姑娘要不要去找嵐姑娘問問?”青黛也略有不平地道。
沈雁睨她:“這種事我避都來不及,怎好插手理會?而且魯思嵐壓根就沒往二房來,可見是刻意避着我,我若是自己再尋上去,豈不辜負了她這番美意?”
青黛想了想,不由點點頭。
沈雁吐了口氣,望着一庭秋木,卻沒有什麼輕鬆面色。
魯振謙將事情告知了魯思嵐,而魯思嵐在沈弋手上又碰了釘子,接下來他們又會怎麼做呢?照魯振謙這麼倔的性子,受了這麼久的冷落也不肯撒手,十有*不會輕易罷休,沈弋遲遲不肯去尋他說明情況,究竟是故意吊着他,還是害怕會激得他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
魯家比不上房家,但論起家史也是相當顯赫的,要不然也不會躋身於這麒麟坊中。沈弋若是嫁去魯家,倒不見得會落後於長房二房,但那條路未免艱難了些,而且魯振謙性情散漫,於仕途上並不知道有多少天賦,未來能不能封妻廕子並不曉得。
所以她想吊着魯振謙做備選,其實可能性並不大。
反倒是以魯振謙這麼走火入魔般的深情來看,愛而不得後衝動行事的可能性比較大。魯沈兩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家,這事若是鬧開來,魯夫人也不是個吃素的,那時候沈弋只怕不但仍要嫁給魯振謙,在魯家的地位反而還會一落千丈。
沈弋顧忌着他,所以便用這法子慢慢拖着,想拖到魯振謙逐漸失去耐性,可是魯振謙這番執着,恐怕令她也會覺得棘手了。
她擡頭衝青黛揚了揚首:“賞點什麼給彌香閣那丫頭去。”
魯思嵐回了府裡,揣着一肚子悶氣,徑直往魯振謙書房去。
魯振謙早已是坐立不安,見得她進了院門便就自行打簾出了門來:“怎麼樣?”
看着他一臉期盼,魯思嵐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往日沈弋在她眼裡是端莊賢雅的大家閨秀,說話從來也不會得罪人的,可今日在她眼裡卻變成了冷漠無情的自私女子,方纔她所說的那些話,她怎麼忍心複述給他聽?
“她有沒有答應見我?你快說!”
魯振謙身子微傾,臉上的迫切如同寫出來了一般明顯。
魯思嵐咬了咬節,說道:“三哥還是別對她抱什麼希望了。我看她是不會珍惜哥哥的!”說着便將方纔去尋她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到末尾又還是息事寧人地道:“她既然沒那份心思想跟三哥在一起的,老話不常說強扭的瓜不甜麼?天涯何處無芳草,三哥還是斷了這份心思罷。”
魯振謙聽完她的話,良久未曾出聲。
兄妹情份?鬧了半天,他跟她十餘年的情份在她眼裡竟成了兄妹情份?!
他呵呵笑了起來,一拳砸在牆壁上,鼓起的指關節頓時多出幾個血印子。
“三哥!”魯思嵐擔心地。
魯振謙轉身回頭,跨步進門,砰地一聲將門倒插上了。
魯思嵐連連拍門叫了幾聲,得不到迴應,也只好罷了手。
沈弋這裡自魯思嵐走後,也坐在位上半日未曾挪窩。
魯振謙居然把這件事告訴了魯思嵐,令她心裡再也平靜不下來。
她原先囑咐過他不要把他們的事往外吐露的,那會兒倒不是因爲認識了房昱,而是爲着她自己的名聲着想,她就是靠着端莊溫婉成爲了沈家姑娘們裡的驕傲,若是讓人知道她與他有暖昧不清的關係,她往後豈非總得背上個私行不檢的污名?
也正是因爲這層,所以她纔會不急着跟他攤牌。
而如今他卻告訴了魯思嵐,萬一魯思嵐又告訴了魯夫人呢?魯夫人若是知道魯振謙這副模樣是因她而起,能不出聲不作爲麼?
沈雁在催她去尋魯振謙作個了斷時,她並沒有採納。
魯振謙這個人她太瞭解,平日看着雲淡風清,可實際上很一根筋,她若是冒冒然直接尋他說兩廂不再往來,他肯定會不顧一切地糾纏她跟他鬧騰,而她又相信他對她的情份絕沒有深到至死不渝的地步,只要她再堅持着半年幾月,他多半就會死心了。
可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偏偏告訴了魯思嵐!
她已經決心放棄他,眼下被他逼着面對這件事,卻絕不能讓魯家影響到她的婚事,更不能讓魯振謙損毀她的名聲了。
她擡眼看了看窗內的漏刻,算算時間,這個時候魯思嵐應該纔剛剛到家。
咬了咬脣,她喚來落英道:“你去給魯三爺傳個話,就說我的琴絃斷了,請他明兒早飯後到府裡來給我修修琴。”
落英有些遲疑:“明兒上晌,大奶奶約了魯夫人去上香,不在府裡。”
“正是要奶奶不在府裡。”沈弋凝眉道。
落英會意,立刻親去魯家傳話。
魯家這邊,魯思嵐剛走到院門口就遇見了來傳話的落英,她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孩子,聽落英說起來意,立刻也打起精神來,引了她到書房。先前對沈弋的那點滿也暫時消去了。總之只要沈弋回心轉意,不對魯振謙造成傷害,她是沒理由仇視她的。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