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考慮了一番,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不必另行作法事了,一個因罪賜死的貴人,就按照答應的位分辦後事吧。”
答應哪有什麼位分,這宮裡像儲秀宮那些不見天日的答應,死了也就是一卷白棉二尺薄棺罷了。
這樣的嬪妃,自然死後也不能葬入妃陵。
陳文心疑惑道:“皇上先前不是還怕宜貴人陰魂不散麼?爲什麼不做做法事,以求心安呢?”
“朕若是讓人給宜貴人做了法事,難免給人留下話柄,影響你的名聲。”
宜貴人剛死就忙着給她做法事,豈不是讓人心裡懷疑宜貴人是冤死,所以皇上才擔心她陰魂不散麼?
宜貴人分明是死有餘辜,不能讓人有機會拿住這樣的話柄。
陳文心一時感動萬分,皇上也怕宜貴人的鬼魂回來。
爲了成全她的名聲,還是放棄了做法。
她拉着皇上的手,李德全識趣地退了出去,讓他們兩人獨處。
“玄燁近來是忙壞了,看你臉頰都瘦了一圈。”
她道:“我讓小廚房做了一道滋補的川穹天麻燉魚頭,湯是奶白的,魚頭香得很呢。”
俗話說以形補形,皇上最近費腦子費得多,她就給皇上弄一堆腦子。
魚頭也就罷了,前些時候還弄什麼豬腦猴腦的。
她自己都吃不下的東西,偏要皇上吃。
皇上一聽只是魚頭,忙道:“好好好,一會兒朕多喝兩碗。”
兩人歪在榻上,陳文心看了看堆積的那些奏摺的數量,笑道:“今兒的摺子少些,難道有好消息了嗎?”
皇上嘆了一口氣,“朕不顧索額圖和佟國維等人的反對,把滿八旗水師調回來了。”
這個意見向清遠等人很早就提出了,皇上一直猶豫不下,何以現在突然就下了決心?
“滿八旗水師在福建一帶,既不能下海,也不熟悉陸戰。五萬軍隊幾乎是雞肋,福建總督轉呈各州府官員的奏報,滿八旗子弟劣跡累累。”
皇上說着蹙眉道:“朕派他們去打仗,竟然生出欺辱婦女、搶佔民宅這樣的惡事來,叫朕如何容忍?”
最終不是向清遠說服了皇上,而是滿八旗水師不但於戰事無益,反而會引起百姓暴亂的情形迫使皇上不得不撤回他們。
陳文心詫異道:“滿八旗水師是皇上的子弟兵,豈會如此軍紀渙散呢?”
“你有所不知,八旗之中,只有正黃和鑲黃兩旗是朕直屬。剩下的都是皇親國戚、位高權重的大臣在節制。”
“這說的是在京中的八旗,水師是一向駐紮在黃河沿岸的,少在京中。他們空有滿八旗子弟的傲氣,又沒有京中八旗的敬畏之心。”
天高皇帝遠,這些滿人子弟不在皇上的監管之下,越發驕傲懶散了。
“大清入關纔不過短短几十年,當年隨着先祖逐鹿中原的勇士,都到哪裡去了?”
皇上雖然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倒是綠營和漢八旗,待遇比滿八旗差得多,戰力和軍紀比滿八旗可不止好出一點點。”
先前三藩作亂的戰事,他就看出來了。
當時吳三桂已經攻到了湖南,再多進一些,就要和大清劃江而治了。
他死馬當作活馬醫,把能派出的軍力都派出去了,綠營是最後派出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綠營的軍力加入之後,大清的軍隊漸漸開始反攻。
這時朝廷才注意到,這個苦哈哈的漢人士兵組建成的綠營,居然有這麼強的戰力。
在北方的荒漠、草原和戈壁上,或許滿八旗軍隊會更加厲害。
但在南方,水域縱橫,山巒疊起。
那些地方原本就是漢人生活的地方,他們更爲熟悉地形,更能適應作戰環境。
皇上自那時起纔開始重視起綠營,給了他們更好的軍備和生活物資。
後來把陳文義兄弟兩調去了綠營,之後陳文義屢建功勳,成爲綠營的實際執掌者。
一直到科爾沁一戰再立軍功,綠營的實力越來越強,待遇也和滿八旗相差無幾了。
既然綠營可以建功,漢八旗也一定可以。
皇上就把漢八旗的五萬兵力調去了福建,填補滿八旗水師的空缺。
陳文心喜道:“既然漢八旗的士兵已經調去了,想來收復臺灣,是指日可待了吧?”
在她的前世,作爲一個熱愛祖國的人,她一直渴望着收復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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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想到穿越到大清,竟然又遇到這件事。
她隱約記得,歷史上臺灣被收復了很多次。
那是祖國的寶島,雖然總有人想要分裂它,它還是一次次回到祖國的懷抱。
康熙就收復過臺灣,雖然愛新覺羅後世子孫不孝,後來還是把它弄丟了。
皇上搖頭苦笑,“哪有那麼容易?臺灣是個海島,那些平民百姓都是靠着海生存的。福建總督竟然給朕上書,說是臺灣的漁民都比咱們水師的士兵強。”
陳文心噗嗤一笑,她實在沒忍住。
“這個福建總督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膽?”
“姚啓聖,一個瘋言瘋語的糟老頭子。朕就該把命人把他押回京中,狠狠地打他。”
姚啓聖?
這可是康熙朝的名臣啊!
陳文心的手抖了一下,不亞於她初次見納蘭容若的激動。
姚啓聖不見得比索額圖、佟國維和納蘭明珠有名,但他的有名和這些人不同。
索額圖等人不過是仗着家族地位或是和皇上的姻親關係,才能擔任朝中一品大員。
實際上他們不見得有什麼過人的才幹。
就憑索額圖說出捨棄臺灣以保北境這樣的話,陳文心就認定這是個目光短淺的草包。
姚啓聖就不同了,他一個科舉出身的文官,屢屢立下戰功。
在八旗鄉試中獲第一,皇上讓他擔任廣東的一地的知縣。
三藩作亂之時,他就曾經丟下知縣的烏紗帽,帶着本縣的兵勇投奔軍中,一起去打耿精忠。
竟然就讓他打贏了。
可見他是個不拘小節、眼光獨到的有才之人。
而姚啓聖在歷史上最爲著名的事蹟,無疑就是在康熙收復臺灣之戰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千萬不可降罪姚啓聖
!”
陳文心一着急,嘴上脫口而出。
皇上要是真的生姚啓聖的氣,把他弄回京裡,臺灣怕是就收復不了了!
皇上叫她嚇了一跳,“怎麼,念念聽說過這個糟老頭子?”
陳文心正暗自懊悔,她一時情急脫口而出,現在如何圓回來?
她靈機一動,輕輕地甩了甩頭,用手扶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玄燁,我頭暈。”
好端端地怎麼會頭暈起來?
皇上捧着她的臉,“方纔還大喊讓朕不要降罪姚啓聖,中氣十足的。現在怎麼就頭暈了?”
陳文心笑道:“胡說,我管你降罪不降罪姚啓聖?我認識他是誰呀?”
皇上忽然沉默了起來。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從前宮裡的老嬤嬤常說,有時候人會突然冒出自己並不想說的話來。
說完自己就忘了,還有些頭暈。
那話實際上不是自己說的,而是神佛藉着人的嘴說的。
皇上望向殿中的西南角兒,那裡高高地供着一座金身佛像。
這是大清先代皇帝入主乾清宮之時,特地在這裡供下的佛,來保佑後世大清皇帝的平安。
難道剛纔,竟是這佛藉着陳文心的口說的嗎?
說的是,前往不可降罪姚啓聖。
難道這姚啓聖對於收復臺灣有極大的助益,所以神佛保佑,特意借陳文心的口提醒他?
皇上訕訕道:“沒什麼,是朕剛纔恍惚聽錯了。”
陳文心是不信鬼神的,還是別說出來嚇着她了。
見皇上這樣說,陳文心鬆了一口氣。
這宮中關於鬼鬼怪怪的說法並不少,傳說滿人入關,佔據紫禁城的時候。
這後宮裡有許多的什麼嬪妃公主,都在宮裡自盡了呢。
所以皇太極作爲第一個入主紫禁城的大清皇帝,一進宮第一大事,就是連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
饒是如此,宮裡的鬼神之說還是不少。
陳文心就是聽過鬼神借人的口說話的流言,纔想到這個方法解圍的。
這話要是旁人說給她聽,她肯定不信。
但她說給皇上聽,皇上是肯定會信的。
一則皇上信任她,二則皇上相信鬼神之說。
她心裡有些慚愧,利用了皇上的信任欺騙了皇上。
但這是善意的謊言,只要歷史記載無誤,這個姚啓聖一定能夠在收復臺灣之役中起到重大的作用。
只要能幫助皇上解決臺灣這個心腹大患,這點小小的謊言算什麼呢?
陳文心拉着皇上的手笑道:“不過這姚啓聖說話這樣大膽有趣,想來不是平庸之輩。話糙理不糙,漁民靠海爲生,在海戰中比沒見過海的士兵還強也是應當的。”
“朕看他也是個有本事的,不然早就降罪責罰了。”
皇上原想着看看這姚啓聖究竟行不行,若是不行再一併處罰他不遲。
現在殿中神佛開口了,他就更不能動姚啓聖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糟老頭子究竟有沒有本事,能夠把臺灣收復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