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得知陳文心身子不適,宮中的氣氛就更加人人自危了。
翊坤宮衆人是進不去的,於是一個個都改投門戶,到永和宮去騷擾德妃和章貴人。
惠妃心裡突突的,得知皇上生病,早就做好了聖駕殯天的準備。
看着大阿哥沒日沒夜地發奮苦讀,她是又欣慰又擔憂,怕他熬壞了身子,也怕他——
比不過四阿哥。
要論天資聰穎,她不得不承認,四阿哥比大阿哥更加聰明。
大阿哥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要是有四阿哥一半強,她也就放心了。
翊坤宮那邊傳出消息,皇貴妃擔憂皇上過甚,身子有些不適。
這就讓她更加着急了。
此時她才發覺,自己在後宮中已是孤立無援,連一個能夠商量的人都沒有。
也不知道榮妃現在在做什麼,是否和她一樣的心腸?
想到榮妃,惠妃不自覺地眉頭一皺。
做了這十來年的姐妹了,一朝分道揚鑣,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三阿哥和四阿哥走得越來越近,現在大阿哥和她,母子兩個是一樣的境地。
一樣的孤立無援。
她忽然分外想念有榮妃在她身邊幫襯的日子。
殿門外,宮女的腳步聲急促而輕快。
“主子,榮妃娘娘在宮外求見。”
惠妃頓時眼前一亮。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快請進來吧!”
她伸手整了整鬢髮,又坐端正了,等着榮妃進來。
“請惠妃姐姐金安。”
榮妃一進來,行了一個大禮,把惠妃嚇了一跳。
“快起來,你我同在妃位,豈可行這樣的大禮?”
宮女連忙把榮妃扶起來,榮妃擡起頭來,面色悽惶。
“怕姐姐還在生我的氣,所以不敢不行大禮。”
惠妃叫她說得有些羞窘,要說那件事情,是三阿哥的孩子心性在作怪,榮妃也不是有意的。
反倒是她自己,當着衆人的面在翊坤宮的中秋家宴上,給了榮妃沒臉。
現在榮妃親自上門請罪,她有再大的氣也消了。
“哪裡真就生你的氣了?你也知道,我這顆心都系在大阿哥身上,那時候急糊塗了,後來就後悔了,妹妹莫要見怪。”
“我怎麼會怪姐姐呢?”
榮妃淡淡一笑,心裡清楚明白得很。
惠妃要是真的後悔了,也不會等她上門求和才說這話。
若是她不上門求和,或許惠妃就不會後悔了吧?
可她不得不來。
大阿哥始終是皇上的長子,是最有可能成爲儲君人選的人。
她和惠妃鬧翻之後,看到三阿哥上進的模樣,還安慰自己,總歸皇上一定會平安回來的,這件事暫且不急。
皇上得了怪病之消息一傳回來,她就坐不住了。
要是聖駕真的駕崩了,大阿哥繼位成爲新君,那她在惠妃眼中,豈不是頭一個要剷除的背叛之人麼?
她死不足惜,三阿哥卻不能受她的拖累。
她思忖再三,還是決定親自來長春宮,主動向惠妃求和。
這個時
候的惠妃孤立無援,想來也不會拒絕她的好意。
兩人對坐攜手而談,言語親熱,彷彿冰釋前嫌。
其實彼此心中都有一把算盤。
笑容裡頭藏着的警惕,已經回不到最初的姐妹情深。
敘了一番姐妹情之後,兩人重新達成了默契。
榮妃會支持大阿哥,而大阿哥一旦上位,也要厚待三阿哥。
惠妃嘴上滿口應承,心裡想的卻是,以三阿哥現在對四阿哥的親厚,大阿哥未必還會照顧這個三弟。
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先把榮妃穩住再說。
惠妃道:“也不知道翊坤宮那位現在怎麼樣了?到底身子有無大礙。”
皇上病了,她再病了,那可就沒有掌事的人了。
榮妃道:“翊坤宮宮禁森森,你我肯定是進不去的,倒不如去永和宮瞧瞧。”
永和宮,正殿住着德妃,西配殿住着章貴人,東配殿新搬進去一個曾常在。
德妃是協理後宮之人,章貴人和陳文心最聊得來,曾常在和陳家有姻親關係。
如果她們都不知道什麼情況的話,那就真的沒人知道了。
惠妃和榮妃去的時候,帶着一臉不尷尬的笑容,問起陳文心的身體狀況。
章貴人打馬虎眼,“二位娘娘別問我了,這翊坤宮你們進不去,嬪妾也進不去啊!”
“皇貴妃同你要好,你總知道些什麼吧?本宮也就是關心關心皇貴妃的身子,這不是龍胎要緊麼?”
章貴人恨不得翻一個白眼。
要關心皇貴妃上翊坤宮關心去,找她來做什麼?
明着說是關心,實際上就是想打探消息,不敢去翊坤宮打探,只好到她們永和宮來。
她敷衍道:“嬪妾實在不知道,皇貴妃娘娘有什麼事,也不會跟嬪妾這樣笨拙的人說呀。倒是德妃娘娘如今協理後宮,興許她是見過皇貴妃的,二位娘娘去問問德妃娘娘吧。”
惠妃和榮妃在西配殿吃了一個軟釘子,看着永和宮的正殿,尋思着要不要進去。
“德妃如今協理後宮,未必還將你我放在眼裡,要是不給咱們臉面,那就難堪了。”
惠妃有些猶豫,榮妃道:“那不如咱們去東配殿?”
曾常在那裡也許會有收穫。
惠妃想了想,搖了搖頭。
“要是曾常在那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們在永和宮三處都跑遍了,豈不惹人笑話?”
她咬了咬牙,“還是得見德妃。”
以卑者身份去求見德妃,這對她們二位而言是一件難堪的事。
德妃出身卑賤,一直是居於她們兩之下的,便是當年榮妃與她同在嬪位,也是榮妃處處佔先。
這下倒好,風水輪流轉,德妃攀附上一個陳文心,現在協理後宮,風光無限。
榮妃笑了笑,“都聽姐姐的。”
二人進了永和宮的正殿,宮女端上茶來,說是德妃正在見內務府總管,讓她們稍等片刻。
惠妃的神情有些尷尬,“是我們來得不巧了。”
德妃的大宮女只是笑笑,“二位娘娘請喝茶。”
等了有一刻鐘,那宮女又回來了,道:“我們主
子請二位娘娘暖閣裡去。”
這個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惠妃和榮妃依言跟着她去,果然迎面撞上了內務府總管。
二人對視一眼。
原來德妃是真的在忙。
“二位姐姐來了,快請坐。”
德妃微笑着讓座讓茶,“適才聽聞二位往西配殿去了,我也沒理論,以爲你們找章貴人有什麼話說呢。”
進了永和宮不跟主位娘娘打聲招呼,直接先去見了章貴人,的確是件失禮的事。
惠妃和榮妃都着急得有些糊塗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惠妃的面色越發尷尬起來,還是榮妃先開了口,“我們就是來看德妃妹妹的,只是適才進來瞧見西配殿那邊,想着許久沒見章貴人了,也該去瞧瞧她。”
這個藉口找得並不高明,德妃也不拆穿,只是笑了笑。
“看到二位姐姐又和好如初,真是替你們高興。”
德妃的話看起來溫吞和氣,實則綿裡藏針,又拿她們先前的齟齬來說事。
這下兩人面色都尷尬了起來。
榮妃又道:“是我惹惠妃姐姐不高興了,現在都好了,都是宮中姊妹,哪有什麼隔夜仇呢。”
她在德妃面前低聲下去地解釋這些,已經將自己的身段放得不能再低了。
德妃也不開口,惠妃也不能一直讓榮妃來說,她只好主動開口搭訕,“方纔瞧見內務府的人出去,妹妹這裡果然很忙。”
“也不忙,皇上不在宮中,左右不過幾位姊妹宮裡的事,費不了多少精力。”
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有一定的例數的,她這邊看一眼就是,連翊坤宮都不必送去。
有什麼超乎平常的事情她再處置,實在處置不了的,再讓人送去翊坤宮讓陳文心定奪。
榮妃忙搭上話頭,“那皇貴妃娘娘宮裡的事,大約是最費神的吧?皇貴妃娘娘身份貴重,腹中龍胎又很快就要臨盆了。”
德妃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
這麼快就進入正題了,是有多希望陳文心出事啊?
她答道:“要說皇貴妃娘娘那裡,自然是宮中最重要的事情。臨盆的一應物品和穩婆、太醫甚至是奶孃都準備好了,也沒什麼可費神的。”
怎麼會沒什麼可費神的?
“聽聞皇貴妃娘娘身子不適,莫不是龍胎有什麼不妥吧?”
德妃皺了皺眉頭,“好端端的,誰在宮裡傳這種謠言?懷孕的婦人一時噁心嘔吐,一時夜裡走困,這都是尋常事,誰敢這樣造謠?”
她話語凌厲,一改先前溫吞和氣的模樣。
中秋夜宴上被陳文心一番威脅嚇着的惠妃和榮妃,一瞬間又在德妃身上看到了這種陰冷的殺氣。
真是反了,反了。
怎麼這後宮裡性子最溫和、最與他人爲善的兩個人,現在變得最兇悍?
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陳文心倒罷了,好歹是皇貴妃,德妃這個出身低微若此的,也敢對她們這樣不客氣?
她就不怕皇上有個萬一,大阿哥登上皇位,那時她們再來尋她晦氣?
惠妃心中暗暗發狠,看你靠着陳文心,還能威風幾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