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拒寵

黃昏時分,空中又散散漫漫地飄起了細碎的雪花,一直飄到入夜也沒有停下來。而飄着雪的夜彷彿又顯得格外深沉,宮牆深深,硃紅的壁影下,人都成了微小的螻蟻。

子衿悵悵地嘆了口氣,坐在窗前隨手撥弄了幾下琴絃,更覺心煩意亂。

隨喜裡裡外外地走了幾趟,有些焦急地說道:“平日裡這個時辰皇上早就過來了,今兒怎麼還沒來呢”

水漾對隨喜努了努嘴,又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隨喜卻愣愣地不明何意,又疑惑問道:“水漾姑姑怎麼了難道是皇上不來了嗎”

水漾頓了頓,看了子衿一眼,低頭沒說話。

子衿起身離凳,淡淡說道:“皇上今兒不來了,恐怕以後來得也少了。”

“啊這是爲何”隨喜還要不甘地追問,卻被水漾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晚上夜未央來暖秀宮的時候,她正孤身立在雪中。一襲降紅毛領長襲斗篷披在身上,遠遠看去就如一朵雪中綻放的紅梅般妖嬈嫵媚。

夜未央踏進宮門,眼見這一幕既覺驚豔,又覺心疼,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環環抱住,低喃道:“子衿,這樣冷的天怎麼站在這是在等朕嗎晚上朕去了太后處,所以來晚了。”

她一驚,急忙閃開夜未央伸出的雙臂,靜靜地站在一側凝視着他的幽黑的雙眸。沒有想到夜未央今晚還會出現在暖秀宮,心下驚喜的同時又是一陣慌亂:“皇上怎麼來了”

“若朕不來,你睡得着嗎”夜未央一笑,摟住她的纖腰就欲回屋。

子衿表情一頓,咬了咬下脣,向後退了兩步,面對着夜未央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皇上,嬪妾今天身子不舒坦,不能侍候聖駕,還望皇上去別的宮中留宿吧”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下跪,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稱嬪妾。她以爲只要他們真心相愛,這一切的繁文禮節都是可以不守的。她以爲只要他們的心裡彼此裝着對方,即便他是皇上,也可以成就一段忠貞不渝的感情。但是今天她知道她錯了,她明白了身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夜未央如此,她亦如此。相愛已是萬般不易,如何又能再貪圖時時相守。

夜未央被她嚇住了,趕緊扶住她:“子衿,你今兒是怎麼了爲何對朕這般客氣你身子不舒坦沒有關係,朕只是喜歡來你這,也習慣了來你這,朕只是抱你入懷便覺安心,朕只是休息,不會擾你的。”

子衿眼中一酸,卻別過臉去,硬生生忍住即將落下的淚水:“皇上,請您體諒嬪妾。皇上萬萬不能夜夜留宿在暖秀宮了。”

“子衿,你告訴朕是不是有人爲難與你你說出來朕會爲你做主。”夜未央緊緊抓住她的手,語氣中多了幾分霸氣與凌厲。

她搖頭:“沒有,沒有人欺負嬪妾。嬪妾只想皇上能雨露均沾,六宮同沐恩澤皇上,皇上不能是嬪妾一個人的”

“夠了”夜未央斷喝一聲,鬆開她的手:“沒錯,朕是皇上,可不代表朕沒有感情,難道朕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也有錯嗎難道朕連這一點自由都沒有嗎”

夜未央的眼中燃着熊熊的怒氣,這是子衿和他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情形。他蹲下身子端起子衿的下鄂,緩緩問道:“朕只問你一句,你真的要把朕推開嗎”

“並非是嬪妾想把皇上推開,嬪妾也是身不由己。”

“朕是皇上,沒有朕做不到的事。”夜未央用力攥着她的手腕,幾乎是嘶吼着說道:“子衿,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朕什麼都可以爲你做,甚至願意爲您譴散宮妃,只留你一個人。”

“不要,皇上”子衿終於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難道皇上一定要將嬪妾推向衆矢之的,讓嬪妾變成千古罪人嗎”

“朕喜愛你也有錯嗎”夜未央幾乎是紅了眼睛,用力扳着她的肩膀。

“得到皇上喜愛,是嬪妾幾生修來的福氣,但是皇上若是魯莽譴散宮妃你叫她們情何以堪更何況後、宮和前朝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將引來多少朝臣的不滿,皇上您這不是將嬪妾推向衆矢之的又是什麼”子衿緩了口氣又繼續說道:“還有皇上的幾個兒女,難道您也不管不顧了嗎您看三皇子一落孃胎就沒了親孃是多麼可憐,老天不盡人意咱們自是無力迴天,可是那幾個有親生母親的皇子和公主您也硬生生的讓他們骨肉分離嗎”

夜未央愣了半晌,隨即抓起她的手:“子衿,朕只是不喜歡被人逼迫,前朝那些老臣整天以老賣老的逼迫朕,朕已經受夠了可這男女情愛之事自是兩情相悅纔好,太后她又時時說教”

“太后也是爲您好”子衿打斷他的話,抓着他的手貼在臉頰處磨蹭着,雙眼含情脈脈:“皇上,子衿不求你能時時陪着,但求住在你的心裡;不求與皇上愛得轟轟烈烈,只求細水長流白頭到老我不要皇上爲我爲難,不要皇上因此傷懷。”

沉默

子衿默默流淚,夜未央半晌無聲。

良久之後夜未央才說道:“朕知道了。”說罷轉身一甩衣袖,頭也不回地決然離去。子衿跪在雪中,眼淚如衝破了堤壩的洪水,洶涌不止。

接下來的幾日夜未央都沒有再踏足暖秀宮,而是每晚都隨意地翻着牌子。皇后處的每日請安子衿也沒有如常而去,只說抱恙在身,不得出宮,整個暖秀宮也如她整個人一般沉寂下來。

直到冬月初五這一晚,外面又飄起了細細碎碎的雪花。已有四五日未見夜未央的子衿,心口似缺了什麼東西一般空落落的難受。此時雖然夜已深沉,但卻沒有絲毫睡意。

她鋪紙研墨,揮筆寫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寫罷吹乾,裝進油紙信封中,如上次一般在信封上縫上結實的絲線,而後披着斗篷便出了暖秀宮。

“娘娘,這麼晚了您要去哪”水漾急急追了出來,慌忙問着。

“我出去走走,讓如意陪着就行了,水漾你回吧。”說罷子衿頭也不回地朝巷口走去。

如意手裡舉着兩盞宮燈緊緊跟在後面,見她拐進御花園便知是去向何處了。

如上次一般子衿將信吊在亭子頂端。轉身對如意說道:“你去園子口等我吧,我在這呆一會兒。”

“娘娘,天兒這麼冷”如意勸着。

“沒事,我一會兒就回去。”

如意無奈只好留下一盞燈燈給她,自己獨自走開了。

子衿站在亭中,環顧四周的茫茫白雪,不由得心下悽然。她和夜未央的種種過往如電影片斷一般在腦海裡一一而過,想着想着不由得鼻子一酸,雙眼便泛出淚來,口中還喃喃念道:“皇上,皇上”

這時子衿聽到身後有腳踩雪地的“咯吱”聲由遠及及地慢慢傳來,她抹了抹眼中的淚說道:“如意,我再呆一會兒。”

腳步聲停了,聲音卻不是如意的:“這樣大的雪,這樣冷的天兒,你還想呆多久”聲音中充斥着責怪與霸氣。

子衿猛地回頭,一雙淚眸中只見夜未央高大健碩的身影在遠處遙遙而立,在茫茫大雪中猶如一棵傲然挺立的松柏,莊重肅穆,傲骨崢嶸。

“皇上”子衿遲疑地驚呼出聲。

夜未央快速向前又跨了兩步,還隔着數米之時,他已向她伸開雙臂。

子衿睫毛微顫,顧不得馬蹄蓮鞋底有多光滑不穩,放開步伐,直朝那個她朝思暮想的身影奔去。數步後她終於撲進他帶着體溫的懷抱,笑中帶淚地問道:“皇上怎麼來這了”

他將她緊緊地摟住,低聲道:“朕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來了,我們這算不算心有靈犀”他低頭看着她的臉,滿是關切:“這幾日過得好嗎瞧瞧你都瘦了,不讓朕在身邊又不照顧好自己,明明想着朕又不肯說,看你以後還會不會把朕推開。”

夜未央又是責怪又是心疼的語氣,把子衿說得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惦起腳尖,伸臂勾住夜未央的脖頸,委委屈屈地說道:“皇上,我也病了,怎麼辦呢”

他身子一顫,就去摸她的額頭,愛憐地說道:“大冷的天跑出來,着了風寒吧”

“不是”子衿笑着搖頭:“我和皇上得了一樣的病,而且是隻有皇上能給我治的病。”

夜未央眉頭一挑笑出聲音:“相思病”

子衿羞羞答答地點着頭。夜未央仰天大笑,隨即雙手用力將她抱起,二人旋轉於茫茫雪夜之中。

“朕的子衿病了嗎那朕今晚好好給你治一治”夜未央不停地笑着。

“皇上,你能不能有點正經的”

“是你說病了,朕怎麼能見死不救呢不但要救,還要竭盡全力的救哪哈哈”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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