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芳還以爲傾城臉上的哀慼是因爲無法得見家人而起,不由得上前拽了一下那個丫鬟,冷聲道:“就你話多!”
接着,她微微一笑,對着傾城輕聲說道:“主子,如今您有了身孕,眼瞅着王爺與王妃娘娘對您疼愛得緊,不如您與王爺說一說,請您的家人來到王府中聚一聚,想必王爺定然會答應的……”
她的話不無道理,更何況她上次可是見着了連王妃娘娘都能夠擅自做主將林老爹請到王府中來,而如今王爺這般疼愛她們家主子,不過是這般小小的要求,想必王爺一定會答應的!
只是她沒有察覺,她沒多說一句話,傾城的臉色便愈發難看一分,到了最後,若不是傾城坐在欄杆之上,怕是她現在已經忍不住暈厥過去了,家人,如今對她來說是多麼諷刺的一個字眼啊!
傾城只覺得心裡一陣刺痛,這樣的痛楚是用語言無法描述的,就好像用一根根細小的銀針,狠狠戳在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疼痛雖不猛,但卻密密麻麻的。
素芳也瞧見了那傾城臉色有些不大對勁,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瞅着傾城的臉色,試探地問道:“主子,您這是怎麼呢?叫奴婢說,若是您與王爺和王妃娘娘說一聲,王爺與王妃娘娘定然會允許您家人進府的……”
“素芳,夠了!”傾城竭力控制着自己,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可是她卻不知道,現在她的樣子是多麼的嚇人,渾身忍不住顫抖着,雙眼通紅,因爲竭力忍着自己的情緒而顯得情緒有些波動。
素芳自然是沒有看到過這個樣子的傾城,當即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變了,而傾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她深吸一口氣,對着素芳說道:“沒事兒,你別擔心,我不過是方纔見到雨花的事兒,所以一時間有些害怕了。”
素芳臉上這才浮現了些許笑意,但那笑容中卻仍舊帶着些怯怯的味道來,輕聲說道:“主子,您方纔真的是嚇到奴婢了。”
說着,她瞥了傾城一眼,見着傾城的神色的確是和緩了不少,這才輕聲說道:“主子,咱們快些回去吧!您如今也是雙身子的人了,萬萬經不起耽擱,外頭風又大,當心有什麼差池。”
傾城點點頭,纔剛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瞧見從蜂腰亭那邊轉過來一個羸弱的身影,她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夢貴妾嗎?
只見夢貴妾穿一件素白的衣衫,烏黑如墨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幾日不見,她本就消瘦的身形更是顯得單薄起來,在寒風中颯颯的立着,像是一株孤苦的茱萸,羸弱無依。
傾城見狀,倒是有些不明白,這樣冷的天裡,夢貴妾才流產了,怎麼又出來呢?
此時此刻,傾城觸動心腸,想起夢貴妾腹中的孩子也是因爲受她連累才無辜喪生,不由得輕輕走近,卻瞧見蜂腰亭中一陣白煙升起,夢貴妾帶着寶珠跪在地上,遙遙朝着東方跪拜,嘴中亦然唸唸有詞。
傾城跟着王妃娘娘禮佛日久,所以知道夢貴妾此刻誦唸的便是超度亡魂的《地藏菩薩本願經》,想來也是爲了超度夢貴妾那個未能出生的孩子的。
傾城心頭蕭瑟,轉身吩咐素芳準備繞道而行,不想要打擾她的祝禱。
誰知纔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蜂腰亭那邊傳來了一陣冷笑聲,轉身看去,卻見是聶主子帶着暮貴妾等人闖了過去。
聶主子素來跋扈,不得寵卻又尖酸刻薄,她素來不喜歡夢貴妾,夢貴妾現在失寵已成定局,她難道還會放過夢貴妾不成?
這樣想着,傾城卻是情不自禁地移動腳步走向蜂腰亭,卻見是聶主子一腳將夢貴妾燒紙的冥盆一下子踢翻了,一邊踢一邊還用力踩地上未燃盡的黃紙。
四周的人們沒有一個出聲幫助夢貴妾的,各個臉上還都是帶着看好戲的表情,也是,夢貴妾之前只是一個小丫鬟,後來一躍成爲李紹明身邊的主子,接着便懷有了身孕,寧王府中幾乎人人都記恨她,眼看着她已經明確的失寵了,主子們又怎麼會放過這個奚落她的機會呢?
夢貴妾本來就不是什麼賢淑的性子,這會兒子她心裡本就難過得很,再被旁人這般火上澆油,當即便忍不住了,從地上站起來,恨聲說道:“聶主子!你不要太過分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聶主子冷笑一聲,將手中的帕子一下子甩在夢貴妾的臉上,不屑地掃了她一眼,傲慢說道:“你說我過分?你倒是說說我哪裡過分呢?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過分呢?再說,我不過是替王爺與王妃娘娘掃平這王府中違禁之事罷了,怎麼夢貴妾你總是滿口胡唚一些人都聽不懂的話呢!“
夢貴妾聽聞這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是想給我那夭折的孩兒燒一些紙錢祭奠,超度他早日投生西方極樂世界,難道你竟然如此沒有慈悲心,連這點小事也不讓我做嗎?若是被王爺知道了,恐怕王爺也會覺得你心腸太硬的。”
聶主子卻是扯扯脣角,接着將那冥盆一下子踢到了一邊,譏誚說道:“慈悲心?我可告訴你,我的慈悲心猶如那舀不盡的東海水,不知道多少呢!可是我的慈悲心可不是給你的!按理說你是個丫鬟,應該比我們更加知道寧王府中的規矩,王府中是不允許任何人私自燒紙錢的,就算是王妃娘娘也不成,我倒是想要知道,你到底有幾個膽子,不僅做錯了事兒,還出言不遜?”
說着,她臉上的譏誚漸漸化爲了狠戾,當即更是對着身邊的丫鬟厲聲吩咐道:“看樣子我今兒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還以爲這寧王府中可是一點規矩毒沒有了,來人,給我好好教訓夢貴妾一番,讓她記住今天的教訓,若是這事兒傳到了王爺與王妃娘娘的耳朵裡,可別說我對人放任自流呢!”
“是。”聶主子身邊的一個丫鬟巴不得一聲,早上前去開始扇起了夢貴妾的耳光。
夢貴妾才流產了的,身子畢竟單弱,這一下子便給扇倒了在了地上,那丫鬟還要拉起夢貴妾再扇的時候,傾城卻已是忍耐不住,快步走進去,大聲道:“住手!”
那夥人一看是傾城,不由得大驚失色,畢竟闔府上下皆知傾城如今是寧王府中的大紅人,她們這些個不得寵的人自然是得罪不起的,個別膽子小的,臉色都已經已經變得微微有些蒼白了。
“妾身參見段主子。”暮貴妾素來會來事,如今見着來人是傾城,等人連忙給她請安行禮,唯獨聶主子一人昂着頭,不理會她,絲毫沒有意識到現在她的位份已經比傾城低的這一事實了。
傾城也不介意,畢竟聶主子是個什麼德行她已經知道了,更何況今日的的確確是夢貴妾犯了錯兒,若是她對聶主子緊抓着不放,到時候聶主子緊抓着夢貴妾不放,到時候事情恐怕就更加難辦了!
這樣想着,她淺笑一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惹得聶主子這樣大的火氣,若是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更何況如今夢貴妾才小月不久,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兒,到時候誰能夠擔待的起?”
“喲,段主子說的這叫什麼話?”聶主子冷哼一聲,十分不願意承認的樣子,但還是沒好氣地說道:“妾身與夢貴妾兩人怕都抵不上段主子你在王爺心中的分量,你有閒心管別人的事兒,不如好好管管自己,若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那咱們在場的人可都擔待不起啊!”
“聶主子怎麼會擔當不起呢?”傾城淡淡道,轉頭面向她,亦是毫不退縮地問道:“我見着聶主子這樣對夢貴妾,就知道聶主子你還是很有擔當的,難不成這點小事兒你還能害怕不成?”
聶主子見傾城來者不善,便冷下臉來問:“段主子,你這話什麼意思?”
傾城輕輕笑笑,深吸一口氣道:“夢貴妾纔剛剛沒了孩子,王爺與王妃娘娘正是哀慟的時候,多次囑託讓夢貴妾放寬心放寬心,千萬保重身體,今日夢貴妾好容易出來散散心,縱然爲她死去的孩子燒紙是違背了寧王府中規矩,可是此情此景,若是王妃娘娘與王爺都未必有你這樣的決斷,聶主子你這樣的維護王府裡的規矩,也不怕王爺聽了說你人情淡薄,咱們燕國素來以仁孝治天下,若是王爺又責怪你不仁,那你可不是又要失去王爺的心意了嗎?”
“哼!你甭拿這樣的話來嚇唬我!”聶主子的臉色蒼白了一下,顯然是傾城的話戳中了她內心最懼怕的地方,她年紀大了,現在王府中的新人又多,本就不受李紹明的喜歡,若是這件事再傳進李紹明的耳中,那麼只怕李紹明對她的厭惡只多不少。
傾城又笑了笑,走到她的面前,輕輕拉起她的手,柔聲道:“你看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說笑嗎?我如今懷有身孕,位居側妃之位,怎麼會如此不注重自己的言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