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來,叫我瞧瞧,我久居這深院之中不得半分喜氣兒,快叫我瞧瞧!”王妃娘娘到底還是孩子的母親,心疼孩子自不必言說。
傾城無奈,只得站起身來撩開白紗走進了王妃娘娘的房間之中。
王妃娘娘正歪在牀上,瞧見傾城進來了,忙掙扎着要坐起來,傾城瞧見王妃娘娘的牀鋪周圍全都是吃剩的橘子皮,狼藉掉了一地,也無人收拾,多數橘子皮都已經風乾了,想來已經堆積日久了。
王妃娘娘的牀榻周圍還放着一個痰盂,那痰盂裡滿是穢物,看着像是許久沒人打掃了。整個內間之中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
“王妃娘娘……這……”眼前這番狼藉無非是因爲那幫子奴才們根本不來照料打掃,將王妃娘娘一介女人扔在這裡自生自滅,如果初瑾沒記錯的話,王妃娘娘的雙腿因爲上次大火的原因有些行動不便了,所以因此才一直只吃省事的橘子度日麼?
“咳咳,我喜歡吃柑橘,這是蘆柑,是潮州那邊特供的。”畢竟是王妃娘娘,再怎麼說還是要顧及顏面的。
傾城只覺得心酸無比,低了頭只說:“如今秋天了,王妃娘娘再怎麼喜歡吃橘子,也要當心喉嚨不要上火,您且在這裡稍坐坐,妾身,妾身親自給您收拾收拾這裡。”
“不用了——”王妃娘娘忙要起來攔住傾城,不要她收拾。
傾城情知王妃娘娘是怕她叫外面的丫鬟來瞧見,便趕緊道:“王妃娘娘放心,妾身小時候在家裡也時常伺候妾身的奶奶,妾身這些事兒都會做,自己一個人做,絕不假手他人。”
王妃娘娘如此才終於肯了,傾城便利落地挽起袖子,開始將內間之中打掃了一遍,然後又上前去攙扶起王妃娘娘來解決了一下個人問題,又給王妃娘娘打了一盆熱水,給她擦了擦臉,梳了一下頭髮。
如此忙活完了也差不多日色將暮了,傾城瞧見王妃娘娘還沒有東西吃,便出去吩咐九福姑姑悄悄拿點兒東西來吃,千萬悄悄的,別叫人看見。
九福姑姑機靈,立刻去了,不多會兒便拿來了幾個熱包子,傾城忙遞給王妃娘娘吃了,又伺候她喝了幾碗熱茶。
王妃娘娘想是餓了許久,竟然吃了兩個包子,又痛飲了幾杯熱茶,臉色方纔好多了。
傾城在一旁瞧着,只覺得心酸無比,輕聲道:“王妃娘娘,不如您跟着妾身迴風華居小住幾日吧,怎麼說您也是寧王府的王妃娘娘,不管怎麼說,妾身自然也該好好孝敬您,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王妃娘娘聽聞這話,笑得苦澀,“不中用,王爺還因着之前我爲韋家求情惱怒了我了,若是王爺不想讓我過上舒心的日子,我到哪裡也是一樣的,更何況你什麼時候見到過側妃娘娘親自伺候別人的?”
傾城嘆了一口氣,“雖這樣說,妾身心裡只是過意不去,妾身總想着再怎麼着您也是王妃娘娘,沒想到那幫子奴才竟然怠慢您到了如此地步!妾身今日知道了,以後便隔兩天叫九福姑姑來伺候您,她是妾身的心腹,妾身只叫她夜裡偷偷的來,您有什麼缺的全都告訴她,她自會替您一一料理好的。”
“好丫頭!好丫頭!”王妃娘娘輕輕拍拍傾城的手,寬慰道:“我之前幫扶你也並不是出於真心,只是想要藉助你的力量分擔韋家的壓力,我現在落到了如此下場,連韋主子與王爺都厭棄了,沒想到,沒想到啊——”
她說到這裡動容,竟然落下淚來,傾城見狀,不覺心酸,伸手給她擦去頰邊的淚道:“王妃娘娘,妾身知道您也是不得已的,這寧王府內院之中人人皆是不得已的,王妃娘娘您當日肯用妾身,已然對妾身是莫大的幫助了,現在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咱們還需要多說些什麼呢?妾身只希望王妃娘娘跟王爺與您之間的嫌隙能儘快化解,不然王妃娘娘身子受損的話,最難受的只會是王爺,所以爲了王爺考慮,妾身也請王妃娘娘多多保重自身才是啊!”
王妃娘娘卻不免唏噓道:“我這身子,已是將死之人,能幫你的只有滿肚子的計謀了,這次韋主子定然會重新得寵,她一旦得寵,必然會將你置之於死地,你不爲了自己着想,也該爲自己腹中的孩兒着想吧,你想好什麼應對的計策了嗎?”
傾城緩緩搖頭,坐在牀榻之上,低了頭道:“橫豎不過一死,早死晚死還不都是一樣的。”
“你只顧着你自己死,有沒有替王爺考慮過?韋主子那個人極是心狠手辣,王爺滅了她滿門,她嘴巴上不說,心裡必定是有恨的,若這樣的女人日後成爲王爺心尖尖上的人,讓她主宰整個寧王府的內院,你說她這樣心懷恨意的女人,會善待王爺的跟孩子嗎?”頓時,王妃娘娘的話像是刀子一樣凌厲地朝傾城劈來!
傾城愣住,錯愕地看向王妃娘娘,猜測道:“您的意思是韋主子很有可能表面上曲意奉承王爺,實際上卻把自己的痛楚全都藉由其他的途徑發泄出去麼!”
“王爺滅了她們韋家滿門,韋主子她心裡不可能不恨?之前王爺又對你寵愛有加,把她當成無物,她更是恨你入骨,韋主子不是什麼心胸廣闊之人,昔日我提拔你,她雖然深知道我的用意卻還是不肯原諒我,所以我來到這兒之後無人敢來照拂,你以爲真的全是王爺的意思麼?”
“難道……”
“呵呵,我是從小就與韋主子一起長大的,她最會的就是陽奉陰違,王爺因着我爲韋家求情,所以不想見我,寧王府幾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的意思便無人敢違抗!所以傾城啊,你若是對王爺還有半分的情分在,我請求你阻止韋主子她再做出什麼不可以挽救的事情來,就當,就當是我求你了啊!”
王妃娘娘一邊說一邊竟然跪了下來,傾城嚇得急忙攙扶住她,爲難道:“王妃娘娘,您這樣,分明是逼妾身再次跟韋主子相爭啊!”
“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忠還要放在孝的前面,傾城,你我雖然只是寧王府中的女人,可是寧王府跟前朝息息相關,若是放任韋主子這樣肆無忌憚下去,不知道多少百姓都會跟着遭殃!傾城啊,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如今答應了我的請求,就等於救了不少老百姓於水生火熱之中啊!”
傾城越聽越覺得心煩意亂,忍不住站起身來道:“老百姓與妾身有何相干?妾身在受罪的時候,又有誰管過妾身的死活呢!如今爲何又要妾身這樣一個弱女子來承擔這樣的責任!”
王妃娘娘卻是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罷了,罷了,這本就是各人作孽各人擔,我當初就不該答應韋大人和韋夫人的請求,你說的很對,這是我自己種下的惡因,也只能我自己承擔惡果了,我累了,你暫且退下吧。”
天色暗了下來,王妃娘娘臉上的疲色越加的明顯了,這一場變故,就像是一場風霜一樣,將王妃娘娘原本的皇家貴胄之氣盡數撲滅了。
傾城略有些不忍心,卻還是不想再趟入這場渾水之中,不過告了一聲喏,便仍然悄悄退了出來。
傾城退到門口,正待給王妃娘娘關上門的時候,忽然聽見王妃娘娘的聲音從白紗簾後傳出來,“夢貴妾。”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去找夢貴妾。”傾城正疑心自己聽錯了,忽然耳邊又傳來這樣一句,她待要再進去聽聽王妃娘娘再說些什麼,忽然一股風來,將身後的門一下子掩了上來,“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無論在哪裡都是有憂愁的啊,都有憂愁哇——”
王妃娘娘的聲音越來越低了下去,到了最後則完全聽不到了,傾城只看見那一盞豆子般大小的燭光映着窗戶在微弱的跳動着,跳動着。
晚上回去她便有些悶悶不樂,九福姑姑也不敢問,只吩咐小廚房做了些清淡可口的菜來。
九福姑姑一貫是體貼細緻的,現在更是說道:“之中,不若讓我給您篦篦頭吧,還鬆快點兒。”
傾城揉了揉太陽穴,苦澀道:“也好。”
九福姑姑便將她請到梳妝檯前坐下,九福姑姑則拿了象牙骨的梳子來,蘸了頭油,輕輕地爲她篦起頭來,“之中可舒服了些?”
傾城點了點頭:“還是你的手藝好,力度拿捏的正好,果然舒服了些,只是這頭油的味道聞着倒是清新,不是梅花油了麼?”
“梅花油好是好,就是晚上用太過馥郁了,恐耽誤之中睡眠,所以換了合歡花油。”九福姑姑如是說着。
傾城聽聞這話,有些詫異,問道:“合歡花油?咱們院子裡何時有這樣的油了?誰給的?”
九福姑姑卻是抿嘴笑笑:“這還是雲主子的孝心,前些日子她來咱們院子裡坐坐,給之中這瓶子合歡花油。是她自己親手製的,我都查過了,這合歡花油是好東西,所以纔敢給之中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