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有孕的消息快馬加鞭傳到了五臺山皇上的耳中,皇上只淡淡地回覆道:“朕知道了。”便不再過問,倒是太后經常送些靈芝阿膠之類的補品給皇貴妃燉着喝,也常差身邊的阿柔對皇貴妃噓寒問暖,太醫也囑咐皇貴妃孕期不能太過勞累,便讓她在宮裡靜養,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就免了。皇貴妃側倚在牀頭,蓋着橘黃色的錦被,額上繫着薰衣草色的扁方,鑲金的翡翠玉珠串鐲在白皙的腕上閃着晶瑩的光澤,她正穿着金線繡着龍紋肚兜,淑菱端來還冒着熱氣的藥碗道:“娘娘怎麼又繡起來了,昨個兒沒怎麼睡,再睡會兒吧。”說着就要拿過皇貴妃手中的紅布,皇貴妃皺眉道:“這條龍,本宮還沒繡完呢。”淑菱道:“娘娘,現在才幾個月呢,再說,廣儲司裡一堆繡娘呢,這種粗活還是交給那些奴婢來吧。”皇貴妃微笑道:“本宮一直沒做過親孃,所以,想着親手給自己的孩子做點什麼,他穿着本宮親手繡的肚兜墜地,是多麼地幸福啊。”她的笑容從沒有那樣和藹慈祥,淑菱皺眉道:“娘娘,休息一下吧,來,快把藥喝了。”皇貴妃放下針線,接過藥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下去,隨後將藥碗遞給淑菱,淑菱端着只留藥渣的空碗,對皇貴妃囑咐道:“娘娘喝了藥再多歇會兒吧,奴婢去看看小廚房的烏雞燉好了沒。”皇貴妃朝淑菱微笑一下,繼續繡着龍紋不提。
宮裡飄着鵝毛大雪,我從通貴人那兒回來,取下護甲,搓着凍紅的雙手,芳萸牽着四阿哥來向我請安道:“兒臣給德妃娘娘請安,德妃娘娘萬福金安。”我彎下身子微笑道:“四阿哥這麼冷的天還跑來,仔細着涼了。”四阿哥從身後拿出幾枝梅花道:“兒臣聽說德妃娘娘喜歡梅花,特意從御花園裡摘的,德妃娘娘,您能原諒皇額娘嗎?”我微笑着撫摸他的腦袋道:“本宮沒有怪你皇額娘。”四阿哥欣喜地看着我道:“這麼說,你們能和好了嗎?”我微微點頭,他隨即拍手雀躍道:“喔喔!太好嘍!太好嘍!”芳萸接過梅花,四阿哥對我道:“德妃娘娘,以後兒臣還能來看你嗎?”我微笑道:“當然好呀,非常歡迎。”他道了聲告退便笑着跑開,我看着他的身影,已經長那麼大了,卻只喚我德妃娘娘,不能相認,縱然屋裡的紅蘿炭是如何地溫暖,我的心也被冰在冰窖裡,還好我身邊還有個六阿哥,會喚我額娘了,不多想,便往六阿哥那兒去不提。
昌貴妃立侍在側稟報各宮的用度,皇貴妃大腹便便,艱難地坐起身子,問道:“就快要年關了,各宮都裝飾好了嗎?”昌貴妃道:“回娘娘,已經交代下去了,娘娘儘管放心。”皇貴妃微笑道:“那就好。”這時,皇貴妃突然皺起眉頭,緊緊抓着被子,顫抖道:“沒事了,你跪安吧。”昌貴妃行了個告退便出去,皇貴妃立刻喚道:“太醫!太醫!”淑菱和緣多喜正在作事,聽見皇貴妃的動靜,連忙跑去,淑菱聞到了那讓人恐懼的腥味,驚恐道:“哎呀!娘娘,傳太醫!快傳太醫啊!”緣多喜立刻去請來佘太醫和許太醫,二人跪下道:“娘娘此胎恐怕不保,微臣斗膽,懇請皇貴妃娘娘薰艾保胎。”一聽薰艾二字,皇貴妃皺眉道:“不可!薰艾是宮裡的忌諱,焚燒艾葉更是有違規矩,本宮身爲六宮之首,不能以身冒險!”佘太醫道:“可是娘娘,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這孩子已經有了滑胎的徵兆,娘娘現在月份大了,若不薰艾,導致娘娘滑胎,恐損娘娘鳳體,還望娘娘三思。”淑菱道:“娘娘,您就聽太醫的吧。”皇貴妃道:“那,只一樣,你們都不許告訴任何人,不然,本宮絕不放過你們。”衆人只應道是。
瑞嬪正抖着空竹,那空竹被拋到空中又華麗地落到線上,瑞嬪得意地道:“姐姐,怎麼樣?”皇貴妃微笑道:“精彩!要是皇上看見了,他保證會喜歡的。”瑞嬪嘻嘻笑着,艾葉在銅盆裡徐徐地燒着,這時,緣多喜在門外攔道:“幾位小主留步,皇貴妃娘娘正歇息呢,稍後再來吧。”宣嬪斥道:“胡說!本宮剛剛聽見裡面有聲音,是瑞嬪的聲音。”祥嬪微笑道:“我們幾個來請安,有勞公公快去通傳。”衛常在和王答應也要往前擠,緣多喜攔着她們爲難道:“哎呦,幾位小主,皇貴妃娘娘方纔睡下了,稍後再來吧。”淑菱見狀,立刻吩咐小宮女將薰艾的銅盆端走,瑞嬪很是機靈,鑽到了櫃子裡,宣嬪推開大門,幾人一起來到皇貴妃身前福下行禮道:“嬪妾參見皇貴妃娘娘,願皇貴妃娘娘母子平安,福澤綿長。”皇貴妃微笑道:“都起來吧。”衆人道了聲是起身,祥嬪在屋裡嗅了嗅,用帕子掩口笑道:“呦,什麼味兒啊,這麼衝。”宣嬪也嗅了嗅道:“這味兒這麼大,皇貴妃娘娘也受得了?”皇貴妃微笑道:“大概是本宮喝的坐胎藥的味兒,是太醫用的新方子,怎麼,妹妹們不信嗎?”宣嬪微笑道:“嬪妾豈敢呢?不過隨便說說而已,既然看過了,咱們可以走了嗎?”皇貴妃微笑道:“請便。”幾人行禮道了聲:“嬪妾告退。”便紛紛離去,衛常在瞄了一眼櫃子縫隱約露出的裙角,隨她們離去,皇貴妃捂着肚子,疼痛不已,瑞嬪立刻從櫃子裡出來,驚恐道:“姐姐!你怎麼了!?姐姐!太醫!太醫!”緣多喜立刻去請太醫來。
宣嬪坐在步攆上正從慈仁宮出來,隨行的薩仁得意道:“皇貴妃娘娘此胎一定保不住,薰艾那麼大的氣味,以爲別人都鼻塞了嗎?”宣嬪得意道:“你沒瞧見方纔太后娘娘都動怒了嗎?這麼看來,她皇貴妃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咱們,走着瞧好了。”步攆消失在轉角。皇貴妃正在薰艾,阿柔扶着太后到皇貴妃牀前,看見艾葉的銅盆,太后怒斥道:“皇貴妃!你好大的擔子!竟敢私自在宮裡薰艾!”皇貴妃哭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自知薰艾有違宮規,但臣妾已經出現了滑胎的徵兆,臣妾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子,不得以纔出此下策,還望太后娘娘明鑑啊!”太后道:“你既然身爲皇貴妃,就要作好各宮的表率,祖宗的規矩斷斷不可違背,就算孩子保不住了,也不能壞了規矩!你有孕哀家也不罰你什麼,只須一樣,以後再讓哀家知道你薰艾,你就捲鋪蓋去冷宮裡當你的皇貴妃吧!哀家的話,你聽明白了嗎?”皇貴妃只得道:“是,臣妾謹遵太后娘娘教誨。”太后吩咐淑菱道:“好生伺候娘娘。”說罷便與阿柔離去,皇貴妃突感腹痛,勉強着道了聲:“恭送太后娘娘。”忙喚過淑菱:“淑菱!去叫佘太醫和許太醫來!”
折騰了幾日,皇貴妃便出現了早產的徵兆,產婆們和太醫正緊張地接生,太皇太后吩咐道:“都勤快些!給哀家放機靈了,皇貴妃若有閃失,哀家絕不饒你們!”宮人們道了聲是紛紛忙碌着,我們在外等候,宣嬪打了個哈欠,對太后和太皇太后道:“臣妾昨個兒沒睡好,先行告退。”太皇太后道:“你跪安吧。”宣嬪道了聲是便與薩仁離開,惠妃擔憂道:“都這麼久了,皇貴妃娘娘還沒生下來,該不會是難產吧?”祥嬪道:“瞧娘娘這烏鴉嘴,皇貴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是母子平安,孩子下得慢些,沒事的。”宜妃道:“這可不是頭胎了,還下得這麼難,你們聽那聲音。”皇貴妃在屋裡淒厲地叫着,太皇太后嘆氣道:“大家都等了這麼久了,想必都累了,這兒有哀家看着,你們都回去歇着吧。”昌貴妃立刻福下身子道:“臣妾等安心等候皇子降生,絕不多言。”嬪妃們遂一同福下道:“臣妾願留下等候。”這時,裡屋一聲慘烈地尖叫,產婆嬤嬤們血淋淋地出來了,太醫出來跪下道:“太皇太后恕罪!皇貴妃娘娘她,小產了!”太皇太后嘆氣道:“罷了,你去吧。”皇貴妃嚎啕大哭:“爲什麼!爲什麼!?”淑菱安慰道:“娘娘,請節哀,小公主她已經……”說着淑菱也流下淚,皇貴妃摟着淑菱,主僕二人相擁而泣,皇貴妃哭道:“本宮的孩子啊!本宮的孩子啊!”太皇太后走上前道:“皇貴妃不必太過悲傷,仔細調養身子,你還年輕,遲早還會再有的。”皇貴妃道:“遲早?多遲?臣妾是不是不能生,太皇太后,您告訴臣妾,臣妾是作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所以才受這無兒無女的果報。”太皇太后道:“你別胡思亂想,好好調養着,哀家改日再來看你。”說着太皇太后就出去了,我們也各自離去。
數月前,慈寧宮裡,佘太醫正彙報着皇貴妃的胎象,太皇太后轉着佛珠,安詳道:“如今皇貴妃已經出現了滑胎的跡象,那坐胎藥每日都不能落,方子你師傅那兒還有一份,按着那方子給皇貴妃用就是了。”佘太醫道:“可是,這藥藥性太重,微臣擔心,下了下去,會損了皇貴妃的鳳體。”太皇太后微笑道:“哀家相信你們的醫術,絕不會讓哀家失望。皇貴妃一定會母子平安。”佘太醫道:“是,微臣一定盡力保住皇嗣,微臣告退。”太皇太后閉目寧神道:“阿彌陀佛,跪安吧。”
自從小產之後,皇貴妃終日以淚洗面,四阿哥邊哭邊安慰道:“額娘別哭,額娘別哭。”皇貴妃摟住四阿哥道:“禛兒,額娘現在只有你了,你答應額娘,無論發生什麼,永遠留在額娘身邊,不要離開額娘。”四阿哥掙扎道:“額娘,你把兒臣抱這麼緊,兒臣快不能呼吸了。”皇貴妃摟着四阿哥痛哭不已。
緣多喜揣測道:“會不會是有人嫉恨咱們皇貴妃娘娘,害了咱們皇貴妃娘娘小產?”淑菱道:“你是說,皇貴妃娘娘小產是被奸人所害?說起來,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兒,皇貴妃娘娘一直喝着坐胎藥,卻越喝胎象越危險,難道是那藥……?”緣多喜道:“這樣的事,咱們也不好亂猜,這樣吧,你去取了藥方,咱家託人從宮外找個郎中給瞧瞧。”淑菱道:“也好。”說着,一個宮狀小女孩推門從裡屋出來,淑菱叫住她:“站住!什麼人!?”緣多喜二話不說前去追,不久便抓着她的肩膀道:“小丫頭,往哪兒跑?”那小女孩硬是將腦袋轉了個兒,衝着緣多喜猙獰地笑着,緣多喜被嚇得尿了褲子,連滾帶爬回鹹福宮裡,那小女孩轉回腦袋,倒退着走往寶華殿方向去。淑菱見緣多喜嚇得臉色發青,狼狽不堪,問他是怎麼了,緣多喜只說這宮裡有鬼,淑菱的身後現出了那個小女孩,緣多喜從牀上驚醒,屋外傳來打更聲:“三更天!三更天!”緣多喜跪下朝四方磕頭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說着又到牀上,用被子蒙着頭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