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神色凝重,神情變幻不定,她問道,“竟有這樣的事?”她穩了穩心神,緩緩坐下,又道,“那前些日字,你怎麼不說?”
我纔要答話,那個胡嬤嬤一臉讒媚的過來道,“皇后娘娘可莫聽她們的,不過是想要拖延時間罷了,她想拖到皇上回來,再用巧言掩飾,皇上對她那樣寵愛,說不定,就讓她給糊弄過去了。”
“你胡說,”我咬牙盯着她,目齜欲裂,眼裡直恨不得噴出火來。
她卻是得意的一揚臉兒,又對皇后說道,“像這種不知廉恥,給皇上蒙羞的人,皇后娘娘可千萬不能心軟,維護天家顏面要緊哪!”
皇后很是滿意的樣子,神情緩和,笑道,“還是胡嬤嬤說的有道理,本宮差點就被騙了,”她的臉上現出一股怒氣,“沈凝霜,你真當本宮是傻子麼?”
睿兒此時滿臉是血,那護甲想是劃得極深,猶見鮮血一滴一滴的溢出,他已經哭得沒了力氣,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只聽得見一絲貓兒般的聲音,我眼看着他這般模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直覺得自己已經無力到了極點。
胡嬤嬤看了看皇后懷裡的睿兒,討好伸手接過,道,“皇后可別被這小孽種髒了手,還是奴婢來抱吧,”她看了看我們,又道,“夜長夢多,皇后娘娘還是早下決斷的好,這個狐媚子和這小孽種,可不能再這樣留着了。”
皇后以手支額,似有萬分的不捨和爲難,半晌,方纔點頭,道,“也罷,本宮雖然不忍,可到底也是她自作孽,本宮身爲一宮之主,斷不能允許皇家的顏面這樣任人踐踏,”她看向我,柔聲道,“你自作自受,可怪不得我!”
她又輕聲一嘆,“爲着皇家體面着想,你死後,仍然會按妃禮下葬,你的家人,一時也不會受到什麼牽連,嗯,倒也便宜了你,你就放心去吧!”
我已灰心絕望,也早已經看透她虛僞的嘴臉,當下再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若眼睛可以殺人,只怕,她和這胡嬤嬤早已經死了有幾萬次了。
“皇后娘娘……您……您三思……,”慧哥兒下意識的開口要勸,卻在皇后迫人的眼神下,生生的將口中的話逼了回去。
她焦急的看向我,滿臉的不安和歉意。我心中突然就明白了,只用眼神向她以表謝意,她的心意,我亦死不能忘!
皇后用絹子輕輕一撣衣襟,扶了慧哥兒的手緩緩起身,對着那胡嬤嬤吩咐,“只是這到底是在宮內,爲免煞氣,你還是去看看黃曆,挑個好時候,就送了她們走罷,”她又看了看胡嬤嬤懷裡已哭到啞聲的睿兒,連連搖頭,惋惜道,“這孩子真真是可惜了,嗯,也不要叫他怨本宮,回頭,就跟着他母親埋在一起罷!”
那胡嬤嬤笑着道,“皇后娘娘真是菩薩心腸,這小孽種遇上皇后娘娘這樣的活菩薩,可真是有福了。”
她的阿諛奉承實實令人作嘔,小青眼見已經沒
有生路,當下再不忍着,“呸”的吐沫啐到那胡嬤嬤的面前,滿臉不屑,狠聲罵道,“哪裡來的這條母狗。”
那胡嬤嬤惱羞成怒,又仗着皇后撐着她,上來就給了小青一個耳光,小青不避不讓,迎頭一個猛撲,一下子將睿兒從她搶了過來,那胡嬤嬤氣得跳腳,還要再過來時,被皇后出聲喝住。
皇后的語氣依舊是往日的溫和婉然,淡淡道,“罷了,別跟要死的人計較,”她扶着慧哥兒的手往外走,經過陳清蓮的身邊時,她冷冷一笑道,“陳氏,你既和這賤人如此交好,也罷,本宮也敬佩你們這份姐妹情誼,就賜你隨她一同去了罷!”
聞聽此言,我身子一抖,顧不上去看睿兒,急急道,“不,這不關陳妹妹的事,不關她的事……”
皇后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扶了慧哥兒的手,一甩絹子,揚長而去,再不看我一眼。慧哥兒滿臉不忍,卻硬是不敢再說一個字,深深看了我一眼,隨着皇后去了。
我軟軟的坐在地上,心裡滿滿全是愧疚和絕望,再無一點勇氣回頭去看陳清蓮。
陳清蓮卻平靜,反來勸我,淡然笑道,“能和姐姐一路同行,真是小妹的福氣呢,姐姐可千萬莫要嫌棄妹妹。”
我驚訝回頭,淚水模糊了眼睛,我哽咽道,“妹妹,我可真是個不祥人,是我連累妹妹了。”
陳清蓮悽然一笑道,“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在這種地方呆着,隨時都會死的,我早看透了,”她看了看我和蔣秀,小青,又笑道,“咱們幾個能一同上路,倒也不錯呢!”
我看着蔣秀,小青,心如滴血般,只是說什麼亦是無用,縱有深深的愧疚,我亦是說不出口。
那胡嬤嬤過來陰陰笑道,“便宜你們了,皇后娘娘叫我選個好時辰再送你們上路,就容你們再多活一會兒罷。”
她看了看小青懷裡的睿兒,“只是,這小孽種哭個沒完,聽得人心裡真是煩厭,”說到這兒,她喋喋怪笑,一揮手道,“來人,將這小孽種帶出去埋了。”
“什麼,”我聽她的口氣就覺得不好,她的話一出來,只驚得我魂飛魄散,當下猛撲過去,將睿兒緊緊的抱進懷裡。
蔣秀,小清,陳清蓮也全都大驚失色,陳清蓮喝道,“你敢,不是叫你選了好時辰再來的麼?”
那胡嬤嬤笑得陰沉,“娘娘只說將他跟這賤人埋在一起,可沒說他也要看時辰的,哈哈哈……”
邊上的人也全都笑了,胡嬤嬤笑着對他們道,“夜已經深得很了,大家也乏了,這孽種要弄死他也得費時候,就直接埋了吧,大家早些完事也好早些回來歇息。”
“不,你們敢,”她的語氣平和,似在說着一件極平常,極普通的事。我心膽俱碎,再忍不住尖叫出口,我拼命搖頭,淚水橫流,“瘋子,你們都是瘋子,你們這羣禽獸……”
那那胡嬤嬤很是不耐煩起
來,狠聲對最邊上的兩個太監吩咐道,“這事兒你們去辦吧,越快越好,真是的,吵死人。”
說完,她洋洋得意的看了我們一眼,領着那幫人,揚長而去。
我恐怖着看着留下來的那兩個五大三粗的太監,將睿兒越抱越緊,恨不得鑲進身體裡去。睿兒吃痛,又哭出聲來。我卻一點也不敢鬆,一步步的後退,只恨自己身無雙翼,不能帶着睿兒展翅而去。
小青撲通給那兩個太監跪下,連連磕頭,求道,“求兩位公公,你們行行好,饒了小皇子吧,只真的是皇上的龍種啊,你們不能這樣做,我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
蔣秀陳清蓮也全都跪倒。我早已驚恐到了極點,眼見她們跪下哀求,我只是抱着睿兒拼命的往牆角里縮,口裡,已經發不出聲了。
那兩個太監極不耐煩,道;“你們哪來這麼多的廢話,很晚了,我們還要去睡呢。”
說着,就要過來搶,小青蔣秀齊上來護。我到此時,已經再無一點想法,心裡亦只剩了麻木和哀傷,也罷,也罷,這世界如此骯髒紛雜,與其讓他面對,不如,就帶了他離開了罷!
蔣秀哭得悽慘無比,她說道,“你們爲什麼那麼心狠,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的,以前有個宮女跟侍衛相通生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被活埋了,埋了大半天了,都還能隱約聽到地下有孩子的哭聲,你們真狠啊,你們是不是人?”她跪爬到我身邊,緊緊抱住我和睿兒,哭道,“主子,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將小皇子帶去啊,上次那個孩子,埋得淺,就被野狗刨了出來,活活兒的就被……,可憐都到了狗嘴裡,尚能看到……孩子的腿在抽動……”
小青和陳清蓮被這番話唬得臉上沒了顏色,小青驚得沒了聲音,抓着蔣秀道,“秀,秀姐姐,你……你怎麼知道……?”
蔣秀已經哭到要氣絕,“那幾個經手的太監,回來拿着當笑話說,那宮女也是被關着,聽了這個,當時就……就碰牆……死了……”
她這番話,讓我再也沒了指望。我站起身子悽然一笑,對着那兩位太監,緩緩道,“既如此,請容我給他喂一口奶,如何?”
那兩個太監有點遲疑,我拔下頭上的一根簪子,遞到他們跟前,也不說話。那二人一見不由歡天喜地,忙接了過去,道,“那你可快着點兒。”
我抱着睿兒,緩步走到一張破凳子上坐下。睿兒此時像是感受到了這份不尋常,停止了哭泣,只睜着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我扯下一塊衣襟,輕輕的擦着他臉上凝結的血跡,我落手輕柔,向他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柔聲道,“睿兒乖,母妃給你擦得乾乾淨淨的。”
我撂起衣服讓睿兒吃奶,睿兒貪婪的用力大口吸着,不時有輕微的咕咚聲從喉嚨裡傳出。我輕輕晃動身子,用手拍着他的背,面上一直帶着最溫婉的笑,慈祥溫和,彷彿,並不是在生死血腥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