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足的嘆一口氣,決定信他,而他也值得我信他的。有他這樣對我,宮中的那些爭鬥,結果如果又怎麼樣呢?
思緒萬千間,英宏將我又摟了一摟,他的語氣裡有了些歉意出來,
只是凝霜,可能接下來,我又要委屈你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在大局還沒有穩固之前,你必須將各股勢力維持在互相牽制的局面,前朝如此,後宮也是一樣,我明白的。
他的脣貼在我的額頭上,語氣裡卻只是疲憊,
凝霜,我好想天天都能這樣和你在一起。
緊緊抱住他的腰。我眼裡一熱。就有淚要下來,可是我怕他擔心,忙將臉轉到一邊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待恢復了正常,我纔回過頭來微笑着道,
不是很快就可以了麼?
他也就笑了,
是的,很快就可以了。
這一夜,我沒有再留到天亮了,三更時就回了淺梨殿。想是以爲我今天又要在清心殿到天亮,裁雪她們並沒有等着我,守門的小泰纔要叫去時,我擺手命他止住。輕輕的進了屋,就見裁雪正歪在貴妃榻上睡得香,這妮子,整日裡操心着我的事,難得今兒睡得好,我自然不忍心吵醒她。
躡手躡腳的自己脫了衣服時,她卻到底醒了,一睜眼見是我,驚了一下,
主子怎麼回來了?
我抿着嘴兒笑,
這話兒好笑,宮中的規矩是怎麼着的?你忘了?
她揉揉還在迷濛着的睡眼,
奴婢這就去備水來給主子洗浴。
我忙止了,沒開口時,臉兒卻一紅,
那個,不必了。
啊,
裁雪是知道我性子的,我向來喜歡潔淨,但凡可以,我都要洗一洗才睡,此時見我不讓備水,她明顯有點兒意外。
我只是笑笑,就去那牀上躺上,折騰這許久,也覺得極乏了,只說了聲,
睡罷,
我就合了眼。
我不肯洗浴,只是不想洗去英宏留在我身上的味道,我的鼻翼間還殘留着他特有的?涎香,彷彿他就在我身邊般的,讓我陣陣安心。
這一覺,睡得無比的香甜,醒來時,裁雪正拿着副絹子坐在我牀邊繡着,見我睜開眼,她忙丟下針線,笑吟吟的向我道,
主子醒了?
我看着她,
大清早的,怎麼這樣高興?
就見她神秘的一笑,湊到我邊上低聲道,
回主子,有好消息。
哦,
我雙手撐了身子坐起,也不急着起來,就靠在軟墊上問她,
什麼好消息,說出來我也樂一樂。
她卻不答,只去那妝匣子裡取出一封信來,雙手交到我的手裡,
主子,你看。
又是信,我不覺在心裡跳了一下,沒有辦法,昨兒蔣秀的那封信,着實的嚇到了我,只是看着裁雪歡喜的樣子,我料着這信應該不會和上封一樣,心裡也就定了些。
拆了信,裡面卻還有一封信,並一張簡箋,我一看裡面那信封上的字,就歡喜得叫了起來,果然是好消息,這信分明是哥哥的字跡。
我先看那簡箋,是李嬤嬤寫來的,滿紙盡是爲着我給她和張貴一個養老安身的地方而感恩敬謝的話,並告訴我,我家裡一切都好,只是哥哥要和我通信不便,這才由她請張貴在宮內時的老關係幫忙,將信帶了進來,而我們以後若有信要給哥哥,亦可以通過傳信的老太監送出去的。
看了她的信,我只深深在心裡感嘆着,果然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作惡的,我由皇貴妃被貶時,李嬤嬤那副凶神惡煞的面容似還在眼前,不過是一轉眼,我和她,竟已能如此放心相托了!
哥哥告訴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父親和二位母親是同棺同穴而葬的,父親在中間,二位母親左右相陪,三人手指相扣,從此生生世世,再不會分離,要我放心勿念。
而家裡幸虧有祖塋祭祀上的田莊房屋在,是以他帶着家人回到鄉下後,倒也不愁溫飽。只是二哥在牢裡時就得了病,回到鄉下沒有幾日就去了;三哥經過了這場大變之後,變得心志消沉,他向大哥提出分家另過,從此甘心當個農莊小康之戶,只求平安度過餘生,大哥只好答應,將田莊房屋分了一半給他,讓他帶着三娘單獨立戶去了。
而二孃在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被血濺金鑾殿後,加上父親也去了,她就有些癲癔起來,幸好嫂子賢惠孝順,常帶着已會走路的小侄兒開解陪伴於她,她雖有時鬧一鬧,大多時倒也安靜,只有五娘,因着年紀尚輕,膝下又無兒女,雖然大哥和嫂子待她客氣禮遇,她到底孤單無依的,嫂子在問過她的心意之後,就讓大哥爲她尋了一位爲人忠厚,家底殷實的鰥夫,對外只說是自己寡居的姨母,嫁過去做了續絃奶奶,據說婚後丈夫對她極好,她此時已是有了身孕,眼瞧着就要當母親了,她心中感念,雖是嫁了出去,卻是將沈家當成了自己孃家的,逢年過節都會和夫婿回沈家來走一走。
哥哥還告訴了我一件喜事,那就是嫂子又有身孕了,在家裡的親人經過這許多的殺戮消逝之後,終於有了新的生命來充斥,哥哥說,咱們沈家,很快就會回到從前的興旺熱鬧,讓我不必難過惦記。
至於李嬤嬤和張貴,他在看了我的信後,就單闢了一個小院給他們住,既是獨立門戶,又有偏門和他們的屋子相通,讓他們既自由又能隨時被照顧到,並且,大哥爲了不讓他們受身份的困擾,只對外人說,那是外祖家來投靠的遠房親戚。
我將信連着看了兩遍,眼前浮現出一副安詳的田園風光,欲往東山尋隱境,我此生追求不到的,都在他們身上實現了,如此,真好!
放下信,我輕輕的嘆息,除了英宏昊兒外,我如今最擔心的就是哥哥他們,如今家人安好,衣食無憂,我還有什麼愁的呢?
命裁雪將信撕爛丟在唾盂裡燒了,我問裁雪,
這信是誰帶進來的?
裁雪眨一眨眼,笑道,
主子再想不到的,帶這信兒進來的人,竟然是錦元宮內的人,他一早在咱們屋子周圍鬼鬼祟祟打轉時,奴婢還警惕來着,沒想到他卻尋了別人看不見的空當,拿了這信對着奴婢晃了一晃,然後壓在門臺上的花盆下面,又做了個示意就走了,奴婢奇怪,忙過去取了信來看時,信封上竟是李嬤嬤往日和奴婢慣用的記號,奴婢趕緊就將它收回來了的。
錦元宮的人?
我有些緊張。
裁雪笑着向我搖頭,
主子別擔心,之前奴婢也像主子般的不放心過,可是奴婢又一想,這信上的暗號做得極細緻隱秘的,不是懂的人,決不會知道,是以奴婢就放心大膽的拿進來了。
我這才放心,卻又好奇起來,
什麼暗號?
島布妖弟。
方纔我看信封上時,並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呀。
裁雪神秘的一笑,也不答我的話,只從針線籃子裡,拈起一根針來,又去書案上取過一個信箋封套,她將針先在封套的左上角紮了兩個針眼,又在右下角紮了一個,扎完了,她含笑送到我的手裡,
主子您瞧。
我接過來看了看,笑道,
嗯,若是不留意,倒也確實不會被人發現的,只是……,
說到這兒,我皺了皺眉,
只是萬一遇着哪個細心的人,這也不能算是很穩妥的了。
裁雪卻搖頭,她指着那左上角的那兩個針眼,
主子您仔細的瞧這裡,有什麼不一樣?
我湊上去細看,卻左看右看也就兩個針眼而已,並沒有什麼不同的,裁雪抿嘴兒一笑,
主子你瞧,這兩個針眼,第一個永遠會比第二個低一點兒,也大一點兒,若是不知道的人,就算知道我們拿針眼當暗號,卻也一定不會知道這針眼上還有講究,所以,這纔是真正的玄機了的。
我看着裁雪,讚許的笑,
沒想到,你這妮子竟這樣細心的呢。
裁雪被我這一誇,卻並不領情,她撇一撇嘴道,
主子誇錯了,奴婢哪裡有這樣的聰慧,是李嬤嬤想出來的,她告訴奴婢說,宮裡人的鬼心眼兒多着呢,若不在小節上做點兒文章,不定哪天就被人拿了短去,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姜果然是老的辣,李嬤嬤不愧是在宮裡浸淫了這麼多年的老人了,我暗自點頭,亦微微的有點兒懊惱,若是能留得她在我身邊相扶於我,我定也能省不少的心和力罷。
將這紮了針眼的信套也燒了,我也不急着起來,就依在牀邊想着心事,太后將常珍珠禁了以後,一時也並沒有太大動靜般的,英宏也順應太后的心,適時的彷彿一下子就將常珍珠放到了腦後,我這裡又一改低調的張揚着,大家都在試探,也都是在防備着,只是,下面的棋,該怎麼走呢?
前朝上的事,又怎麼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