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到處文章老,學問深時氣自平。
選才院門外牆兩側,兩行蒼勁有節,筆走龍蛇的行書迎向所有飽讀詩書的文人墨客。
站在門口,一眼就能看到選才院背後所靠俊挺高山,院中數百株槐柳成蔭,三五處廳堂中,才高八斗的文壇老生們細細品讀桌案上張張試卷。
而在選才院最後方與山峰交匯處,一處樓臺,無過多華麗修飾,樸素雅緻,但其前方卻似門可羅雀,與前面廳堂對比懸殊。
亭閣二樓,一張紫烏檀木屏風上,雕刻楓林暮晚,透着窗外的陽光,使上面的字散發出點點光芒,亦能看到屏風之後,那一站一座二人。
坐在側面太師椅上,手持一本精裝書文之人,一身紫色鎏金祥雲廣繡長袍之人,以金玉束髮,渾身富貴,其面上一雙長眼透露睿智,堅毅的下巴和那略薄的嘴脣卻使其看起來,增一分文華,三分精明,五分剛強。
臨窗而立,背對紫衣人的公子,身姿偉岸,一身黑衣傲然挺拔,春風無息,吹起鬢間幾縷青絲,卻吹不起那一雙深邃雙眸中的半點波瀾。
“京城的商鋪收益最優,京東西兩側縣城,雖然不及京城,但也總收益一直在增加,唯南方,商鋪一直受到當地商會聯盟的打壓,進來只能保持收支平衡,無絲毫進賬。”紫衣人一邊翻閱手中精裝如同華麗古書的賬冊,一邊悠然說道,彷彿那些商鋪有無進賬與他無關一般。
“南方纔是真正能夠賺錢的地方,據朕所知,那邊幾個商賈巨頭崢嶸,明爭暗鬥,怎會受那商會聯盟約束,如此齊心協力?”韓啓璐表情未變,聲音冷清。
“那一塊大餅,即便他們如何爭奪,有外人覬覦時,同仇敵愾也未可知,或許再過一兩個月,那邊的商鋪就都得關門大吉。”紫衣人說着,嘴角隱隱勾起一抹嘲諷。
“即便此時爲此不得不聯手,經久長存的矛盾也消失不了,只要將那些矛盾挑起,讓他們爭鬥,鬧出點事兒,交給官府收拾,到時候被收繳的商鋪,一併交予那邊的掌事。”
紫衣人神色微僵,商貿之事本便是他之本業,本想以皇上素日學識,怎會對這些有研究,便故意不處理南方事物,想以此給他下馬威,沒想到竟叫他三言兩語便道出其中要害。
眼中閃過一抹不服神色,紫衣人道:“交給官府未必方便處理,那些商賈在南方數年,早與官員們達成協議,畢竟官員想要有好的業績,許多方面也要依仗這些商賈,如此看來,矛盾挑起,未必有用。且那些商賈也非無智之人,矛盾長存已久,若真容易挑起,早便爆發,怎會留此機會給外人利用。”
韓啓璐眉頭皺起:“官員那邊,你勿用擔心,不能將矛盾挑起,便是無能,如此看來,南方商鋪需換個總管,才能與商會聯盟周旋。”
商賈與官員相互照拂,便說明南方地方官員多爲貪污腐敗之人,讓韓啓璐極爲痛恨,如今商戶富裕,貧民百信生活艱苦,耕作的農戶多爲三四等,稅收後收成難以果腹,向大戶借貸的種子又是高利,應無力償還而變賣家產,流離失所。那些官員不想方設法爲百信謀事,而是庇佑商賈,加劇財富向那些富商流動,更讓韓啓璐心生憤怒,想要更改朝廷風氣之心愈發強烈。
此次已經暗中派人去探查那些地方官員,如若正巧趕上南方巨賈之間矛盾迭起,正好能抓住證據,將那些官員嚴辦,更換些真心爲百信辦事的好官。而對於他從魏冰弦手中接管的這些商會,真正負責之人便是這京城巨賈陳旭,雖說他有權調用商會資金,但也需考慮這些商會發展,如何利用這些巨資幫助改善百信們的生活。
但是陳旭和他下面那一批批負責的主管,定不願如此做,所以韓啓璐要對這些主管換血,將陳旭的威嚴漸漸瓦解,南方的主管便是這需更換的第一人。
陳旭,正是那紫衣人,沒想到搬起石頭卻砸到自己的腳,心如石沉,卻是面寒暖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時辰不早,各地主管已經在聚緣樓等候皇上,皇上是否動身?”
韓啓璐站在窗邊,看到下面一個白色身影緩緩向這閣樓靠近,眸色漸暖,道:“讓你的人都退去,朕還有事要辦,過後自會去聚緣樓。”
說完,韓啓璐便轉過身,走向樓梯。
“草民恭送皇上。”陳旭朝韓啓璐深深鞠躬,待韓啓璐走下樓梯,便一臉陰沉,走到剛纔韓啓璐站過的地方,看着韓啓璐離開閣樓,與那白衣人相會。
角落中,不知何時走出一個頭簪黑扇,身姿婀娜有致,衣着精幹卻極爲暴露的黑衣女子,搖曳幾步,雍然靠在陳旭背後,素手觸向其胸膛,紅脣間斜斜叼着的如血一般紅的玫瑰,有意無意刷過陳旭後耳。
“何必煩憂,弒之即善。”咬着東西的脣間,吐出的聲音有些模糊。
“他是皇上。”陳旭的聲音極爲冰冷,彷彿絲毫感受不到身後溫軟的嬌軀。
“那又如何,關卿何事?”女子彷彿絲毫不明白一個皇上生死究竟是一件多麼大的事情般,問得輕鬆。
“麻煩。”陳旭看着韓啓璐的身影消失在選材院外,眼中隱過一抹恨意。
“我最喜歡國家大亂,越亂,我越欣喜,不過即便皇上死了,也只會亂一陣,新皇帝就會登基!”女子說着,似乎有些可惜,忽地眸色一變,竟有幾分詭異:“我知道陳郎擔心何事,卿比誰都想要他死,只要卿開口,今晚我便讓他命喪黃泉,不會有任何線索牽扯到陳郎。”
陳旭聽後,嘴角斜斜勾起:“那你去殺吧。”
女子眸中閃過一抹喜色,素手幽幽鑽入陳旭那華貴的紫袍衣襟:“殺了他,你可會扶我爲正室?”
“如此貪心可不好,儷姬,若你真殺了他,我會考慮給你個名分,讓你做側。”陳旭眸中透出一抹嘲諷:“你應該明白,我爲何留你做妾。”
儷姬眼底閃過一抹墨色,遂輕輕一笑,妖嬈道;“我怎會不知?只是想來陳府正房,怕是永遠無人?”
“我心中的正妻一直都在,那個位置,誰也不準動。”陳旭輕輕的聲音中充滿威脅。
“陳郎說不準動,我便不動,今生亦不會讓任何人動。”悠然說完,女子悄然退去,消失在屋中。
陳旭依舊站在閣樓之前,從懷中掏出一個針腳簡單的舊香囊,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脣邊總是掛着冷笑的少女模樣,站在紅梅樹下,冷眼看向前方一羣玩耍的孩童。
“弦兒……”呢喃着,陳旭的目光從溫然變得冷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