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小主親自來看自己,青奕受寵若驚地急忙起身,卻因爲動作過啦,一下子拉開傷口,不由呲着牙,卻還是朝蘇紫陌拜了下去。
“奴才給主子請安。”
若說這幾個奴才中,最讓蘇紫陌信任的,便是青奕,將青奕扶了起來,蘇紫陌見青奕明明十分疼痛,卻還使勁兒忍着,朝自己笑,只是那笑因爲忍痛顯得十分別扭。
“你快好生趴着吧,傷口再弄裂開,還得多費些藥錢!”蘇紫陌聲音淡淡的,顯得有些認真。
青奕卻是知道蘇紫陌怎會將一兩個藥錢放在眼中,知道小主來找自己,定是有事要吩咐,而自己若因爲規矩,一直在着站着,小主必會生氣,便乖乖去趴在牀上,不由向蘇紫陌抱怨道:“小主,您幫奴才問問葉太醫,多會兒奴才才能下地,傷口不裂開,這幾日日日趴着,奴才都快不會走動了。”
“怎得你也是個不得安寧的!”蘇紫陌嘴裡說着,心中明瞭青奕本來就會些拳腳,想必這幾日這麼趴着,也着實悶得發慌,就算是給他打磨心性了。
青奕只是嘿嘿笑了笑,但想到這兩日的流言,臉上的笑不禁止住,略顯擔心的看向蘇紫陌。
“你在替我擔心?”蘇紫陌脣邊微微勾起一抹笑,眸中清淡如風,就這般看着青奕。
“奴才擔心的,自然與主子擔心的相同,只是奴才覺得如今這局勢,本不該有主子的事兒,該她們去鬥,主子不參與進去,便如此恬淡度日即可,奴才知曉,主子沒那爭權奪利之心。”青奕說到這裡,似乎在思索是否要繼續說,擡起眼睛看向蘇紫陌。其實揣度主子的心思,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主子信他,便是他的造化,主子的忠僕,若主子對他不放心,這便是妄自揣度主子心思,給個心思狹義的主兒,說不定明着對他笑着,暗地裡便將他悄然做了,保不定還能借着他的死給自己創造個什麼有利的局面。
可他雖然猶豫,卻還是說出來了。
“你繼續說吧。”蘇紫陌自是明白青奕那一絲的猶豫是爲什麼,他心思謹慎,對她,對他自己,都是有利無弊。
“如今主子回來,這話題便被大肆宣揚,不管是誰起的這頭兒,目的便是讓衆人的目光聚集在主子身上,恕奴才斗膽說一句,這是有人將禍水東引,接下來,必有後手。”青奕臉上一片鄭重,如此嚴肅的表情,硬生生將他因年紀淺面上的稚嫩掩蓋了下去。
明顯是一番爲她考慮的話,且青奕說出來這番話,正是他成長了的表現,但是蘇紫陌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酸澀。
她的內心深處,總是希望每個人的都是淳善良知之輩,彼此胸懷坦蕩,交若君子。可是她明白,這些東西,卻是她最不應該有的,所以,這一年中,她硬生生改變了自己。這,卻還不夠,不僅僅她要改變,她身邊的人也都要改變,明明知曉,這些是好的,但是心中那抹澀意,卻一直籠罩着。
“對,的確有人會禍水東移,將各宮的眼睛都引到昕雪苑,那些人才能在暗地裡謀劃自己的事情,再或者,使出那借刀殺人的手段。”蘇紫陌朝青奕點點頭。
聽到蘇紫陌認可自己的說法,青奕連連點頭,臉上卻露出懊惱的神色,自責道:“奴才知曉,主子怎會不懂得這些,只是主子就一人明白,這個時候奴才又不能動彈,便是在此乾着急,用不着力!都怪那日奴才太不小心,着了他人的道兒,才落得如此下場,否則這個時候還能幫助小主做事。”
“你怎便知你這般就幫不了我呢?”蘇紫陌淡淡的一聲,讓青奕一時愣住。
“奴才這般,不方便出行出入,如何幫主子?”青奕問道。他受傷,皇上下了旨意要他休養,若他真得忙碌,定會有人指責昕雪苑的主子,一不會教訓奴才,才沾染了那些事兒,二是指責蘇紫陌心思惡毒,奴才受了那麼重的傷,卻讓他帶傷上工,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若此事被有心人傳至宮外,讓有心人說,堂堂大祁朝皇宮盡然連個奴才的養活不起,帶了傷的還讓幹活,那便是打了皇上的臉,至皇族尊嚴於不顧。所以上面下令了讓他休養,即便他自己不想,也不能出去,讓主子有把柄握到別人手中。
“不用出入,我想,這一兩日,你便能勉強下牀,我會讓葉太醫給下面人說,你每日還需要在門外透透氣,總趴着也不行,出去了,好生盯着下頭的奴才,多加防備,誰有什麼異動,定要早些告訴我。”蘇紫陌輕聲說道,此次回來,她將面對狂風暴雨,衆矢之的,但不代表宮中沒有明白人,她只要好好小心,不怕有太大的事情落到她身上。她不爭,可也不會讓自己淪爲別人爭鬥的墊腳石,更不會隨便被旁人利用。
走出青奕屋門,文心上前問蘇紫陌是否要用早膳,蘇紫陌看看天色,再過半個時辰,怕就是午時了,此時用早膳,午膳怎還能吃的下。便搖搖頭,告訴文心讓人去準備午膳即可,且要準備的豐盛一些,也不能奢侈。
斷煙有些奇怪,主子往日主張節省,飲食清淡,怎得今日如此奇怪,要準備的豐盛一些,但,好奇歸好奇,斷煙還是不會問出來的,主子要如何做,自是有她的道理,她們做奴才的,去辦事即可。
蘇紫陌坐了沒過片刻,果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響動,文心走進屋來,告訴蘇紫陌,德妃和楊良媛拜訪。
想到楊瑾書大腹便便的樣子,蘇紫陌急忙邁出門檻,朝二人走去,行至人前,便盈盈行了禮:“德妃娘娘吉祥,楊良媛吉祥,不知德妃和楊良媛大駕光臨,未能遠迎,德妃姐姐莫要怪罪!”
蘇紫陌輕聲說完,楊瑾書已是不依地走上前來,拉住蘇紫陌的胳膊道:“紫陌姐姐,你怎麼也和妹妹來這套,姐姐知道的,瑾書今日必然要來探望姐姐。”
楊瑾書說着話,曲桃還在一旁緊緊扶着楊瑾書,面色間小心翼翼,生怕楊瑾書有什麼差錯。
德妃也忍俊不禁,朝蘇紫陌道:“本宮不怪罪,倒是怪了本宮,沒有提前派奴才來通知一聲。”
蘇紫陌連連搖頭:“德妃姐姐來便讓妹妹欣喜異常,想來姐姐是故意不通傳,想來給紫陌一個驚喜的。”
德妃搖着團山,掩脣微笑,如玉的臉蛋在陽光下如同能掐出水來,鳳眼中的笑十分和善,圓潤的身子凹凸有致,福態而魅力非凡,只是眼下微微有些發青,想來是因爲後宮事物操勞所致。
張羅二人進屋,蘇紫陌便讓文心取了她這裡最好的祁門紅茶,給二人烹煮兩杯。
看着楊瑾書越來越大的肚子,和她臉上越來越陽光的笑容,蘇紫陌只覺心頭十分滿足。
“本宮今日來,便是要親自祝賀妹妹晉了位分,本宮已安排給妹妹送了賀禮,稍後便給妹妹送來,妹妹莫怪本宮的禮物綿薄。”德妃的團山依舊輕輕煽動,眼兒含笑看着蘇紫陌。
“德妃娘娘怎能如此說呢,若娘娘您的禮物綿薄,那瑾書的禮,便是拿不出手了!”楊瑾書聽了德妃的話,急忙說道,讓德妃又是一笑。
轉過頭來,楊瑾書滿目真心朝蘇紫陌道:“紫陌姐姐,瑾書也恭喜你晉升,姐姐入宮這麼久,總算是升了位分,瑾書實在爲你高興。”
蘇紫陌不由一笑:“那妹妹準備了什麼禮物送給我?”
“紫陌姐姐,妹妹送你一個乾女兒可好?”楊瑾書笑嘻嘻回道。
這話,卻讓德妃和蘇紫陌都是一愣,乾女兒?難不成楊瑾書已經知曉自己腹中懷着的,是個公主?
蘇紫陌不知道楊瑾書是故意這麼說,還是真知道此事,礙着德妃在場,只能道:“你卻是討了巧,孩子出聲還要三個月,我的晉升典禮在一個月後,你的大禮卻是要遲上兩個多月啊!”
“姐姐,瑾書更是一片心意嘛!再說,還有什麼東西要比一個乾女兒貴重!”楊瑾書急忙道。
德妃的眼睛在二人面上不着痕跡地掃過,似十分自然,若不經心地問道:“皇子啊,瑾書,你若給你紫陌姐姐生個乾兒子,豈不是筆公主貴重千倍。”
似是打趣的話,卻叫楊瑾書擰了下眉頭,又募得鬆開道:“皇子纔不好呢,調皮搗蛋難以教養,瑾書一直想要生個女兒,未想一直這般想着,竟就成了真,前日葉太醫給瑾書把脈的時候,告訴瑾書,這一胎是女兒。”
楊瑾書說着,面露幸福神色,絲毫沒有任何僞裝的痕跡。
“葉太醫果真醫術高明,竟能摸出這脈象是男是女。”德妃感嘆說着,眸子閃爍,自是不信楊瑾書這般說法。
蘇紫陌心底微轉,自是知曉,瑾書不會說話,果然德妃說完後,楊瑾書便立即點頭,似乎聽不出來德妃說的是反話一般。
“葉太醫的確厲害了得,他說他入宮前,他的師傅便經常幫有孕女子把脈,孕婦有孕六個月後,便能摸出那陰陽脈象,只是怕有些人知道這點,會做些泯滅天良的事,故一直不向外人告知。但師傅知曉我有心以醫術報國,便將辨別女子腹中胎兒是男是女的方法傳授給他,他才能給我把出這脈象。”
聽楊瑾書說的煞有其事,德妃也不由有幾分相信,畢竟楊瑾書三個月後便要生產,此時說了這謊話也沒多少作用,只能責罰葉未寒醫術不精。如今皇上將楊瑾書腹中胎兒的安慰掛在了她們所有人頭上,自是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動手,觸了皇上眉頭,惹皇上發怒。不管楊瑾書生的是男是女,想動手的人,都會選擇在孩子出生後再動。
蘇紫陌卻腦中一動,即便楊瑾書懷的女子,葉未寒怎會透露給她知曉。聯想到自己最近的事情,莫不是葉未寒也想利用此點而麻痹疏忽宮中之人的視線?
溫然看向楊瑾書,蘇紫陌輕聲道:“妹妹這禮,姐姐便記下了,你可要好生照顧身子,早些給姐姐生下來個乖乖胖胖的乾女兒。”
一陣鬨笑後,楊瑾書朝蘇紫陌露出十分敬佩的目光:“紫陌姐姐,我聽說你參與了那京城第一才子大賽,竟是將那京城第一才女水瀲醉都比了下去,瑾書實在佩服。”
蘇紫陌搖頭嘆息,她便知道楊瑾書對這些東西新奇的緊,道:“哪裡,不過是碰運氣而已,此次大賽題目太過隨意,並非以知識淵博做準,且女子的才華更多在於琴棋書畫,那些方面,我定是比不過她。”
“妹妹喜歡看書,宮中衆人皆知,連皇上都將那藏書樓的借閱令牌給了你,本宮倒覺得是妹妹妄自菲薄。”德妃笑笑道。
蘇紫陌聽到這話,自是不會在解釋什麼,過度謙虛,旁人只會覺得過分驕傲,只是淡笑道:“紫陌到底是閨中女子,此次京城第一才子大賽,當真彙集全國無數年輕才俊,尤其是光耀了魏大人門楣,此次入了前十的,竟有兩位都是魏大人的得意門生。”
德妃脣角的笑微微一凝,這消息她早便知曉,心中自是不悅,想到上次蘇紫陌向她透露皇上有意要動魏元翰那老匹夫,如今卻有提拔魏家的人,莫不是蘇紫陌設了什麼陷阱。仔細想來,卻找不到蘇紫陌要害她的理由,如今她父親在外奔命征戰,辛苦萬分,魏元翰那老賊卻足不出戶,便水漲船高,怎能讓她嚥下這口氣。
德妃雖然找不到蘇紫陌要害她的理由,卻仍是心生防備,試探問道:“妹妹如何看待那二人。”
蘇紫陌卻是淡淡搖頭道:“德妃姐姐,重要的不是紫陌如何看待。”
聽到蘇紫陌這話,德妃微挑眉頭,她當然不是在問蘇紫陌怎麼看待,她想要的答案,是皇上如何看待,皇上如何看待,便是蘇紫陌如何看待。
楊瑾書卻是絲毫不懂的樣子:“什麼重不重要?紫陌姐姐,你便告訴瑾書,那二人是何模樣,文采如何?”
有楊瑾書在裡面攪合,蘇紫陌只能無奈一笑,朝楊瑾書道:“模樣,便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至於文采,妹妹早就知曉了,何必再來問姐姐?”
楊瑾書臉兒一紅,的確,大賽後那些人的光輝事蹟早已傳入宮中。
“妹妹不是想看看那些是不是真的嘛!”
德妃看了楊瑾書一眼,團扇遮掩的眸後,一抹深思閃過,楊瑾書此人極爲冷情,與人接觸多是十分疏離,唯與蘇紫陌感情極好,雖然甚少人與她過多接觸,但楊瑾書當真是這般心思淺薄之人嗎?
“那二人的確文才非凡,陛下極爲稱讚。”蘇紫陌的話,便是肯定了楊瑾書所聽到的傳聞。
德妃的眸中閃過一抹深沉顏色,皇上仍是要扶持魏家一脈?儘管魏元翰那老匹夫都那副模樣,皇上仍念舊情?亦或者,蘇紫陌這是在提醒她小心,莫要輕舉妄動?
依舊是那慵懶地搖擺着團山,德妃幽聲嘆息:“魏中丞大人教導有方,門下盡出英才,好生風光。”
德妃怎會如此便將帶着酸澀之意的話說出口,蘇紫陌明白,德妃是在試探她,或者說,德妃是在投石問路。
“德妃姐姐莫要羨慕魏中丞大人,德妃姐姐的父親尚大將軍在外奮勇力敵,戰功赫赫,也教導了許多年輕的少將軍,不知多少人羨慕敬佩呢!”
楊瑾書一句話,卻是讓德妃心中舒暢許多,楊瑾書與她這般和善,也是因爲她常常與蘇紫陌走動的原故,今天說了這話,她倒是心中聽的舒坦。
又聊片許,文心來報午膳已經備好,蘇紫陌轉頭向德妃和楊瑾書問道:“德妃姐姐,瑾書妹妹,可願留在昕雪苑用午膳。”
德妃未從蘇紫陌這裡得到答案,念想着如今也不着急,昕雪苑說不定過些日子就會生出波瀾,到時候蘇紫陌有求於她,自會去找她,便辭了蘇紫陌的邀請,帶着丫鬟們回了曼音殿。
待德妃離開,坐在桌上,楊瑾書一邊用膳,一邊朝蘇紫陌道:“紫陌姐姐,德妃是來打探消息的嗎?妹妹沒猜錯的話,姐姐是不是和德妃達成了什麼協議?”
“我便知道你這丫頭在裝傻!”蘇紫陌淡淡道,脣角卻是微微掛着笑。不管楊瑾書真傻,還是假傻,瑾書想要單純的活着,不被塵泥沾染,她便努力讓瑾書安穩。
“尚大將軍在前線忙碌不夠,還想着要在朝堂這邊與魏中丞鬥上一鬥?”楊瑾書嚥下口中的嫩筍,清脆的聲音如黃鶯悅耳。
“他們早已是水火不容的死敵,即便尚大將軍不想爭鬥,魏中臣便會放的下,若魏中丞使了什麼手段讓尚將軍禍起蕭牆,尚大將軍纔要氣死。”蘇紫陌說完,不等楊瑾書說話,又道:“如今妹妹莫因爲她們之事操心,好好照顧自己纔是。”
楊瑾書連連點頭,她也是聰明人,此中道理自是明瞭。
用過午膳,蘇紫陌便讓斷煙與楊瑾書的隨從一同送楊瑾書回慧竹堂午睡,時至下午,便有不停的宮人在昕雪苑進進出出,帶來各宮送上的對蘇紫陌晉升的賀禮。
仔細地讓文心幾人盤查,果真在裡面找到了些好玩的東西,一串極好的珊瑚手串,其中卻是暗藏了讓傷口難以癒合的毒藥。蘇紫陌讓文心弄清了那些東西的來路,便扔進了宮中的御龍池。
接下來兩個月,楊瑾書的肚子越來越大,蘇紫陌也受到了各種“禮物”,但卻讓那些人都敗興而歸,憑藉着自己的小心謹慎,加之皇帝的庇護,竟沒讓一人得逞。
德妃坐了兩個月,只聽黃登奎與馮昊得皇上重用,心中着急不已,便再次登門造訪,向蘇紫陌問計,蘇紫陌只回了德妃一句話。
“枯樹抽芽終腐朽,刃過幹倒葉自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