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醒神的青煙在鏤空神龍銜龍雙耳煙爐中回回蕩蕩飄渺而出,與一旁龍紋炭盆頂蓋上冒出的幾不可見的細煙交相輝映,書架上卷卷書籍端正而立,訴說着此地的嚴肅,而地面上擺放的兩盆翠綠欲滴的盆景妖嬈盛開,盡展儀態。
屋內,一身明黃的男子坐在書案後的龍椅上,眉頭皺着,似乎在極力壓抑着什麼,渾身瀰漫的氣場使整個御書房更加威嚴迫人。
“蘇婕妤多慮,若真無此事,又何必害怕盤問幾個奴才?”
韓啓璐朝蘇紫陌輕輕一句,說得蘇紫陌心頭一震,失落無比,皇上已開尊口,她再說有何用?神色不知不覺中帶了幾分悲哀,她方纔才爲皇上的幾分護佑而感動,此時,便明白皇上的信任脆弱的多麼可怕。
渾然感覺不到蘇紫陌的悲慼,那種神色他見得太多,此事是真是假,總歸會有個答案,而他堂堂天子,眼中怎能揉得砂子!腦海中想起以前有個奴才送來的蘇紫陌的手帕,他不是沒有信任過她!眸中無波,聲色冰冷,韓啓璐朝皇后道:“既然卿開了口,就親自派人去搜搜昕雪苑,再將昕雪苑那幾個奴才帶過來。”
曹惜雅聽到此話心下一喜,面兒上卻是恭恭敬敬朝皇上一福,道:“臣妾尊旨。”說完便在惜晴攙扶下向門口走去,在門外向周維祿吩咐一番,又悠然走了回來,路過蘇紫陌時,那脣角的笑,怎麼都掩飾不住。
蘇紫陌望着這屋內的女人,她還沒有皇嗣呢!她也沒有顯赫的背景!她們何必如此怕她?她還從未想過不給她們留退路,將她們逼到這種境地!果然,後宮如戰場,母親曾經說的一點沒錯,一入宮門深似海,再單純善良的姑娘,也會變得如狼似虎一般。斷煙這會兒不知如何,等下對文心青弈她們又要用什麼手段!擔憂使得蘇紫陌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接下來迎接她的究竟是何?好在那輔國王一直只說是對自己傾慕,卻從未將她牽扯進來,不知輔國王那裡的詩詞究竟是怎麼回事,竟然會讓這宣旨的太監看到。
郭瑩瑩站了許久覺得腳下痠麻,又不敢隨意亂動,此地是御書房,沒有皇上發話根本沒她的位置所坐,她也知曉今日是她們給皇上添的不痛快,便用盡腦汁想着此時能夠利用什麼讓皇上對自己的感官偏正過來。屋內的氣氛讓平日裡在御書房忙碌的宮婢不敢上前,郭瑩瑩想了想,朝韓啓璐身邊走去,幽幽道:“皇上,臣妾去給您添茶。”
說着,便要端起韓啓璐面前的茶盅,卻讓皇上一聲喝止。
“奴才呢!在御書房便敢玩忽職守,更枉論其它地方!竟然讓郭昭容來添茶!所有御書房當差奴才罰一月份例!”
皇上這一聲嚇得郭瑩瑩手兒一哆嗦,差點將那頂級青瓷黃龍釉的茶盅摔碎,小心兒放好,衣袖已經浸溼,擡眼望了皇上一眼,有些委屈,小聲道:“皇上,爲您添茶臣妾心甘情願。”
言罷,見皇上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便又快速退到一邊,不再出聲。
不過是添個茶,卻讓她說得如此可憐兮兮,蘇紫陌冷眼望着,又見兩個御書房常在的奴婢迅速走上前來,雖然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但對郭瑩瑩的埋怨卻能讓人察覺,如此吃力不討好之事,明明皇上正在氣頭,郭瑩瑩如果不是太后指點,麗妃幫襯,如何能夠有如今這分體面!
韓啓璐不再看屋中之人一眼,拿起奏本讀了起來,眉頭皺起,一個紅叉刷的出現在奏本之上,將那奏本扔下,又拿起另外一章,雖然看着,卻總看不入心來。
終於,周雲福的聲音再次在御書房外響起。
“啓稟皇上,輔國王到。”
聽到這一聲,韓啓璐的眉頭皺的更緊,並未宣輔國王,而是向周雲福問道:“可曾搜到何物?”
聽到皇上這句話,那角落處的楊宇也迅速擡頭,關切看向周雲福,剛纔他心中還在想,萬一輔國王將那東西收起或者銷燬,他豈非構成了誣衊皇親貴戚的大嘴!此時聽到周雲福的話,頓時放下心來。
“啓稟皇上,的確在輔國王御書房中搜到一副蘇婕妤親手抄的詩詞,還請皇上過目。”周雲福走到皇上身邊,拂塵收起,從袖口中掏出一張紙遞給皇上。
韓啓璐自聽到周雲福的話心下又是一沉,壓抑着憤怒,將那顯然被人經常觸碰的發舊的紙張攤開,只見上面赫然是蘇紫陌的字跡。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彼留子嗟,將其來施施。
丘中有麥,彼留子國。彼留子國,將其來食。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貽我佩玖。”
這是《國風·王風》中的一篇,是表示女子盼望與所私者相會的情詩,尤其是最後一句,“貽我佩玖”,最是刺痛韓啓璐的眼。
你贈給我的玉佩我很喜歡。
腦海中想象着蘇紫陌說這句話時候的恬然淺笑,這樣的詩,她竟然有臉寫出來交給他的皇弟!韓啓璐牙齒緊咬,憤怒已經蔓延無以復加,左手擡起指着蘇紫陌,張口欲言卻又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乾脆啪地將那詩朝蘇紫陌砸去。
只是那紙張輕薄,未能拋致蘇紫陌面前,而是落在了皇后腳邊。
小心地將那紙張撿起,快速看了一遍,皇后霎時間驚訝地捂住了嘴,看着蘇紫陌滿是不可思議道:“本宮只以爲有人慾冤枉你,想弄明白真相還蘇婕妤一個公道,卻未想到,你竟然真做出了這等不要臉面的事情!”
心頭驚悚,蘇紫陌看着皇上如寒鐵的面孔心剎那墜入深淵,急忙上前兩步從皇后手中將那張紙奪了過來,看到時,自己也愣住了。
這,不是她那日爲了讓青弈給馮昊傳信時做掩蓋,而裝作練字而寫的詩嗎?她記得明明被她放在了一向練字的宣紙中,怎會到了輔國王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