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御花園裡奇花異草不敢怠慢。依然是迎風燦笑,勉強開出幾朵花蕊。曹昭儀坐在園中石亭,喝着熱茶與身邊婢女談笑。不遠處,琴月領着一個公公匆匆忙忙地走近石亭。曹昭儀眼角一亮,揮着手吩咐:“你們退下吧。”
“是。”幾個宮婢緩緩退出來,正巧琴月與公公已然來到。公公不敢擡頭,走了進去只是跪在地上,抖索唸叨:“奴才趙...趙福叩見曹昭儀。”
曹昭儀嘴角向上揚起,冷笑道:“還不快扶着趙公公。”
“是。”琴月趕忙上前拉起趙福,然而趙福支支吾吾地說道:“謝曹昭儀,奴才跪着就好。”
“趙公公這麼喜歡跪?”曹昭儀又笑問。
趙福低着頭,全身都在顫慄。他豈會不知,眼前這個曹昭儀就是昔日那個曹蓉蓉,現在可好,什麼怨氣,怒氣都能撒在自己身上。如今召自己前來,一定沒好事兒。新帳舊賬,他都必死無疑了。
“算起來,趙公公與我還真是老相識了,我記得剛進宮的時候趙公公就對我特別關照。”曹昭儀獰笑着說道:“這些,趙公公應該還沒忘吧?”
趙福嚥了一口唾液。慌張地應聲道:“奴才,奴才...”
“趙公公與我的淵源可不止這些。”說着,曹昭儀乾脆站起來,走到趙福身邊,厲聲說道:“拜公公所賜,我可是歷經了人間最難得的經歷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趙福忍不住叩着頭,哀求道:“曹昭儀饒命啊,曹昭儀饒命啊。”
曹昭儀用力抓住趙福的衣領,將他的頭擡起來,對着一臉恐慌的趙福喝道:“饒命?哼,我知道,不能怪你,你也是奉命行事。”
趙福頻頻點頭,想爲自己解釋。
“是誰出的主意,要你將我帶入內廷閣?”曹昭儀低吼着問。嚇得趙福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
“說。”曹昭儀沒耐心地嚷道。
趙福爲難地喃喃自語:“奴才...奴才...”
他怎麼辦?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不管說與不說,他都是死路一條。難道我趙福今日已經是活到了頭,也罷,誰讓自己偏偏惹上了新主。
“曹昭儀剛纔也說了,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哼,是不是陸郡君?”
“曹昭儀,那個時候您是真的有嫌疑,所以纔會...”
“啪——”曹昭儀氣憤地揚手掌摑,喝道:“我有嫌疑?誰跟你說我有嫌疑?你們根本就是串通好了。三更半夜就將我帶入內廷閣,受盡折磨。我在內廷閣的時候早就聽說了,你們根本就是想我死,是不是?”
“奴才不敢,奴才將曹昭儀交給秦媽媽就走了,之後發生的事情,奴才當真不清楚啊。”趙福想推得一乾二淨。
“帶秦媽媽。”曹昭儀白了一眼趙福。
秦媽媽被宮婢夾着走進石亭,一見跪在地上的趙福,自己又嚇得雙脣直哆嗦,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地:“老奴...叩見...曹昭儀。”
曹昭儀瞅了一眼秦媽媽,而後說道:“趙公公可是將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了,看來想我死的是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老宮女咯。”
“曹昭儀恕罪啊。老奴也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老奴沒想過要...要陷害曹昭儀的。”秦媽媽慌張解釋。
趙福回首瞪了一眼秦媽媽,又道:“秦媽媽折騰宮婢的事情在宮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的手段極其惡劣,在宮裡已經是臭名昭彰。曹昭儀被其折騰一定是她的主意,跟奴才沒關係。”
“趙福,你怎麼能這麼說,要不是你給我暗示,我怎麼可能會折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現在倒好,你想推得一乾二淨。哼,你說我臭名昭彰,那你呢,你自己還不是一肚子壞水,欺負宮裡這些小輩宮婢奴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秦媽媽豁出去了,大聲喊冤。
“你...我什麼時候給你暗示了,你別在這兒血口噴人。”趙福嚷道。
曹昭儀不耐煩地皺着眉心,剛要開口制止他們的對罵,誰知這個時候石亭外面也是站滿了宮婢。爲首的女人慍怒地說道:“這像什麼話,兩個奴才在御花園裡破口大罵,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你們砍。”
石亭中的人趕忙望過去,曹昭儀咬着牙隱忍着怨氣,良久後才帶着宮婢們迎上去。
“陸郡君福安。”曹昭儀俯身請安道。陸令宣瞥了一眼身前的女人,悶哼一聲,說道:“還以爲是什麼人在這裡亂叫,原來是一羣奴才不知好歹。”
“趙福叩見陸郡君。”趙福抱着一線希望大聲說道。莫非陸郡君是來救自己的?
陸令宣挨着石桌坐下來,小靜立刻看茶。曹昭儀一直盯着陸令宣的一舉一動,猜不出她究竟想幹什麼,於是走過去冷冷開口:“不知陸郡君前來何事?”
陸令宣不屑地看了一眼曹昭儀,說道:“我派人尋趙福,後來有人稟報說是被曹昭儀帶到這裡來了,既然如此,我就過來看看咯,看看曹昭儀有什麼好差事交託給趙福這個奴才。”
曹昭儀把眼一橫,對着陸令宣坐下來,說道:“找趙福來自然是有事,怎麼?陸郡君難不成也有事找他?說到交託的事情,想必陸郡君自己心裡也有數。只可惜。事情辦得不怎麼樣,看來,這個趙福還是得受罰。”
陸令宣冷眼掃過去,迎上曹昭儀凌厲的雙眸。這個女人與曹素素不同,恐怕不好對付。
“陸郡君饒命啊,陸郡君饒命啊。”趙福聽到還是得責罰自己,於是卯足最後的膽量,對着陸令宣開始求情。
“住口。”陸令宣大喝一聲,站起來衝上前嚷道:“你的命在我陸郡君手中,豈能隨便讓人蹂躪?”說着,她又回首對着曹昭儀,說:“既然曹昭儀知道他是爲我辦事不牢,那真是費心讓你教訓了,我這就將他領回去好好調教調教。”
“慢着。”曹昭儀走過去,瞪着陸令宣,說:“趙福的事情我也不會罷休的,有些人想置我於死地,豈知我福大命大,兩次從鬼門關闖出來,古人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厚福。那些想置我於死地的人,恐怕要躲在被子裡哭了,因爲。我,曹蓉蓉絕不是任人宰割的俎肉。”
陸令宣氣得全身發抖,礙於衆人之面,她也不好發作,只是乾笑幾聲,反諷道:“那好,我就睜大雙眼,看看你的福祉究竟有多硬。你別忘了曹素素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琴月暗地裡拉住正想發怒的曹昭儀。
“趙福,還不快隨我離開,我還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你辦,跪在這裡跟一些賤婢爭吵。真是有**份。”陸令宣不等曹昭儀說出氣話,自己已經轉過身來,囂張地帶走趙福。
“主子,彆氣了。”琴月待陸令宣一干人都離開後,趕忙上前安撫曹昭儀。
“你剛纔拉住我幹什麼?她現在從我這裡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帶走趙福,以後我還怎麼管束這些奴才?”曹昭儀埋怨道。
琴月不慌不忙地解釋:“主子想想,陸郡君能保得了趙公公一時,一定保不了他一生。只要我們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在宮裡根本就沒人會留意這些。”
“怎麼說?”
“適才奴婢算是聽出了些眉目,當初一定是陸郡君派趙福陷害主子,使得主子深陷泥沼還差點斷送性命。既然如此,這趙福就是關鍵人物,他知道得太多,自然是個禍害。而今,他不但是主子的心頭刺,想必也是陸郡君的心頭針。不取之,豈能安心?”琴月湊近曹昭儀耳邊狡黠地嘀咕。
曹昭儀悶笑點頭,恍然道:“這一招不錯,去掉這個趙福確實令我省心不少,既然能栽贓嫁禍就給我做得好一點。”
“是,奴婢知道。”
曹昭儀冷瞟一眼石桌上的食物,又道:“我有個法子。”
***
公公房裡煮着一大鍋食物,散發出的菜香勾起了無數條饞蟲。幾個小公公個個瞪着眼珠子,恨不得那食物能馬上下肚。
趙福忙着搬弄食物,一邊樂呵呵地說道:“怎麼?還不來幫幫忙。”
“是,是。”小公公們趕忙從門外跑進來。
“本公公我今日大難不死,呵呵,自然要好好慶祝一番。”趙福一邊說一邊爲其他兩個公公斟酒。
“趙公公福大命大,聽說那曹昭儀眼睜睜看着您被陸郡君帶走了,一句話都不敢吱聲。”小公公笑着說道。
“我呸。”趙福冷哼一聲,喝了口酒,說道:“她以爲登上枝頭了,能飛黃騰達了,能爲所欲爲了,其實還不就是個紙老虎。只要陸郡君一句話,她什麼都不是。”
“來來來,喝酒喝酒。”小公公勸道:“何必爲這種人慪氣。這些女人以爲是皇上的女人了就...眼睛長在頭頂。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說得對,小李子,你說得太好了。”趙福嘆聲說道:“你們想啊,陸郡君是什麼人?是弘德夫人的乾孃,是皇上的乳母,連太后都敬她三分,你說你一個昭儀還在她面前逞什麼威風。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小李子點頭應聲,過後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趙公公,你之前幫陸郡君辦事兒,難保有一天陸郡君對你...”說着,小李子將手放在自己胸前做個砍頭的手勢。
“是啊,是啊。”另一個小公公說道:“這些主子都是喜怒無常,依奴才看,趙公公還是得想個萬全之策纔好啊。”
“嗯。”小李子也俯身點頭。
趙福猶豫着放下筷子,仰頭喝盡酒杯裡的酒,嘖嘖兩聲後再說:“我這條命啊,早就是懸着的,能活一天是一天。可別把我逼急了,否則這些主子們的醜事真的是...你們以爲我只是當心曹昭儀和陸郡君?錯,大錯特錯...”
“難不成還有其他的主子?”
“哼。”趙福悶哼說道:“當初我在北園當差,雖然日子過得清苦,可是樂個自在。哎,調入宮中知道一定逃不過。”
“趙公公爲什麼這麼說?”小李子脫口追問。
趙福看了一眼小李子,苦笑一聲說道:“算了,算了,喝酒喝酒,今晚是喝酒的好時機,談這些幹什麼。”
“喝酒,喝酒。”小李子笑了笑說道。
“等等,奴才再去拿些下酒菜,今晚應該是不醉不歸。”小公公燦笑着提議。
“去吧,小心點。”趙福好心地叮囑。
“是。”
“那奴才去拿些酒來。”小李子也提議,說着也跟着退下去...
***
雞鳴之時,天空泛白。靜宜苑便有些吵哄哄,小靜邁着小碎步跨進陸令宣的寢宮,梳頭的宮婢看見小靜戰戰兢兢地走進來,於是停住了手。陸令宣將頭一偏,冷冷說道:“什麼事兒,一大清早就慌慌張張地。”
小靜頓了頓,而後走近一些,小聲說道:“啓稟陸郡君,趙公公...他...”
“他怎麼了?不是又被曹昭儀帶走了吧。”陸令宣滿不在乎地說。
小靜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趙公公他死了。”
陸令宣蹙眉驚問:“你再說一遍。”
“回陸郡君,奴婢今日聽到消息,趙公公昨夜死在自己房間了。”小靜一口氣說完。
陸令宣咬着下嘴脣,靜思片刻。心中暗忖:死了,人死了。看來她真是迫不及待啊,她怎麼這麼膽大,竟然敢...不對,她既然敢這麼做就一定想了出路。哼,所有人都知道趙福昨日從我這裡離開,首先要懷疑的自然是我。可是她沒必要置他於死地啊,除非,趙福真的有什麼把柄在手,以至於找來殺身之禍。真是可惜了!
猛然間,陸令宣腦中靈光一閃,她大叫一聲:“糟了。”然後站起來,嘆道:“糟了,我知道她爲什麼一定要害死趙福了。好一個曹蓉蓉,不愧是心狠手辣。”
“陸郡君,趙福的屍首已經擡出宮了,不知...”
“算了,人都死了,要查也只能查出點皮毛,得益的還是她。”陸令宣說道:“現在我倒是擔心別的。”
“不知陸郡君可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怕壞了乾女兒的事情。”陸令宣憂心說道:“昨日正好是給了她一個機會除掉趙福。現在倒好,趙福一死,她既能出口氣又能少一個人證。”
“奴婢就不明白了,既然弘德夫人與陸郡君能證明曹昭儀的身份,爲何還要收集人證呢?”
“不能給她反駁的機會,否則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陸令宣揉了揉胸口,說道:“先是曹美人無故自殺,再就是趙福暴斃,難道老天也要幫她?”
“陸郡君,莫非這一切都不是天意而是人爲?”小靜思索着說道。陸令宣警覺地斜睨着身邊的宮婢,思緒開始旋轉:人爲?好一個人爲,一個個地剷除,連自己妹妹都不放過,看來,我真是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