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站起來應了一聲。知道是小琪通傳說馮美人過來,於是趕緊走了出去。馮佑憐熱忱地攙扶着胡太后,乖巧地笑道:“太后,您慢着。”
胡太后笑了笑,然後放下手中的工具,指着花園裡的盆栽,說道:“聽說,你有一雙巧手,在冬天也能將牡丹移植存活,還能開花。真是令哀家望塵莫及啊!”
“知道太后您喜歡,臣妾這不送過來一些了嗎。”說着,身後的宮女紛紛拿了一些牡丹盆栽送進千秋殿的園子裡。
胡太后瞅了瞅這幾個宮女,沒有一個上心的,轉而對着馮佑憐說道:“現在你身子可好?”
“太后放心,臣妾好得很。”馮佑憐微笑說。
“哀家知道冬梅走了以後,你身邊也沒一個貼心的丫頭伺候。”胡太后牽着馮佑憐,說道:“要不,哀家再賞幾個奴婢給你?”
馮佑憐頓了頓,似乎有話想說,胡太后瞧出有些異樣,於是又道:“是不是你自己相中了婢女?”
馮佑憐羞赧地垂首。點了點頭,說道:“其實無論是泡花茶還是移栽這些事情都是明玉教會臣妾的,當初臣妾在北園的時候,明玉就一直照顧着臣妾,還教會臣妾很多東西。所以臣妾與明玉的感情也不錯,就想…”
胡太后尋思道:“明玉是廢后的婢女,廢后是犯了罪才被貶入北園,按理說呢,明玉是要一直待在北園的。”
“太后….”馮佑憐着急了。
胡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但是哀家知道你們感情好,不就是個婢女,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只要能伺候好主子,就是好婢女,哀家跟皇上說說,應該還是可以要過來的。”
“多謝太后。”馮佑憐開心地謝道。
胡太后也含笑地說:“沒想到哀家跟你也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笑風生。”
馮佑憐扶着胡太后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她身邊,說:“是啊,那個時候太后還對臣妾總是戒心四起呢。”
“你怎麼知道哀家對你心存戒心?”胡太后好奇地問。
“因爲眼神。”馮佑憐說:“臣妾看得出太后是很關心琅琊王,所以對臣妾自然就有了戒心。太后寵溺自己的孩子,這種眼神掩藏不住的。”
“你很聰明。”胡太后說道:“哀家也看得出。你當初有沒有想過做妃子,哀家暫且就不跟你追究,但是哀家以爲你現在既然是做了后妃就要拿出你的聰明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馮佑憐淡然一笑,扭過頭來說道:“其實臣妾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皇后娘娘一直咄咄逼人,不肯放過臣妾。臣妾也沒有辦法,這種事情就算再怎麼聰明的人總不能拗得過人家的腦袋吧?”
胡太后意味深長地笑道:“哀家不是這個意思,你也知道。哀家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既然上回的事情哀家是站在你這邊,哀家就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宮中最重要的就是先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後再慢慢地挖掘,有時候運氣好的話,挖掘的東西自然寶貴得多,就像…就像皇后的頭銜。”
馮佑憐警覺地盯着胡太后,見她面色鎮定,便知道是深思熟慮過了。她選擇的不過是一個像馮佑憐這樣有潛力的棋子,這一點眼光倒是跟廢后耶律夕一樣。馮佑憐自然聰慧,瞭解胡太后的心思,不過她可一直都不知道耶律夕對自己也是存在着希望。只不過,耶律夕更加城府頗深,因爲她就算是具冰冷的死屍,也能牽制着活着的人。
“太后,您這話…”馮佑憐故意拉起尾音,開始與胡太后周旋。
胡太后站起來,走到另一處。說道:“身爲宮婢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成爲像宋中使那樣?身爲后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像皇后那樣?”
馮佑憐但笑不語,想聽聽太后究竟要說什麼。
胡太后轉過來,又道:“有沒有想過你肚子裡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
“皇子…”馮佑憐本能地說道。
“那就對了。”胡太后輕笑一聲,走過去說:“只要心裡想着生下的是皇子,那就證明你還是有慾望的人。對權力的慾望,只是你自己根本不知道,你現在要求的不強烈,並不代表以後你不會產生,因爲人都是心存貪念的,只要讓你知道擁有權力之後的好處,你自然而然就會愛上這種感覺。”
“太后,其實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臣妾都會喜歡。”馮佑憐解釋道。
“自己的孩子,當然喜歡。”胡太后笑着說:“希望給他最好的,那什麼纔是最好的?”
馮佑憐搖了搖頭,這回她是真不知道了。
胡太后收住笑意,嚴肅地說:“當年,哀家不過是一個貌不驚人的宮妃,後宮三千佳麗,哀家或許不入皇上的眼,不過哀家時來運轉,做了皇后,孩子自然就是太子。”胡太后撇嘴笑道:“你在北園待過,比誰都清楚前朝遺妃的下場,是不是?”
馮佑憐怔怔地點頭,立刻浮現曾經珠兒欺負遺妃們的畫面。
“哀家是皇太后,是皇上的母親。自然能在後宮常住,可是遺妃們的日子慘不忍睹。”胡太后痛心說道:“然而,那些封王的皇子也都被皇上下令派去很遠的地方做王,可是這又能如何?難道他們沒有怨言?”
“太后,臣妾不明白你爲何要說這些。”馮佑憐有些後怕起來。
“身不由己啊!無論是做什麼還是爭什麼,那都不是爲了自己,是爲了孩子。”胡太后教唆着說:“爲了你十月懷胎下來的人,你必須要鋪好路。”
“鋪路?”
“沒錯。”胡太后抓住馮佑憐的手,說道:“皇后的位置人人都能做,自然是有能者居上,誰纔是有能者?皇上說了算。你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最好的籌碼,你安生養胎,只要是個皇子,哀家聯合其他的老臣就能想辦法將皇后拉下來,再推你上去。”
“太后,臣妾沒有想過做皇后。”馮佑憐緊張地說。
“難道你不想報仇了嗎?”胡太后慍怒地喝道:“冬梅的死,納太醫的死,雖然皇上想要放過她,可是你能放過她?”
馮佑憐愣住了,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她想緩下來,好好整理思緒。皇上放過皇后那是因爲心存愧疚,可是自己憑什麼要放過她?胡太后說得沒錯。不光是冬梅和納太醫的死,還有耶律皇后和素素的死,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皇后娘娘。
胡太后滿意地說道:“好了,突然間跟你說這些,實在不適宜,不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對了,皇上過些日子恐怕要去狩獵,你懷了身孕,還是不要去的好。免得危險!”胡太后叮囑道。
“可是…皇后…”馮佑憐遲疑着說。
胡太后思量着說:“以往皇上都會帶上她,這一次不知道會不會…”
“臣妾想出宮透透氣。這一次皇上去狩獵,臣妾也要去。”馮佑憐撒嬌着說。
“你跟着去不太合適吧。”胡太后擔憂着說。
“沒事的,太醫說了,現在不過才幾個月,還是能行動方便的。”馮佑憐俏皮地笑道:“太后,您就恩准了吧。”
“這事兒還真不是哀家說了算,要皇上說了算,你要撒嬌的話,就要找皇上,跟哀家說是沒用的。”胡太后笑着說道。
“放心吧,只要胡太后幫臣妾將明玉要過來就成,至於陪同狩獵的事情,臣妾自己跟皇上說就好了。”馮佑憐拉着胡太后說道。
胡太后自信地點頭應許,不就是個宮婢嗎,那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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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小琪生氣地質問:“太后說了,明玉表現不錯,所以太后就要了這個人,你卻說不行?”
“不敢,不敢。”司戶房的公公慌張地說道:“不是奴才說不行,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明玉宮女哪兒都不能去,只能永遠待在北園。”
小琪深吸一口氣,怒吼道:“那好,我問你,是皇后娘娘的權力大還是太后的權力大?”
“這個…”小公公爲難地垂着頭。
豈知這個時候琉璃正巧也帶着宮女經過,聽到他們的對話,她便走了進去。小琪看見是她,也不甘示弱地別過臉,根本不想與她打招呼。
琉璃賠笑着說道:“喲,今日真是巧了,遇上了小琪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別叫得這麼親熱,我還高攀不起呢。”小琪冷嘲熱諷地說。
琉璃悶哼笑道:“看來,小琪這會兒正是氣頭上呢?不知道是什麼人敢惹得我們太后的近身宮女這麼大的火,難道她不想活了。”
小琪斜睨着琉璃,不屑地說道:“你說這話兒是什麼意思?哼,想陷害我?我看你就別想了。誰不知道你能用什麼手段?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人跟錯了人,一輩子就這麼完了。”
琉璃勾起嘴角,陰冷地笑道:“哦?看來小琪是認爲我跟錯了主子?”
“我…”小琪倒抽冷氣,想爭辯,豈知一見琉璃犀利的目光,嚇得立刻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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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太后…”千秋殿的宮女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打斷了胡太后喂鳥的心情。
“什麼事兒,大驚小怪地。”胡太后不耐煩地啐道。
“啓稟太后。”宮女低着頭,緊張地說道:“小琪宮女…她…”
胡太后瞅了一眼宮女,罵道:“什麼事啊,磨磨唧唧地,剛纔不是叫得很大聲嗎?”
宮女皺着眉,說道:“小琪宮女在昭信殿…恐怕快不行了…”
“什麼?”胡太后震驚地扭過頭,質問:“哀家不是讓她去司戶房要個人嗎?她跑去昭信殿幹什麼?”
“回太后,並不是小琪要去的,而是…而是皇后娘娘召見了她。”宮女撲通跪在地上,哭求道:“聽說小琪宮女惹怒了娘娘,娘娘正對她用刑。”
胡太后怔愣地瞪大雙眼,隨即放下手中的食物,對着身邊的宮女喝道:“擺駕昭信殿。”
胡太后帶着一幫宮女浩浩蕩蕩,氣勢洶洶地走進昭信殿,此時此刻的昭信殿上發出悽慘的哭喊聲。只聽得有人撕心裂肺地哀求着,胡太后定睛一看,那哭喊之人正是她的貼身宮婢——小琪。
皇后娘娘一揮手,示意用刑的宮女停住了手,而自己也笑臉盈盈地走下來,欠身說道:“給太后請安。”
胡太后衝到宮女身邊,怒吼道:“你們這是幹什麼?”胡太后再一看那滿臉血糊的宮女小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看見了胡太后,她才動了動已經紅腫的雙脣,卻說不出話。
用刑的宮女看了看皇后娘娘,然後紛紛後退,並不吭聲。
胡太后回首瞪着皇后娘娘,低吼道:“皇后,你可是明目張膽地濫用私刑啊?難道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誒。太后,你爲何不先問問臣妾爲何會對她用刑?”皇后娘娘得意地笑道:“本宮這是爲太后您老人家管教宮女呢。”
“哀家的宮女如何,那也用不着你來插手。”胡太后別過臉,惡聲說道。
皇后娘娘獰笑地說道:“當然,太后的宮女,本宮確實沒有資格插手管教。不過,如果是對皇后不敬,對皇上無禮,這樣的人,本宮該不該管教呢?”
胡太后側過身,說道:“什麼叫對皇上無禮?”
“本宮好歹也是皇上親口冊封的皇后。現在倒好,有些宮女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自己有些受寵,就搬弄是非,挑撥離間。說本宮算不上什麼皇后,配不上這個頭銜。”皇后娘娘湊近一些,說道:“不知道是她本來就雄心豹子膽,還是受人指使呢哦?”
胡太后冷瞟一眼皇后娘娘,冷哼說道:“皇后娘娘,你無需指桑罵槐,要說是哀家,哀家也沒必要跟你爭辯。”
“本宮就是因爲知道不是太后您,所以纔會逼問小琪,究竟是誰教她這麼說的。”皇后娘娘走到小琪身邊,踩着小琪的手背,蹲下來問道:“你說,這些話是誰教的?”
小琪咬着脣,低呼一聲,然後艱難地吐出一口血水。
胡太后心疼地大喝一聲:“夠了。”
“嘖嘖嘖。”皇后娘娘撇着嘴,嫌惡地說道:“說實話,本宮還真不想在昭信殿裡面逼供,怎麼說這都是本宮的寢宮,沾染了鮮血始終不是好事兒。”
“皇后,你究竟想怎樣?/”胡太后轉過身,直接問道。
皇后娘娘含笑說道:“本宮不想怎樣,本宮好心好意地提醒過太后。太后也是時候想想清福了,在千秋殿也好,在壽昌殿也罷,這都是您的事兒,本宮不想管,也管不着。可是,太后卻偏偏不喜歡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上一次護着馮美人,這一次又要要走明玉宮女。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不是太后要吧,是不是馮美人要?”
“誰要有什麼區別?”胡太后嚴厲地說道:“不就是一個宮女,難不成皇后連這點事兒也要與哀家作對?”
“太后,究竟是誰要與誰作對?”皇后娘娘與胡太后對視着說:“從始至終,本宮都想着如何討好太后,可是太后呢,不但再三阻攔本宮成爲皇后,還要與本宮作對。”
“因爲哀家知道你這個人心術不正。”胡太后慍怒地罵道:“當年,耶律皇后爲你求情的時候,哀家就不應該心軟。”
“哈哈哈,胡太后,您不是忘了吧。”皇后娘娘憤怒地指責道:“誰心術不正?太后您呢?比起本宮,您又能好得到哪裡去?如果不是一樣心術不正,用盡心機,您能當上皇太后?”
“你…”胡太后氣得打結。
“如果不是爲求自保,本宮何須要這麼做?”皇后娘娘激動地說。
“哼。”胡太后仍然不願看到她的嘴臉。
皇后娘娘兇惡地漲紅雙眼,逼近一步說道:“本宮不過是太后的影子罷了,太后根本不敢面對自己,所以纔會這麼恨本宮。其實太后您想想,本宮纔是與您站在同一戰線上的。”
“你這是拉攏哀家?”胡太后不屑地反問。
“因爲本宮不會放過馮佑憐。”皇后娘娘說道:“太后又何必多一事?只要太后安安分分地,今後的榮華富貴,本宮少不了太后的一份。”
胡太后掩着嘴,嗤笑說道:“你這是怕了?你怕馮美人肚子裡的孩子,你怕哀家的勢力,你怕皇上的心,是不是?”
皇后娘娘伸出手,大喝說道:“本宮是皇后,有什麼好怕的。”
“不。”胡太后堅定地說道:“你怕了。因爲你知道你根本不是馮佑憐的對手。雖然,馮美人現在不會用權謀手段,可是隻要她肯,一樣能讓你一無所有。”
“她憑什麼。”皇后娘娘憤然怒罵:“本宮根本不會把她放在眼底,本宮在後宮現在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算什麼東西,哼,還想讓本宮一無所有?胡太后,你會不會太擡舉她了?”
胡太后暗歎一口氣,說道:“哀家沒那麼多精力與你糾纏,究竟小琪,你讓不讓哀家帶走?”
“小琪可以,但是明玉不行。”
“爲何?”
皇后娘娘撅着嘴,得意地笑道:“既然你們都說明玉這個好,那個好,那本宮倒想看看她究竟好在哪兒了。太后要她,馮美人也要她,可是本宮偏偏不會讓你們如願以償,哼!”
“你這個女人,好,哀家不收你,會有人收拾你。”胡太后走到小琪身邊,看了看她,然後對着身後的宮婢喝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將小琪帶回千秋殿。”
“啊,遵旨。”宮女們戰戰兢兢地跑過去,三兩個擡着已暈厥的小琪逃也似地立刻了昭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