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使領着內司院裡的女史宮婢走進了興和宮。見馮佑憐面色莊謹,安穩合目,端坐其上,宛如朝霜和雪,容光照人。
“奴婢宋中使率領內司院女官叩見淑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衆女官隨宋中使跪下。
宮婢們的聲音清脆悅耳,迴盪在興和宮裡充斥着馮佑憐的耳膜。
馮淑妃擡起纖纖柔荑,微啓嘴脣:“平身。”
宋中使與女官們全都站起來,一字排開,微微頷首,不敢多說一句。
馮佑憐剛站起,德喜便俯身上前攙扶着她走下殿。
“宋中使,你們這是?”馮佑憐遲疑問道。
宋中使淡笑一聲,走過去扶着馮佑憐說道:“奴婢領着女官們拜見淑妃娘娘,這是宮中規矩。本來一開始,您掌管鳳印之時就應該如此,可是其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奴婢到現在才能這麼做。”
馮佑憐恍然笑道:“是不是稍後還有各院各房的人也如此?”
“沒錯。”宋中使凜然點頭,迴應:“從今往後,各院嬪妃女官全都要過來興和宮朝拜淑妃娘娘。”
馮佑憐冷哼一聲,漠然說道:“這就是說。後宮裡的人都知道以後該由誰掌權了是不是?他們之前不敢過來拜見本宮是趨於皇后娘娘的壓力,而如今,見大勢已定,皇后娘娘全盤皆輸,他們也就順理成章地倒向本宮這邊。”
宋中使抿嘴說道:“淑妃娘娘,後宮本就如此,成王敗寇,那些不敢說話的人就是如此,向來如此。”
“看本宮受限於皇后的時候,他們在哪裡?”馮佑憐憂悶叱喝:“到現在纔來朝拜是不是太過矯情了。”
“馮主子…”宋中使還想再說什麼,卻聽見馮佑憐對着身邊德喜吩咐道:“本宮今日很累,不想見任何人,傳令下去,本宮什麼人都不見,朝拜之事以後再說吧。”
“遵旨。”德喜弓着身子退了下去。宋中使尷尬地看了一眼馮佑憐,思量一番後準備領着自己的女史也退下去,而馮佑憐開口挽留說道:“我只不過心裡有氣,並不是向着宋中使身上撒。”
“奴婢知道。”宋中使頓住腳。
“那你生氣了嗎?”馮佑憐拉住宋中使說。
宋中使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奴婢怎能生主子的氣?”
“就因爲我是馮主子,你們就不生氣是不是?”馮佑憐困惑地嘆息:“就因爲皇上是皇上,所以也沒有人敢生他的氣,於是皇上一直如此。可是我不想這樣。”
“馮主子,你不要想太多了。”宋中使安慰着說。
馮佑憐幽然一嘆繼續道:“我怕變成權力的傀儡,變得跟皇后娘娘一樣,我不要這樣。”
宋中使撫平了馮佑憐的眉心,說道:“你跟皇后娘娘不一樣,因爲你不是她啊。有的人利用權力做壞事,可是有些人就不會,你不會,奴婢們都知道的。”
馮佑憐稍微放下心來,拉着宋中使剛坐下,豈知明玉和蟬兒在宮女的簇擁之下也走進了興和宮裡。大家熱熱鬧鬧地走進來,馮佑憐愕然起立,盯着門口二人,激動的眼淚在眼眶裡翻轉不停。
蟬兒熱淚盈眶地撲上去,跪下哽咽:“奴婢叩見馮主子,奴婢該死,又讓主子操心了。”
“快起來。”馮佑憐幾乎抱着蟬兒站起,摸了摸蟬兒消瘦的臉頰說道:“你知道嗎,你真的很不懂事,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害得我們好擔心。”
“是啊,馮主子真的擔心到寢食難安。”宋中使拉着蟬兒的手抽泣:“你…”
“哎呀,你們這是怎麼了?”明玉笑着走過去,拉開他們說道:“沒能見面要哭,見了面還要哭,真是的。一個個都跟那淚人似的。”說着,明玉偷偷地擦拭自己眼角沁出的淚珠。
“恩恩,不該哭,不該哭。”蟬兒俏皮地嘟着嘴,吸着鼻子說道:“不哭,奴婢不應該哭,應該受罰,奴婢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
“人沒事就好,不管什麼錯不錯的,大家都是自己人。”馮佑憐笑嘻嘻地說道,囑咐身後的宮女拿些蜜餞過來。
“奴婢去安排,他們兩個一定有很多話要跟主子說。”宋中使笑着領起宮女走出了興和宮。
馮佑憐和蟬兒凝視片刻,兩人輕嘆一聲,後又相視而笑。明玉笑着拍了拍蟬兒說:“好在這一次又是薛大人,想想蟬兒今後怕是一生都還不清了。”
“說說你們在外面的事兒?”馮佑憐好奇地問。
“對了。”蟬兒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道:“適才從外面走來的時候,就看到德喜堵在了御花園,說是有些嬪妃要過來給馮主子請安的,全都讓德喜退回去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怎麼以前沒見得他們這麼殷勤?”
“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明玉瞅着馮佑憐說道:“他們啊,這會兒當然不得不搖着尾巴過來興和宮請安咯。不過奴婢猜想馮主子一定是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下馬威倒不是,就是要告訴他們,不是什麼人都喜歡吃這一套。哼,有事兒就躲着,還不忘落井下石,現在倒好,見我得了勢。就風吹這邊倒,要知道牆頭草也不是那麼好做的。”馮佑憐氣呼呼地說道。蟬兒蹙眉驚問:“究竟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兒?奴婢怎麼越聽越不明白呢?”
明玉笑着說:“其實事情很簡單,因爲馮主子識破了皇后娘娘的詭計,你可知道那妙勝寺是個什麼地兒嗎?”
“奴婢當然知道,奴婢正要爲此事向馮主子稟報呢。”蟬兒憤懣地說:“那慈遠方丈根本就不是真和尚。”
瞧着蟬兒認真的模樣,明玉和馮佑憐紛紛笑起來。
“是真的。”蟬兒急了說道。
明玉說:“當然,我們早就知道了。你也知道,上次你受襲擊的事情,那慈遠方丈就被我們懷疑,馮主子也暗地裡囑咐薛大人調查此事,雖然一直都沒什麼進展,可是…”
“柳暗花明又一村。”馮佑憐嫣然笑道:“你失蹤後,我們遇見一個人。”
“誰?”
“這個人多虧了你才能進宮面見馮主子。”明玉說:“你也知道,就是小葉娘。”
“你們真的見到了小葉娘?”蟬兒興奮地問。
“蟬兒,你真是聰明,知道將自己的腰牌藏匿在香囊中。”明玉輕嘆道。
“那也是下下之策。”蟬兒愁苦說道:“奴婢不知道那一去會有怎樣的結果,可是如果小葉娘知道了奴婢的腰牌,就有機會混入宮中找馮主子求救啊。”
“小葉娘知道了你的用心於是就混入宮中見了我們。”馮佑憐點頭說:“這一次真是有了你們才能讓我慢慢知道皇后娘娘的詭計。”
蟬兒尋思之下,又激動地問:“這麼說來,這一次衝入妙勝寺的人正是馮主子安排救奴婢的人?”
“那當然。”明玉得意說道:“我們都急死了,還…”明玉還未說完,卻被蟬兒打斷,着急地說:“那你們爲何不早一點衝進去救我們?”
馮佑憐和明玉當場一怔。見蟬兒神情異常,大夥兒不知道該如何對答了。
“爲什麼,爲什麼不早一點這麼做?”蟬兒咬着脣喃喃自問。
明玉聽出不對勁,剛纔蟬兒說“爲何不早一點衝進去救我們”,那個我們不單單是她一個人,難道還有誰?
“蟬兒。”明玉聰慧地想到此,於是抓住她輕問:“你剛剛所說的‘我們’是指你和誰?”
“難道小葉娘沒有跟你們說嗎?”蟬兒緊張地說道:“其實妙勝寺裡的和尚就是鄴城裡的採花大盜,他們在鄴城捉了不少女孩子,小葉娘曾經伺候過的一個小姐也被他們捉住了。”
“倒是聽小葉娘說起過,可是那又如何?”明玉又問:“就算我們知道他們被困在裡面,如果沒有證據又怎能貿貿然地衝進去。”
“可是爲何現在又能衝進去救我?”蟬兒大聲問道。
“那是因爲…因爲現在妙勝寺沒有皇后娘娘這個後盾。況且皇后娘娘的陰謀就是跟妙勝寺裡的那些女孩有關聯,皇后娘娘要利用這些女孩生下男嬰,然後再瞞天過海,混入皇宮中說是自己的孩子。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懷孕過,全都是騙人的。”明玉解釋着說道。
蟬兒喘着氣,面色蒼白地望了一眼明玉,而後她又瞅着身邊的馮佑憐,冷冷地問道:“真的是這樣嗎?”
馮佑憐愣住了,只能應聲點了點頭。
蟬兒閉上眼倒抽冷氣地說:“這麼說,你們其實一早就知道了這些,無論是皇后娘娘的詭計,還是妙勝寺裡的那些女孩,你們都知道了。”
明玉和馮佑憐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迴應蟬兒的話,他們倒是聽出蟬兒的語氣中夾雜了不少怨恨的含義。
“因爲馮主子要除掉皇后娘娘,是不是?”蟬兒含淚再問。
“蟬兒,你要說什麼呢?”明玉急問。
“奴婢能說什麼?”蟬兒推開明玉的手,憤慨地質問:“你們就是爲了要在皇后娘娘完成她最後一步詭計的時候將她置於死地,好,你們做了,做得很好,現在的結果你們也很滿意是不是,可是呢?可是奴婢卻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的女人死在了我懷裡,她死在奴婢懷裡,最後一句話都說想回家…”
馮佑憐驚愕地張大嘴,明玉走上前衝動地罵道:“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奴婢沒有什麼意思。”蟬兒閉上眼,苦笑說道:“奴婢要感謝馮主子救了奴婢。”
“你這話不是這麼說的。”明玉抓起蟬兒,慍怒指着:“你剛剛的意思不是這樣的,蟬兒,你是不是在怪我們?是不是?”
“奴婢沒有怪你們,奴婢怪自己…”蟬兒抽抽搭搭地說:“奴婢一直跟她說,奴婢的朋友會來救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們出去…奴婢不應該讓她抱着希望而走,奴婢錯了,奴婢不應該告訴她,有人會來救她的…”
馮佑憐捂着胸口。踉踉蹌蹌地後退,明玉趕緊奔過去扶着馮佑憐。
“蟬兒,我不知道這些…”馮佑憐焦慮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蟬兒,她…那個孩子就是她的?”
“是…”蟬兒跪在地上,哽咽道:“是她的,她很怕生下他,因爲生下孩子以後,她的命運就是被人殺死,可是還未等到慈遠方丈動手,她就難產死了…死的時候下面流出好多好多的血,她躺在血泊裡,直到全身僵硬,奴婢才被人拉出來…”
“蟬兒…”馮佑憐伸出手捂着自己的雙耳求道:“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
“她被人擄走直到死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只想回家,很想回家。可是最終卻死在…”蟬兒深吸一口氣,怒聲喝道:“死在你們的鬥爭中。”
“蟬兒…”明玉伸出手掌摑蟬兒,響亮的聲音震得三人全都噤聲。
頓時,明玉一顆心全都凝結,她縮回手,全身戰慄。
蟬兒的嘴角出現一絲血跡,馮佑憐爬過去想要抱住蟬兒,可是蟬兒卻巧妙地避開,並且迅速地站起來朝着寢宮外走去。
明玉將馮佑憐抱起來,勸道:“你就讓她去吧,她只是一時間想不通而已。”
馮佑憐搖着頭嘟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
薛孤將自己的奏摺呈上,高煒打開後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合上說道:“十大罪狀,你既然要向朕列出關於妙勝寺裡的十大罪狀,爲何要先斬後奏?你讓朕顏面何存?”
“微臣知罪。”薛孤跪着說道。
“哼,好,朕的確很想治你的罪。”高煒嚴厲地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妙勝寺是皇家寺廟,你這樣大張旗鼓地去辦,難道就不想想後果?”
“可是慈遠方丈他們已經罪惡滔天,如果罪臣先啓奏皇上,罪臣也拿不出證據來,皇上一定會找理由將此事押後。”
“你的意思是說朕會姑息養奸?”高煒不悅地問。
薛孤仰起頭說道:“皇上不會姑息養奸,可是皇上一定不會讓罪臣辦下去,慈遠方丈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毀屍滅跡,所有的罪證都找不出來。”
高煒瞪着薛孤不語,身邊的張孝卿張大人則開口說道:“皇上,不如讓微臣再去調查此事,如果妙勝寺真的如薛大人所說那樣,自然要秉公辦理,如果不然,那麼薛大人也心服口服,到時候皇上再罰也不遲啊。”
高煒丟開手中的奏摺,意味深長地冷笑道:“罰自然要罰,朕絕不會姑息養奸。薛孤上前聽旨。”
“罪臣在。”薛孤大吃一驚,以爲皇上就想到要如何處罰自己了。
高煒淡笑說道:“你現在就帶着五百精兵,出城迎接烏刺國使節和公主,將他們安全地帶回來,否則朕決不輕饒。”
“皇上?”薛孤愕然地望着高煒。張孝卿也聽出皇上並不是有意要處罰薛大人,於是笑呵呵地說:“薛大人還不快謝恩?”
薛孤回過神,叩首說道:“罪臣叩謝隆恩。”
“哼,朕可沒有說饒恕你,你現在是新婚時期,朕將你派出去,你跟夫人便要受那相思之苦,再說了,朕的探子回報說是烏刺使節他們遭受刺客襲擊,這一次恐怕也有危險,你可別小看了。”高煒挑着眉,含笑說道。
“臣領旨。”薛孤凜然說道,高煒滿意地點了點頭,與他對視不語。
***
薛孤慢慢地爬上鐘樓,剛一擡頭便見到有人早已經佇立在此了。
那人沒有回過頭來便聽出是誰上來,於是輕聲說道:“薛大人,你來了。”
薛孤驚訝地瞪大雙眸,想着走上前看一看那人的真面目,豈知那人自個轉了過來對着薛孤笑了笑。薛孤先是一怔,而後立刻垂首說道:“微臣見過淑妃娘娘。”
“免禮。”馮佑憐莞爾一笑,說道:“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我們不是說好要以兄妹相稱嗎?”
薛孤爲難地說:“可是現在身份不同。”
“有什麼不同?”馮佑憐輕蔑地說:“就因爲我現在有了鳳印,是淑妃娘娘,是不是就高人一等,與人不同?”
“娘娘…”
“可是我站在這裡眺望整個皇宮,還是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馮佑憐踱着腳步,說道:“依然是那麼高不可攀,無法捉摸。”
“娘娘,是不是有什麼事?”薛孤問道。
馮佑憐回首突然問道:“薛大人,你將妙勝寺裡的和尚抓起來以後,有沒有發現妙勝寺的罪證?”
“當然有。”薛孤回答。
“有沒有發現被他們擄走的女孩子?”馮佑憐提起整顆心,追問道。
薛孤想了想,反問:“娘娘,你怎麼突然間問起這些?”
馮佑憐眨了眨眼睛,嘆息地說:“我想找到一個活口。”
“那恐怕娘娘要失望了。”薛孤咬牙切齒地啐道:“慈遠方丈喪心病狂,經妙勝寺裡的和尚招供,那些女孩子全都被他們殺死埋在了後院中,無一倖免。”
“那個蟬兒一直照顧的女孩呢?”馮佑憐失口又問。
“找到蟬兒的時候,女孩就已經死了。”薛孤說道:“娘娘,究竟有什麼事嗎?”
“她死於難產。”馮佑憐走到鐘樓的邊沿,趁着微風掃去心中的陰霾。
“蟬兒已經跟你說了嗎?”薛孤關切地問:“蟬兒已經回宮了是不是?”
“薛大人,如果不是我阻止你,你一定會更早救出蟬兒,或許那個女孩不會死於難產。”馮佑憐噙住淚,幽然說道:“可是你收到我的信件,就沒有這麼做。”
“馮淑妃不是要毀滅皇后娘娘的奸計嗎?”薛孤驚問,十分不解馮佑憐此刻所說的話。
馮佑憐沒有再往下說,或許她自己都不敢往下想。是否爲了瓦解皇后娘娘的奸計已經不重要,事實上,她已經就像是蟬兒所說的那樣,雖然佟小姐不是自己親手殺死,卻是因爲她而死於非命。她現在就算將一切的過錯歸咎給皇后娘娘都是枉然,因爲自始至終她就應該能猜到這場博弈中,終究有人要犧牲,她曾經害怕這個人是蟬兒,是自己身邊的人,可是事到如今,原來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也會令她悲傷。
如果這種悲傷能一直延續下去,那麼她就不該承受起鳳印的權力,這種權力的背後就是無休止的血腥,她早就應該適應,當所有的人開始拜見自己,當她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後宮第一妃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揹負了這種血腥的洗禮,所以這種悲痛,她只會停留一刻,明天,她就是她,不再是昨天悲傷愧疚的她,她是馮淑妃,是今後皇宮裡的掌權者,好不容易扳回的一局,她有權利有責任甚至有義務守下去,至少逝者的鮮血不能白流。
***
“孩兒…不要哭,娘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女人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抱着手中的襁褓,裡面沒有孩子,卻在她眼中有着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
“你們去拿藥過來。”男子蹲下來,吩咐着說。
“是,弘太醫,如果你不來,蓉蓉根本不會吃藥的。”宮女有些不滿地埋怨。
納弘從自己身上摸出一些銀子遞給了宮女,然後說道:“以後我會盡量抽空過來探望她,你們只管好好照顧就是了。”
“是是是。”宮女領着銀子開開心心地去拿藥。
納弘輕輕撥開曹蓉蓉的兩鬢髮絲,清麗的容顏略顯憔悴,在納弘心中一酸,但是很快他就掩蓋了自己的心思,卻被站在門外的女人捕捉在眼眶之中。
宮女再一次走進來的時候,看到女人就站在門口,嚇得趕緊跪下:“奴婢…奴婢叩見淑妃娘娘。”
納弘向門口望去,看着馮佑憐不語。
兩人都杵在樹下,盯着曹蓉蓉與宮女嬉戲,她從來都沒有見過曹蓉蓉如此乾淨的笑靨,彷彿他們都回到了當初,雖然她從來都沒有享受過曹蓉蓉投給自己這樣安詳的笑容,可是在素素身上,她也能感受到如此。
“謝謝你照顧她。”馮佑憐喟嘆說道。
納弘沒有回答,或許他知道這不是馮佑憐由衷的說法。
馮佑憐偏着頭說:“我一直在想,是什麼人將墮胎藥給了蓉蓉。”
“那是剛好的分量,可是老天爺似乎不給她這個機會。”納弘沒有解釋,只是簡單地陳述着一件好像不是關於自己的事情。
“是啊,老天爺沒有給我們任何選擇的機會。”馮佑憐冷笑說道:“路,是我們自己選擇的,無論結果如何,都由自己承擔。”
“那麼你呢?”納弘想了想,又問:“你選擇站在人羣的最高處,選擇站在懸崖邊,也不打算給自己一個機會?”
馮佑憐冷眼注視着納弘,揣測着他的話。
“如果皇上忘了她,微臣請求淑妃娘娘一件事。”納弘認真地說。
“你說。”
“放了她。”納弘又看着遠處的曹蓉蓉說道:“她是一個可恨的女人,可是所有的懲罰都夠了,她用自己一輩子償還。”
“她還有什麼罪?”馮佑憐聽出言外之意,想着追問,卻換來納弘淡然一笑。
納弘轉身走去的時候只是丟下一句話:“該懲罰的都已經懲罰了,是什麼沒有必要追究,淑妃娘娘要想的事情會更多,她…將讓一切煙消雲散吧。”
直到最後納弘都沒有將害死曹素素的真正元兇告訴馮佑憐,或許他真的同情曹蓉蓉,之後在選擇離開皇宮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他依然決定將曹蓉蓉帶走,不過這是後話了。
***×××***
“回王爺,沒有找到慈遠方丈的屍體,這件事情皇上也知道了,也派了人搜索,恐怕我們的人不方便露面了。”管家前來回報的時候,南陽王高琸一臉愁苦地坐在椅子上。他冥思一會兒,對着身邊的管家說道:“撤回。”
“是,王爺。”管家領了命令準備離去。
“回來。”高琸大喝一聲,繼而說道:“既然懸崖下面找不到屍首自然不能說慈遠方丈已經斃命,但是…”說着,高琸打開自己其中一間畫冊說:“你們不能按照慈遠方丈的樣貌找尋,要派人下去按照這上面的樣貌找。”
管家看了看畫冊裡的人,問道:“這人是誰啊?奴才不認識。”
“啐。”高琸踢了一腳管家,罵道:“這個人是慈遠方丈的真實面貌,將畫像派下去,給我仔仔細細地找,我就不相信,他能跑去哪兒。”
“是。”
“等一下。”
管家翻了翻白眼,又折回來低首着問:“王爺,還有什麼事兒啊?”
“我讓你們出城跟蹤烏刺國的使節和公主,怎麼樣了?”高琸說道:“這事兒也不能馬虎。”
“之前有刺客騷擾,不過烏刺國的使節身手不錯,都躲過了慈遠方丈派去的殺手。聽說皇上已經派了薛大人出城迎接。”管家尋思着說。
“嗯,看來刺殺他們破壞關係是行不通了,你們要一直跟蹤,隨時跟我彙報。”高琸摩擦自己的手掌,緊張地說:“現在我得想個更好的部署,否則慈遠方丈的犧牲豈不是太浪費了?”
“王爺,那奴才現在能退下了嗎?”管家諂笑問道。
“下去下去,還在這兒幹什麼,看着礙眼。”高琸嫌棄地看着管家,管家委屈地撅着嘴,鬱悶地走出書房。
高琸眼珠子一轉,臉上漸漸陰沉下來,這個老狐狸是該琢磨着出路了,否則他怎麼對得起自己蟄伏了這麼久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