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深日暮,滿山楓林映紅。與餘霞爭輝。山中空谷人煙稀少,溪澗泉響與歸林倦鳥相互鳴唱,越顯得秋高氣爽,風景幽麗。
鄭歡喜牽着馬兒走在小溪邊,指着遠處孤峰笑道:“上次還上山打獵玩着,有趣極了。”
“真好。”身後跟隨的女人落寞地輕嘆。
鄭歡喜知趣地回首,走到她身邊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皇上應許過我,帶我狩獵,可是一直沒有兌現。”馮佑憐惋惜說道:“不過,不能怪皇上,是我自個不爭氣,不會騎馬。”
“騎馬?那還不簡單,皇上不是說了讓我教你嗎?”鄭歡喜興沖沖地說道:“倒是我一直沒有兌現,今日正好趁你出來透透氣的時候,順便也教你騎馬。”
“方便嗎?”馮佑憐着急地問。
“學騎馬還挑什麼日子啊。就現在,沒事兒。”鄭歡喜說着正要抱起馮佑憐上馬,可是明玉趕緊跑上去制止說道:“不行,就這樣沒個人護着,馮主子萬一從馬上摔了下來該怎麼辦?”
“沒關係,我會好好護着的。”鄭歡喜笑着說。
“可是王妃也不能受傷啊。”明玉關切地說。
“你怎麼這麼悲觀啊。人都還沒開始學,就想着我們受傷。”鄭歡喜咯咯直笑,惹得明玉不好意思地垂首。
“其實明玉姐姐是爲了主子們好。”蟬兒蹲在小溪邊洗了臉,然後站起來一邊擦拭着手一邊說道:“今天馮主子心裡悶就想着出宮遊玩一番,如果弄得一身傷回去,呵呵,恐怕不好交差哦。”
鄭歡喜慧黠笑道:“沒關係,你們不相信我我也認了,但是等一下來一個人,看你們還相不相信。”
明玉和蟬兒面面相覷,正疑惑着鄭歡喜的言下之意,誰知就在此時他們身後小樹林裡又涌出騎馬的一人。看身影,騎馬的人必定是男子,至於是哪個男子,待到他迎面而來的時候,明玉和蟬兒才恍然大悟。
“四爺。”鄭歡喜一聲喊得響亮,將還在恍惚之間的馮佑憐給喚醒了,她頷首嬌羞,不敢直視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
“歡喜,你說…”蘭陵王高恭允騎着馬走近他們,說道。話未出口,卻被撲向他的鄭歡喜給打斷了,插話道:“四爺,什麼都不要說了,今日天氣太好,所以才相約四爺散步解悶的,難道四爺這點面子都不給?”
馮佑憐瞅一眼鄭歡喜。心知是她的用意,不免有些感傷。高恭允看到馮佑憐面色爲難,於是乾笑說道:“歡喜,你多陪陪馮淑妃。”
“四爺。”鄭歡喜一跺腳,撅着嘴說道:“四爺說什麼呢。”說着,鄭歡喜又走向明玉和蟬兒,笑着吩咐:“不如你們去外面買些酒菜來?”
明玉和蟬兒怔愣一會兒,爾後煽笑地點了點頭,轉身跑開了。
鄭歡喜笑着將高恭允手中的繮繩搶過來,回頭望了一眼馮佑憐,然後牽着兩匹馬走向不遠處的小溪中央,開始清洗馬背。
高恭允往前走一步,馮佑憐便後退半步,這樣相持不下,卻令馮佑憐驚慌不已。猝然間,四爺大步飛奔過去,攔腰將她抱起,嚇得馮佑憐捂嘴以免尖叫,她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溪水,原來是自己差點跌入溪中,倒是四爺看出危難。於是才大膽地抱住她。
四爺鬆了手,轉身準備離開,卻被馮佑憐輕輕拉住。
“四爺…”馮佑憐砰然心跳,緊張地呢喃:“謝謝四爺。”
高恭允沉吟一會兒,沒有搭話。他盯着馮佑憐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就這樣沉默不語。
“我…”馮佑憐淡笑地放開手,說道:“其實還要謝謝四爺借兵一事。”
“只要能幫到你就行了。”高恭允側面對着她,幽然說道:“聽歡喜說,你近來心情不好,是…是不是皇上他對你不好?”
“不,皇上對我很好。”馮佑憐按着胸口,慌張地說:“皇上對我很好。”
“有多好?”高恭允突然開口問道。
馮佑憐別過臉,深吸一口氣說道:“不管怎麼說,我都是皇上的妃子,無論皇上對我好不好,我都是他的妃子。”
“四爺是要你真正的開心。”高恭允抓住馮佑憐的手臂,急切地說。
“我知道四爺對憐兒好。”馮佑憐輕輕地推開了高恭允,苦笑說道:“可是憐兒已經忘了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分不清楚究竟什麼纔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好。因爲我已經習慣了這樣走下去,習慣了分不清好與不好,不要問我,我自己都答不上來,我都不知道。”
高恭允閉上眼,捏緊了雙拳。
“但是…”馮佑憐又轉身衝着高恭允的背影說道:“但是四爺不一樣,四爺沒有憐兒也能過得很好。”
“哼。”四爺睜開眼,眼眶裡滿是憂傷,他垂下手臂輕笑着說:“四爺其實也分不清好與不好,或許吧。四爺也跟憐兒一樣,已經習慣了。習慣如此,只要能靜靜地思念一個人,那對於四爺來說都是好事了。”
馮佑憐幽幽地嘟囔:“思念一個人,四爺一直都思念這個人嗎?”
“嗯,一直都是。”高恭允背對着馮佑憐,誠懇地點頭應聲。
馮佑憐輕蹙眉,噙住淚重複着四爺的回答:“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趕來的明玉和蟬兒看到馮淑妃和蘭陵王相互背對着對方,神色更是不對勁,於是她大聲呼喊:“馮主子…馮主子…”
馮佑憐聽到明玉的聲音,嚇得立刻恢復面色,悄悄地擦拭眼淚,走向他們。
明玉是個有心人,她雖然不敢馬上質問馮主子,但是她心裡越加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關於馮主子和蘭陵王的事情,他們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想過往種種,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一個不容相信的可能性從她腦海中閃過,並且沉到她心底,深不可測。
***
明玉和蟬兒將竹亭簡單地打掃後,然後把酒菜放在上面。鄭歡喜拴好馬匹也走進了竹亭,笑呵呵地說道:“真是想不到這裡還有休憩的地方。”
“應該是給路人休息的吧。”蟬兒一邊擺好飯菜,一邊笑着應答。
“嗯。”馮佑憐若有所思地偷瞄一眼悶聲不吭的明玉,她知道明玉是個心思的人,不知道剛纔的事情有沒有引起她的懷疑。
尋思之下,她在腦海裡搜索着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事情轉移她的懷疑。
“四爺,上次宴會的時候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一個人。”馮佑憐猛然驚醒,正巧自己也想與人商議此事。
高恭允想了一下,恍然道:“烏刺國的公主?”
“對了,此事我聽四爺提起過,烏刺國的公主怎麼會是寒娥?”鄭歡喜也來了勁兒。詫異地問道。
明玉不解地看着他們,細細地聽着他們的談話,暫且擱淺了自己的猜疑。
馮佑憐抿了抿脣,嘆息着說:“是啊,說來真巧,公主居然跟寒娥就像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嗯,當時我也十分驚訝,但是我看公主的反應好像不認識你。”四爺說道。
“不但不認識,還一直對馮主子針鋒相對呢。”蟬兒多嘴着說。
“她幹嘛要針鋒相對憐兒啊?”鄭歡喜驚問:“那她一定不是寒娥了,寒娥不知道多疼她這個姐姐呢。”
“我爲此試探過幾次,但是每一次都下不了結論,說不是寒娥的話,但是看她的神態又不得不聯想到寒娥;說是寒娥吧,照道理寒娥不但會與我相認,並且也應該不會如此頂撞我啊。”馮佑憐躊躇不定地說:“所以我還是沒有弄明白她究竟是不是寒娥。”
“不知道會不會是寒娥失憶了。”鄭歡喜忽然語出驚人。
“失憶?”明玉和蟬兒衆人全都反問。
“對啊,如果失憶了,就很有可能不記得憐兒這個姐姐了啊。”鄭歡喜鼓着腮幫子,信誓旦旦地說,好像她說的就是真的一樣。
“可是失憶了也並不代表她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公主啊。”馮佑憐說道:“我看還是懸。”
“那就不是了。”蟬兒也跟着附和:“說不定真的只是長相相似,一個看似有緣的人罷了。”
高恭允一直不語,思索着他們的談話,良久後,馮佑憐她們見四爺眉頭皺起,想必是遇到難題,於是等着他發問。四爺見大家都不說話了,於是開口說道:“其實,我是在想一個關鍵的人。”
“又是什麼人啊?”蟬兒愁悶地問。
高恭允盯着馮佑憐,字字堅定地說:“玉胭脂。”
“胭脂小姐?”馮佑憐詫然驚呼:“對啊,寒娥是她照顧着的,既然寒娥出現了,爲何不見胭脂小姐?啊,這麼說,寒娥不是真的寒娥,她只是公主…”
“但是也不能完全這麼認爲。”四爺分析說道:“如果他們半路分開,或者說遇上什麼危難,不得不分開,這樣一來。同樣是不見玉胭脂。”
“奴婢越聽越糊塗了。”蟬兒焦急地說道:“主子,這個‘胭脂小姐’又是誰啊?她跟寒娥妹妹也有關聯嗎?”
“嗯,可是說找到這個人就極有可能找到寒娥妹妹。”馮佑憐會心一笑,說道:“但是她跟寒娥妹妹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明玉警覺地說:“既然寒娥妹妹出現了,那麼只要證明胭脂小姐也出現了,不就可以證明公主就是寒娥嗎?”
“等一下,我們這麼猜來猜去是爲了什麼?”鄭歡喜插進來說道:“就算證明公主是寒娥,那她就是不願意認憐兒,我們也沒辦法啊,再說了,她怎麼會變成公主的,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啊,如果是被烏刺國國王認做乾女兒,那還好說,但是如果不然,你們以爲寒娥冒充公主是爲了什麼?”
鄭歡喜隨口插進來的話,震得在場人全都噤聲,不敢再往下想了。
“是啊,公主是公主,根本沒有什麼玉胭脂。”馮佑憐喃喃自語,緊張地揪着衣角。
“你別急。”四爺安撫着說道:“等使節差不多回國後,我再派人前往烏刺國調查一下。”
“不。”馮佑憐拉着四爺的手,說道:“我只不過是想找妹妹,其他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不想查,也沒有必要弄清楚。”
四爺拍了拍馮佑憐的手,微笑地安慰道:“我以前就答應過你,一定要找到寒娥妹妹,好好地照顧她,四爺卻總是不能承諾這一點,這一次四爺一定要弄清楚,如果公主不是寒娥,我們也就死了這份心也好啊。”
馮佑憐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忘了從四爺手中將自己的手抽回,這一切全都被明玉看在了眼底,那種不可能出現的猜想浮現在她心裡,越來越明確。
***
睡夢中驚醒的女人頓時全身冒冷汗,她顫抖着爬起來,發覺自己全身赤luo,於是她伸出手裹着衣服踏着恍惚的步子走出寢宮裡。
“容華夫人,你要去哪兒?”突然,她身後響起一聲冷厲的質問。
女人環抱住自己的臂膀,慢慢地轉過來注視着前方。
“這不是我…”她抖瑟着可憐的軀殼,以爲那還是自己的,須不知這一切都變了,什麼都變了。
“快回去吧,把皇上吵醒了就不好了。”
“求求你…”撲通一聲,烏嬌嬌又跪在地上祈求起來。
“你這是幹什麼?”女人大喝一聲,走過去扶起她,說道:“你現在是容華夫人,該跪的是我,不是你。”
“我不要做容華夫人,我只要做自己…”烏嬌嬌惶恐地爭執,抓着她的手呢喃:“爲何你要這麼做?我一直都那麼相信你,那麼信任你…”
“對不起,我只能這麼做了。”女人轉身凜然說道。
“一句對不起?哼,一句對不起,你就讓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烏嬌嬌氣憤地指責:“你這個女人,好狠的心啊,你怎能如此狠毒…”
“你住口。”女人忿然罵道:“別忘了,我利用的不過是你內心深處的陰暗,那還是你,不是別人。你最好乖乖地聽話,你現在不是享盡榮華富貴?我告訴你,只要你聽我的,馮淑妃的一切都會是你的,包括皇上。”
“我不要…”烏嬌嬌撲上去,拉住女人哀求道:“那是姐姐的…”
女人伸出手掐着烏嬌嬌,對着她嘴邊又塞了一顆金丹,然後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後背,使得金丹立刻滑進肚子中。
“你記住,那是你的。”女人趁勢湊近烏嬌嬌耳邊低喃:“那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