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來的疲倦襲了上來,葉念惜睡得昏昏沉沉,幸好這陷阱並不透風,反而比外面暖和許多,葉念惜身上落着雪,倒是沒有被凍成冰人。睡了會兒,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自己,睜開了眼睛。
身上已經不知落了多厚的雪,葉念惜撲騰了一會兒,才從厚雪中冒出來頭,看到了刺眼陽光,恍然間,已經睡了**。而那喊聲時近時遠,被呼呼北風扯碎了。
這是幻覺吧?葉念惜擡頭望着大雪如鵝毛被吹的漫天飛舞,這種天氣,也只有虎影能來吧?可是那恍惚間聽到的聲音渾厚低沉,根本不是虎影的聲音。葉念惜靠着冰冷的壁嘆了口氣,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念惜!”忽然一聲,從頭頂傳來。
葉念惜急忙擡頭,“瑾瑜哥哥!”不會是看錯了吧?眨眨眼睛,抖落睫毛上的雪,那從陷阱口上探出的男子,真的是文瑾瑜!
文瑾瑜扔下條繩子,“能抓緊嗎?我拉你上來。”
葉念惜活動了活動已經僵硬的手指,將繩子纏在自己腰際處,由文瑾瑜將自己拉上去。
文瑾瑜摸着葉念惜手涼如冰,將她摟在自己懷裡,爲她取暖。
“你怎來了?”稍稍暖和,葉念惜問他。
“聽說你要做玄國皇后,我心裡着急,就趕了過來,混入玄**營裡,探聽到你出了城門,便出來尋找你,我已經找了兩天兩夜,終於找到了你。”文瑾瑜將葉念惜摟的更緊,天地間,只有這女子讓她牽掛。
“這麼大的風雪……”文瑾瑜竟然不顧性命來找自己,葉念惜感動,“瑾瑜哥哥,謝謝你。”
“跟我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到了晚上風雪更大,只怕無法行走半步。
葉念惜點頭,跟着文瑾瑜,就有機會見到天子,她該探一探天子的意思,駱寒就是軒轅諗,他會怎樣處置?
文瑾瑜與葉念惜挽着手緩慢在風雪中前行,有人陪伴,心裡踏實許多,相偎相依,也不覺得孤單……
走了兩天,終於看到村落,因爲戰爭,許多房子空置,兩個人找了個尚未被大雪壓塌的房子休息。這應該是一個富裕人家,米缸裡尚有一些糧食,廚具一應俱全。
文瑾瑜點火做飯,熬了一鍋熱湯,兩個人喝下後才覺得暖和了許多。
一切的一切都過去了,那場大雪掩埋了過往。葉念惜靠在文瑾瑜肩上圍在火爐旁取暖,她問他:“你有沒有找到駱寒的屍體?”
“沒有,我只顧着找你。念惜,那麼久了他都沒有回去,可能……你真的喜歡他嗎?”文瑾瑜忽然問道。
“喜歡。”葉念惜感覺到自己枕着的肩膀震了一下,“你的父親用我皇兄的命來脅迫我殺他,現在他死了,我皇兄是不是就安全了?”
深深一眼,文瑾瑜將自己的落寞全部收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念惜既然你這麼相信我,什麼話都和我說,我也不妨如實相告,你皇兄的命,天子要定了。即便是你殺了駱寒,他也是個死。”
誰讓葉啓軒殺了天子的兒子呢?雖然得以重生,那也是害的天子驚了心,得罪了天子還想要活命?簡直是癡心妄想!
“救我皇兄!”葉念惜說完後,看到了文瑾瑜的目光由溫轉冷。
他說:“別讓我爲難,好嗎?”
猶記得當初他喝下那杯毒酒時的痛苦,隱忍,絕望,明明知道有毒,他還是喝了下去,便是要將一切都還給他,將一切做個了斷,既然斷了,就沒有了關係,葉啓軒的死活,他已經不在意,是他負了他,是葉啓軒對不起李瑾瑜……
所以,他不會救他……
葉念惜默然,她知道是葉家欠瑾瑜哥哥的,她對他央求不過是依仗他對自己的情意,可是這份情意,她永遠還不起。
氣氛沉默下來,只聽得爐火中木材噼噼啪啪燃燒的聲音。曾經,兩個人默默相對而坐時,從未覺得尷尬難受,可是今日,文瑾瑜竟然無法忍受這種沉默,糾結片刻,他終於道:“我會盡力勸天子放過葉啓軒,不過天子聽不聽,我做不了主。”
“多謝瑾瑜哥哥。”葉念惜起身欲給他行個大禮。
文瑾瑜急忙制止她,“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葉念惜所託,他必然赴湯蹈火爲之。這次,若是不答應她救葉啓軒,反而覺得欠了她什麼。
“葉念惜,上輩子,我一定對你很不好,欠了你許多情。”他站起身來,一聲感嘆。
“什麼?”葉念惜表示沒聽懂。
“沒什麼。”文瑾瑜收拾**鋪睡覺。正是因爲上輩子欠下的,所以這輩子要償還,毫無報酬的對她好。他只有以此來安慰自己,纔會不覺得心裡苦。
葉念惜躺在**上,心裡想着軒轅諗,世上最痛苦的折磨,不是失去心愛之人,而是失而復得,得而復失。蒼天無眼,既然註定要失去,爲何讓他們再次相遇……
聚魂鉢!
葉念惜猛然睜眼,或許,天子可以救軒轅諗!還有公良鶴,巫百草蓬萊道長,這些世外高人聚在一起,總能救活一個軒轅諗吧!
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要去努力。不等天亮,看到外面風雪小了些,葉念惜便推醒了文瑾瑜,“咱們趕路吧?去九闕宮見天子!”
文瑾瑜用雪擦了擦臉,“其實你沒必要太緊張,天子指望着用葉啓軒威脅你殺駱寒,他沒有得到駱寒的死訊前,是不會動葉啓軒的。”
葉念惜沒有將心思講出來,拉着文瑾瑜上路了。越往南走,風雪越小,走到城裡時,兩個人僱了輛馬車,這讓速度快了些。
九闕宮,一如往昔,像落在人間的月亮,孤獨的臥在那裡,安靜寧謐。在這裡絲毫看不到九州的戰火,看不到硝煙滾滾,而誰也想不到,九州之亂,竟然是從這裡點燃的。
在文瑾瑜的帶領下,很快踏入了九闕宮。
巫百草父子已經離去,天子正在和公良鶴下棋,清池中,碧葉接連之上粉白色蓮花猶如妙齡女子亭亭玉立,淡淡花香瀰漫,讓人不由得安靜了下來。
這九闕宮裡的風景與外面那飛雪連天截然相反,這裡更像是人間仙境,不是絕美,卻總能讓人忘記塵世間的煩惱。
文瑾瑜暗暗示意葉念惜耐心等待,不可喧囂。一直到那盤棋下完了,他才走了上前,“見過父親。”
天子擡眉,“念惜公主也來了?”
葉念惜上前施禮,“見過天子。我此次是來複命的,駱寒已經死了。”
“哦?怎麼死的?公主下得了狠心?”天子似乎不相信,放下手中棋子。
“玄國下了一場大雪,駱寒在歸途中被凍死了。”葉念惜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天子一聲冷笑,“你可知道駱寒是誰?”
這不止讓葉念惜懵了,連文瑾瑜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天子聲嚴色厲,“駱寒,出生於天山寒冷之地,成長於北冥峰下,再大的風雪對他來說都是小菜一碟。他會被凍死?無異於魚兒被淹死,滑天下之大稽。葉念惜,欺騙我的人都不會落下好下場。”
“可是,萬一,駱寒不是駱寒,而是軒轅諗呢?”葉念惜試探。
天子眉心動了一下,他怎能告訴葉念惜,那聚魂鉢一直爲駱寒留着,可是時至今日,仍然沒有收到駱寒的魂魄,所以他篤定駱寒還活着。不過,既然葉念惜主動回來了,他何不將計就計呢?
“我告訴過你多少遍,不可能是軒轅諗。葉念惜,駱寒是生是死,很快就能調查清楚,你就留在九闕宮裡吧。”天子擡手,示意文瑾瑜安置葉念惜。
葉念惜不肯離去,“駱寒很有可能就是軒轅諗,請天子爲他聚魂,一查究竟。”
“無論是軒轅諗還是駱寒,既然重生過一次,再死時就會魂飛魄散。現在爲他聚魂,爲時已晚。”天子漫不經心的敷衍,連魂魄都沒有找到,怎麼聚魂?
“那我皇兄呢?天子是不是放過他了?”葉念惜又問道。
“這一次放過了。不過你也知道,天下終究是我的,對於不肯交出疆土的人,我是不會留情的。如果葉啓軒頑強反抗,誰也保不住他。”天子重新擺棋,與公良鶴再戰一局。
看天子不再理睬兩人,文瑾瑜拉着葉念惜去了自己的住處。
那是竹林深處的一座房子,裡外兩間,簡約中透着雅緻,文瑾瑜指着裡間,“以後你就住在這裡,我住外間,一是爲了你的安全考慮,九闕宮非同尋常,我會盡力保護你,二是你有什麼事情找我也方便。”
葉念惜知道他說的是肺腑之言,並非爲了監視自己,“讓瑾瑜哥哥費心了。”
“天子將征戰沙場之事交給了我,難免要與你皇兄交戰,我會盡量留他一條命。”文瑾瑜遵守承諾。
葉念惜終於放心,她知道文瑾瑜答應自己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那駱寒……”她忽然住口,知道自己不能再求他任何事情,因爲她還不起。
“我會盡力打聽駱寒的事情,一有消息就告訴你。”文瑾瑜將葉念惜安置好,出了裡屋,邁過門檻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天子說駱寒沒有死,那就沒有死。”
但願吧,葉念惜心底荒涼一片,他們不知道,那在冰天雪地裡失蹤的不是長於千年不化北冥峰的駱寒,而是在皇宮中長大的軒轅諗,他怎能受得了那份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