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數聲金戈交錯之聲齊響。
趙雲手中的亮銀槍再度出手,出手便是絕技,急如雷霆,快似閃電,或點或刺或勾,好像點點梨花傍身,彷彿片片飛雪落下。
身前的七八名西涼武士但覺虎口一麻渾身一寒,手中的兵器已飛上半空,喉嚨上早中了一槍,一點點殷紅的血色悄然在衆人脖頸上綻放。
羣狼之危已解,只剩遠處幾隻孤狼膽顫心驚,虎視眈眈。
鷹呢?
鷹在!鷹還在空中,但是鷹的利爪和鷹喙已經來到鹿的頭頂。看着刀下魂飛魄散的漢少帝,王斷厲嘯一聲手中的刀就向少帝劈去。他的武功就是利爪,他的刀就是喙!
眼看少帝就要倒在王斷的刀下,猛然間風雲突變,一道紅色的身影一閃擋住了王斷的去向,唐妃那張梨花帶雨的玉容出現在王斷眼前。她的身上還穿着豔麗的宮服,她的臉上卻泛着冷笑,手中握着一支竹笛,笛口正對着王斷的喉嚨。
唐妃?
崔十娘!
王斷大吃一驚,他知道只要他的大刀落下,笛中的暗器也將刺入他的喉嚨。對面的崔十娘固然會就此煙消玉隕,但他同樣也會魂歸地府,他還不想死,他也不願與崔十娘同歸於盡!
電光火石之間,手中的大刀一橫護在身前,左手一招,一支血劍託在手上,同時腰一擰左手一甩,雙腳已向崔十娘踢去。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一劍不再是初生的紅日,更像是暴風雨前落日最後的掙扎。一道耀眼的光芒閃過,碧空中的紅日陡然墜入黑雲之中,頓時天昏地暗,厚厚的雲層張開它那猙獰的大嘴從天而落,壓得衆人喘不過氣來。
勢已危!還有誰可以救他們!
兀的,趙雲動了,亮銀槍亦動了。
潛龍騰淵,銀光漫卷。數十朵、數百朵梨花飛舞,托起漫天的烏雲,一起消失在半空,天地間又是春暖花開,頭頂上既無烏雲,也無烈日,一碧如洗。
王斷冷哼一聲刀入鞘,劍回袖,靠在牆上大口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崔十娘,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哼!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爲。”崔十娘橫笛胸前,冷冷的說道,“你當日出現在溫明園,那麼的高調,崔某又怎能不知?只要崔某私下再與王德玉一聯繫,你覺得那王德玉會否願給我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
“所以,你助王黎救出弘農王那對極品母子,王黎就給你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
“正是!”
“那兩個蠢貨知道嗎?”
“君子慎密而不出,王德玉殺伐果斷,崔某亦不過女兒之身,都算不得什麼君子,但是事關重大,有些事有些人又何須告知?真正的唐妃早就被我敲暈了放在後榻之上。”
王斷仰天一笑,聲音震得宮閣唰唰直響:“哈哈,果然不愧是白衣銀狐,這一招瞞天過海、將計就計竟然連王某也騙過去了,可笑王某一直還矇在鼓裡,自以爲得計!”
哼?只有這兩計麼?還有一招暗度陳倉呢!
崔十娘一聲冷哼,“姓王的,還不束手待斃,更待何時”!竹笛一揚,一枚黝黑的暗器飛了出去。
“哼!王某行走江湖以來,但憑一刀一劍天下哪裡去不得?崔十娘,就憑你和趙子龍也想留下王某?做夢!”
王斷長嘯一聲,寶刀和雙腳齊出,那三五名倒地的西涼士兵屍體如巨石一般劃過數道弧線向二人砸來。接着一個縱掠,左手一拉已將李儒夾在腰下從宮門竄了出去。
至於還剩下的那幾只狼?誰管呢?管他們去死!
……
待趙雲一把拉住欲追擊出去的崔十娘,和其肅清宮中的敵人時,李儒已趁機重新聚集了一大批羽林將士。
殺氣騰日月,寒意滿弓刀。
密密麻麻的羽林將士將手中的刀劍和長弓對準宮門口,李儒站在人羣中一聲長喝:“趙子龍意欲劫持王太后和弘農王,王太后和弘農王以身殉國,衆將士聽我號令!”
“諾!”
少帝大吃一驚,瞠目結舌的望着門外,膽怯、懦弱、無助終於拋諸腦後,一股怒火漸漸從心頭竄起,一張臉皮掙得通紅。
掙扎着爬起身來,正欲張口,一隻手掌已捂在嘴上,耳旁傳來靈思皇太后的輕聲細語:“我兒勿需再白費力氣,這宮外盡是董賊之人,與其爭辯有何益處?
那李賊亦不過是賊喊捉賊欲借刀殺人罷了,且看趙將軍如何安排,切勿因我兒之故打亂了趙將軍的計劃!”
這靈思皇太后雖然不過女流之身,但常年身處後宮見慣了宮中的波詭雲譎,反應果然甚是迅急。趙雲心裡一笑暗自點了點頭,一個箭步竄到宮門前,將大門轟然關上,又將幾個西涼士兵的屍體堆在門後。
“趙子龍!你以爲關上大門李某就不能奈何與你嗎?”李儒的一聲怒喝透過宮門傳到宮中,“衆將士聽令,火箭上弦,三聲之後若是趙子龍還不出來投降,格殺勿論!”
“諾!”
聽着李儒的嘶喊聲,趙雲淡然一笑,轉過頭來掃視着站在太后及天子身側的數名小黃門:“野子,接下來這裡就交給你們了,不得出任何差錯明白嗎?”
“諾!”那幾人快速將身上小黃門的服飾除下,套在西涼士兵的屍體上,露出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趙雲拍了拍趙野等人的雙肩,驀然轉身朝靈思皇太后、少帝和崔十娘深鞠了一躬:“臣清河都尉奉國相之令,特來營救太后、陛下。微臣軍務在身請恕臣不能全禮!崔姑娘,太后他們就交給你了,還請姑娘務必抓緊時間!”
崔十娘點了點頭,扶着靈思皇太后、少帝及唐妃轉入閣中。
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過後,靈思皇太后、少帝以及榻上的唐妃已換裝完畢,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
靈思皇太后和唐妃均已改作尋常婦人打扮,少帝也同樣換上百姓裝扮,麻衣短褐,臉上抹上一層灰蓋住白玉的面孔,遠處觀去確實有幾分百姓人家的模樣,而身上有着明顯標誌的服飾均已罩在地上躺着的西涼士兵或者其他黃門及宮女身上。
門外紛紛攘攘,宮內靜靜悄悄。
趙雲掃了衆人一眼點了點頭,端了一把胡椅閉上眼睛安然的坐在宮門處,亮銀槍握在手中緊緊的聆聽着門外的聲音。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風不是東南西北風,而是火箭,永安宮門外弓箭手手中的熊熊的火箭!
“三!”
“二!”
“一!”
“放箭!”
隨着李儒一聲聲的嘶叫,空氣中尖嘯聲忽起,一支支火箭如火龍一般從窗外肆意飛了進來,“奪奪奪”的插在椅凳、柱子及簾幕之上。“騰”的一聲,簾幕燃起,熊熊烈火肆無忌憚的揮動着手臂,張吐着滾燙的舌頭東竄西突,肆掠的吞噬着一切。
趙雲輕生一笑,一躍而起,亮銀槍飛舞,打落幾隻迎面而來的火箭,趙野、趙海及崔十娘等人立即匍匐在地一陣呼天搶地,一道道淒厲的叫聲傳了出去,中間還夾雜着少帝、唐妃及靈思皇太后斷斷續續的咒罵。
“董卓惡賊,李儒…狗賊,你不得…好死,朕…朕…啊…”
“啊!陛下,陛下你怎麼啦!”
“皇兒!皇兒!皇兒!”
“董卓、李儒你們兩個狗賊逼死我母子,皇天不佑,必當…必當滅族!”
恍若杜鵑啼血,又似母猿哀嘯,聲音悽悽慘慘,聽得永安宮外的將士一時心有慼慼。
“轟!”
又是一聲巨響,宮內的大火亦如火蟒一般從簾幕向堂中撲了過來,將龍椅、杌凳、案桌等盡數吞噬的腹中。
宮內煙霧瀰漫漸漸難以見人。
時機已至!
趙雲朝趙野等人示意了一下,見趙野已率領衆人走到北邊牆角處擡起一塊巨石悄然潛行下去,滿意的點了點頭,徐步走上前去將巨石重新蓋在地上,地面嚴絲合縫一片平整。
接着,亮銀槍在火中一攪,帶動着一塊塊燃燒的服飾、簾幕和桌凳砸向宮中其他地方。
火勢蔓延,整個永安宮一片火紅,火苗直插半空。
永安宮外,衆將士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大火神色各異,或興奮或悲傷,或惆悵或痛快,或悽然或振作,終究卻沒有一人上前救火,彷彿眼前所燒掉的不過是一堆取暖的材火,而並非是那統治了大漢四百年的權力中心—皇宮!
“李儒狗賊,膽敢火燒皇宮,謀害太后及陛下,納命來!”
驀地,一聲厲喝如驚雷響徹在北宮上方,一扇窗戶帶着火焰從樓上怦然掉下。一道人影直竄出來,彷彿鷹隼展翼,又似蛟龍騰淵,一條銀色的光亮劃破天際落在陣中。
趙雲憤怒之下,亮銀槍更是光芒大盛,槍卷殘雲鋒起雷電,槍起槍落處,殘臂與污血橫飛,斷劍共長弓落地。不消片刻,周遭已被清空一片,眼見得李儒已近眼前,趙雲仰天長嘯,長槍已如離弦長箭脫手而出。
“趙子龍,休得猖狂,且吃某一戟!”
一聲高喝,接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揚起,一杆方天畫戟攜九霄雷霆之勢從天而降,“當!”的一聲,戟鋒正中亮銀槍頭,金戈聲起,光芒大作。
擡頭視之,只見一條英姿勃勃的九尺大漢頭戴三叉束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腰繫勒甲玲瓏獅蠻帶,腳跨白色追風赤兔馬,手中一杆方天畫戟閃爍着冷冷寒光直逼過來。
原來那人正是董卓麾下頭號打手,丁原叛將呂布呂奉先!
趙雲冷哼一聲,單手一招握住長槍,順勢在地上一踮,躍出包圍站立陣前,長槍輕挑,喝道:“還以爲是何方豪傑,原來卻是九原的三姓家奴,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你!”呂布聽得氣衝斗牛,一聲怒喝,方天畫戟直指趙雲,“趙子龍,是英雄便在武器上見個高低,何必學那市井婦人饒舌耳?”
“英雄?”
趙雲眉頭輕揚鄙夷的看了呂布一眼,仰天長嘯:“呂奉先,你九尺昂藏男兒,戟法冠絕天下,卻認賊作父爲虎作倀,謀朝篡位逼殺天子,你自己捫心自問一下,就憑你的所作所爲也配稱得英雄,你就不怕玷污了這英雄二字!”
“趙子龍,你休得欺人太甚!”呂布一張白臉頓時如潑墨山水一般暗沉下來,眉間烏雲雙目寒星,咆哮一聲雙腳一夾,赤兔馬高高縱起飛出陣營,手中畫戟向前一劃,割破虛空,捲起一股森寒的冷意向趙雲劈去。
言訖,在樓巔使勁一踮,騰空而起,手中長槍卻似倒山棍狠狠的砸在樓頂那熊熊火焰之中,“哐然”一聲,早已炙烤和燃燒的琉璃瓦和古木轟然倒塌,帶起箭一般的火焰和廢礫如紅色的潮流般向場下衆人飛瀉而下。
待衆人紛紛躲避開來,再擡頭看時,那永安宮上除了刮刮雜雜的熊熊烈焰之外,哪裡還有常山飛將軍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