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時,日頭早就推開身前的層層烏雲將光輝灑向大地,色如金,芒似箭。
戰馬長嘯,刀光劍影。趙雲、太史慈、高順、高覽等一干大將如出柙猛虎一樣在袁軍大營中縱橫馳奔,時不時得帶起一蓬鮮血澆鑄在原野上。
袁軍本就四倍於人,當然並不懼怕與王黎大軍的廝殺,甚至顏良、文丑等人也算是趙雲之敵,而鞠義的先登營同樣也正和陷陣營殺得如火如荼。
李白也說過:澹然養浩氣,欻起持大鈞。
可是沒有一把子力氣,光憑一腔浩氣又如何能夠敵得過如狼似虎的猛士,持起千鈞重的大鈞呢?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袁軍已經整整一日一夜再加上半個白天沒有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眯一下疲憊的雙眼。他們的前胸已經貼着後背,他們的嗓子已經在冒煙,他們的眼皮如泰山一樣沉重,他們的武器也如泰山一樣沉重。
越來越多的將士倒了下去,其餘的將士卻還在努力的撐着。但他們也快撐不下去了,袁軍的陣型漸漸開始收縮。
……
“雖然他們數倍於我,但他們終究太疲憊了,戰場已經開始陷入僵持。過不了一時半會,平衡一旦打破,袁紹必敗也!”微風輕拂,賈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王黎的身後。
看着山下兵馬紛紛,袁紹的大軍漸漸的縮在原野中,王黎點了點頭:“籌備了這麼久的鉅鹿決戰終於要落下帷幕,此戰一過,袁紹的主力大軍傷亡殆盡,相信他再也沒有稱雄天下的機會了!
不過,這袁紹畢竟也是一方梟雄,既然他將徹底的退出天下之爭,儁乂和公孫越、公孫續又怎能不親自送上一送呢?儁乂他們的人馬都到了嗎?”
退出天下之爭,當然就是與過去征戰生涯的訣別,甚至與生命的訣別。
袁紹自中平六年誅殺閹宦開始,先後歷經了十八諸侯討董、驅逐韓馥以及斬殺公孫瓚統一河北諸多戰事。
十餘年來,他用帶血的鐵甲將他的名字寫在天下的諸侯、士子和百姓心中。不過今天之後,他的名字或許將開始隱晦,甚至將和那些已經故去的前賢豪傑一起成爲人們飯後的談資。
這樣一個掀起了大漢朝諸侯反董,並且瓦解大漢朝廷根基擁兵自重的人,不管其私德、野心與自身的能力是否匹配,終究還是一個值得讓人惦記的人。
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夠讓他悄然離去不送上一程呢?
作爲袁紹的故交,王黎自然不能讓他寒蟬悽切,孤身離去,所以他還是將遠在常山的英雄張郃以及袁紹的仇人公孫越和公孫續叔侄都給請了過來,打算給袁紹開一個歡送會,訣別訣別。
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這是英雄的訣別!
仇家莫記從前事,今日朝廷靖虜軍,這是仇人的訣別!
“儁乂和公孫越的一萬大軍已經悄悄真定過高邑繞道癭陶,離此不足三五里的路程;公孫續的五千兵馬則直接兵出任縣,同樣也快到此地了!”
賈詡將軍報遞給王黎,王黎看着陣營中大纛下的那道身影輕輕嘆了一口氣,神色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是因爲提前緬懷袁紹的離去呢,還是那種打遍天下英雄無敵手的如雪般的孤寂!
“袁紹已經在開始硬撐了,儁乂和公孫越叔侄到來後就讓他們直接參與戰鬥,讓他們做壓死袁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
“這狗日的日頭,怎麼這麼早就開始下落了呢?”鞠義擦了擦臉上的血和汗水,擡起頭來眯眼掃了一下已經過了中天的太陽,心裡嘆了一口氣。
陷陣營攻勢太猛,他的先登營已經頂不住了。不管鳳凰經過多少次的涅槃,現在終究只是一隻雛鳥,面對窮兇極惡的金翅大鵬也只能節節敗退。
高順已經闖入大陣,他帳下的陷陣營已跟着闖入大陣。陣營中刀光劍影,箭雨飛灑,先登營將士的鮮血也跟着飛灑,他們的防線也正如中天的日頭一樣開始傾斜。
“主公,準備撤吧,再頂下去只怕後果不堪設想!”鞠義將指揮交於副將,策馬來到中軍。
一萬頭草泥馬從心中滾過,袁紹怒目圓瞪,臉上青筋暴漲,一副吃人的模樣:“老子四十萬大軍正面居然拼不過王黎帳下區區十萬人馬,你們特麼的都是幹什麼吃的?
你鞠義的先登營不是高順陷陣營的敵手,老子不想追究,但高覽、徐榮同樣已經率軍突破了王摩以及那樓、烏延的防線,直逼中軍而來。老子就想問問你們,你們都是吃乾飯長得嗎!”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不睡,兒郎們實在是太疲憊了。”鞠義默然無語,郭圖和辛評急忙上前勸諫道,“主公,王黎的大軍既然已經悉數聚集於此,顯然其圍攻鉅鹿城只是一個幌子。還請主公務必以大局爲重,先退回鉅鹿穩固冀州的半壁江山,再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
常山、廣平、趙國都已經歸於王黎治下,而河間和中山兩郡初定人心不服,如果自己再退守鉅鹿城,特麼的僅憑半個州如何能夠再與王黎抗衡?
想當初自己雄心壯志,立誓要在這大漢的天下闖出一片天地和一個諾大的名頭,甚至不惜叔父的性命成了十八諸侯反董聯盟的扛把子。
可惜,如今這名頭倒是有了,如畫的江山卻已經付諸東流,今日這原野上的四十萬將士也不知道還有多少能夠安安穩穩的跟隨自己回到鉅鹿城中!
還想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個屁,自己在諸侯眼中特麼的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袁紹苦笑一聲,喉嚨一甜眼前一黑,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搖搖晃晃的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
“主公!”
“主公!”
一陣驚呼,郭圖、辛評和逢紀頓時驚慌失措,如果袁紹在這個時候病發,且不說當前的形勢危急,就是整個河北也必然陷入危局之中,再無新興的可能。
而鞠義、張南和焦觸等人則迅速飛馬而下,堪堪在袁紹墜地前將其抱住。袁紹雙眼緊閉,一張臉紙一樣的卡白,嘴角上飄着一抹殷紅。
張南抱着袁紹輕輕的在其胸口按了按。一口鮮血噴出,袁紹緩緩的睜開眼睛:“傳令大軍,撤回鉅鹿!”
……
“咚咚咚!”
鞠義剛剛接到袁紹的命令,軍中的鉦還未動,對面的陣營中卻再次響起數道鼓角。
三支兵馬從遠處的山腳下直奔而來,兵馬如潮,吶喊如雷,蹄下千道黃沙揚塵,一道道驚天動地的聲音直教天地變色。
“休教走了袁紹!”
“袁紹小兒納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