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張角輕輕放在地上,崑崙堅定的看着張角,雙膝着地,雙手猛的在地上一錘,一行清淚順着眼眶嘩嘩流下,聲若猿嘯,哀絕之聲縈繞於空久久不絕。
“教主!”
“大兄!”
一道道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口涌了進來,看着躺在地上的張角,紛紛驚叫。
崑崙跪坐於地,木然看着黃巾營中那些白髮蒼蒼的老郎中還在張角身畔診脈施針,張樑及張角麾下將領在府院內進進出出焦慮不已,悽然笑道:“沒用了,我師兄已經去了!”
張樑如遭雷擊,疾步上前一把推開老郎中,一手搭在張角的脈搏上,脈搏早已停止跳動,狠厲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哀絕。
他知道大兄身心疲憊憔悴至極,在明月峽一戰後,更是吐血不止身體一落千丈;他也知道大兄入住廣宗城後,除了守門的幾個貼身侍衛外,不允許任何人再接近院落。
但是,他不知道原來大兄早已不行了,更不知道這個一代天驕的人物會命殞廣宗,身死他人之手。
張樑緊緊的捏着崑崙的手,面目猙獰,咆哮道:“崑崙,我大兄爲什麼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殺了我大兄,老子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他,讓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上窮碧落下黃泉?”崑崙擡頭看了張樑一眼,指着不遠處還殘留於地的左臂,嗤笑道,“殺我師兄者,正是我太平教叛逆唐周!哈哈,你去抓啊?”
唐周?
張樑眼角欲裂,憤怒的看着崑崙,見崑崙點了點頭,張樑腦袋一懵轟得一聲炸響,爲什麼是這個狗賊?爲什麼是這個狗賊?
作爲張角的弟弟,太平道的副教主,黃巾軍的地公將軍,唐周之事張樑又豈有不知之理?那是太知道了!
不管是當初冀豫兗數州除瘟疫,魏郡建山門,劫法場,還是京都聯絡教衆,馬元義車裂封徐滅門,哪一件事不是出自於唐周手筆?哪一件事身後沒有唐周的影子?
冀州有名的疤臉高義,身率數十教衆精銳以其妹爲要挾,不但未傷及分毫,反而使其借勢入獄安全逃脫,順手又將太平道賣給了狗皇帝,打亂了整個黃巾軍起義的節奏;
張讓何苗權勢滔天,欲暗殺其於獄中,結果又讓這廝在京都詔獄中上演一出鬼怪靈異之事,金蟬脫殼逃之夭夭。
此賊素來陰狠刁鑽,狡猾多變,又豈是那麼容易捉住的?而今黃巾大軍身陷廣宗、下曲陽兩城,大兄已亡,黃巾軍中無主,又怎能脫得開身去尋那縹緲的身影爲大兄報仇雪恨?
“狗日的唐周叛教背義欺師滅祖,將軍!唐周那賊子明顯還未走遠,我等切不可饒過此賊!”
“將軍!教主之仇不共戴天,還請將軍下令,末將這就提一旅精兵親自捉拿那狗日的賊子,千刀萬剮,以祭教主在天之靈!”
“將軍!唐周此賊叛逃我教,謀害天公將軍,固然不可饒恕,但還請將軍大局爲重,如今朝廷官兵圍困廣宗,再不奮起反抗,我等將盡喪廣宗城下了!”
“將軍!”
張樑靜靜的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已無聲息的兄長,聽着身後黃巾將領的爭吵,臉色數變,遲遲沒有答話。
崑崙打掉張樑的手,輕輕闔上張角的雙眼,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漠的決絕,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頭,直磕得額頭一片烏青,才從張角懷中掏出一塊玉牌直起身來。
玉牌形似山峰,光澤水潤,彷彿整塊玉都浸在碧泉中一般,正面刻着一支長劍潔白輕盈,上繞兩條青龍盤旋蜿蜒,背面赫然雕着三個字:太平令!
“崑崙,你要幹什麼?”見着崑崙手中的太平令,張樑臉色微變,終於不在靜坐不動,起身問道,聲音中帶着絲絲顫抖。
“幹什麼?太平教規第一條:見令牌如見教主,我師兄剛剛過世,你這當弟弟的就忘記了!”崑崙淡淡的掃了張樑一眼,鄙夷道,“放心吧,我對你手下那些黃巾士兵不感興趣,但是此令牌乃我教教主之物,我必須帶走!”
“放肆!人公將軍乃天公將軍親弟弟,天公將軍遺物自然當由將軍繼承,你算什麼東西?”
“不錯,這太平教令牌乃天公將軍統率我大軍之信物,豈能交由外人?”
張樑身後的將士腰刀齊齊出鞘,將崑崙團團圍住,紛紛罵道。
崑崙一改適才的頹唐,掃視着張樑及其身後一衆將領傲然一笑,一絲譏誚掛在嘴角處:“就憑你們這幫蠢材也能攔得住我?若非看在師兄的面目上,我早就打你們個滿面桃花開!
師兄如今仙去,太平豈能無主?
你們的心思都在黃巾軍的搶班奪權和與大漢朝廷的對抗之上,又怎麼可能替我師兄報仇?我崑崙奉師兄之令,重振本教,刃仇人,弘大道。黃巾衆軍自今日起與我太平教再無任何瓜葛!”
崑崙,大兄之仇就拜託你了,樑當停留此地,秉承大兄遺志揚我黃巾之威重戰天下!
張樑臉色一黯,看着崑崙,神色肅然的鞠了一躬。擡起頭來,一人一劍飄然遠去,只留下一道背影,如崑崙山一般堅韌孤絕。
……
光和七年十月初,因董卓屢敗,朝廷遣右中郎將朱儁揮師南下,左中郎將皇甫嵩則悄然北上。
十日申時,漢軍大營。
皇甫嵩揹負着雙手站在營外,看着遠處的廣宗城。城牆高約四五丈,長約數裡,蜿蜒綿長。無數道刀疤、劍痕橫七豎八的刻在城牆上恍若老人臉上的道道皺紋,古樸滄桑。
城牆上,旌旗獵獵,兵戈如海,十數萬的蛾賊手執利器巍然屹立其上,站在城下彷彿都能感覺到蛾賊眼神中的冷漠和森然。
城牆下,屍橫遍地,刀折旗卷,數千的大漢北軍和蛾賊精銳盡喪於此,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一夕之間化爲雙方戰功,土壤早已染成紅褐色,空氣中瀰漫着濃厚的血腥味道。
酉時,中軍大帳。
“這幾日的戰報俱已分發到各位手中,蛾賊勢大我軍傷亡較大,各位將校可有什麼好的提議?”皇甫嵩端坐大帥之位,掃視着曹操、傅燮、王黎等四周的將士問道。
“大帥!”傅燮憤然起身,抱拳喝道,“請再給我一支精兵,我願立下軍令狀明日未時拿下南門,如有逾期提頭來見!”聲音高亢,憤而有力。
中軍傅燮部整個建制均爲騎兵,善原野廝殺長途奔襲,而不善攻城,這兩日的攻城之戰中損失最爲慘重,衆人都知道傅燮的心中始終憋着一把邪火發泄不出來。
不過此時哪裡顧得了傅燮的想法,士兵纔是戰場上的執行者,纔是一軍的根基。
“計將安出?”
王黎低下頭在衆人面前一說,大帳中立時一陣大笑,縈繞在千餘座帳篷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