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八月,原尚書郎新任司空張溫受命車騎將軍,假節,執金吾袁滂爲副、領破虜將軍董卓、蕩寇將軍周慎、軍司馬陶謙、孫堅等將校,率北軍五校及諸郡步騎約合十萬兵發涼州。
天山雪後海風寒,橫笛遍吹行路難。磧裡徵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
整整十萬步騎自雒陽啓程,過漢關,出新安,度潼關,越新豐,穿長安,旌旗獵獵,車馬轔轔,路上何止一日。
“報!”
這一日,大軍剛至武功紮營,便見一斥候從前方疾馳而來,那斥候額頭上汗水直冒,頭髮已貼在額頭上,衣着上灰塵僕僕,手臂處隱隱血跡。
還未到營帳門口,那斥候已滾下馬來,呼道:“大帥!前統軍大帥皇甫將軍獲罪降職,麾下大將田晏未及廷尉至此便已影遁,左路大軍無人統籌各自爲營,郿國已經失守,陳倉已岌岌可危。”
張溫點了點頭,掃視着帳下諸將,喝問:“如今郿國失守,左路防線崩潰在即,諸位將軍可有對敵良策?”
“大帥,末將願往!”雄渾之聲落下,一員驍將猛的立於帳下。張溫注目視之,只見那驍將身形壯碩,滿臉橫肉,鬍鬚從腮幫直竄至頷下,正是破虜將軍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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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傲然站在堂下雄視帳中,聲若雷霆:“大帥,殺雞焉用宰牛刀,區區一二跳樑小醜何足道哉?末將願領三萬鐵騎收復郿國,以安我陳倉、武功將士之心。”
“哼!區區郿國巴掌之地,一萬參狼、鍾羌的羌狗,董破虜開口便要去十萬軍中所有的鐵騎,還真是好大的胃口!旁人若是不曉,還以爲是大帥親征呢!”
又一員驍將猛然站將出來,斜視了董卓一眼,朝張溫抱了抱拳道:“大帥,末將願領軍令狀,只要一萬五千鐵騎,末將三五日之間便能拿下郿國,還請大帥應允!”
董卓勃然大怒,雙眼寒意大盛惡狠狠的盯着周慎厲聲喝道:“周慎小兒,汝膽敢小瞧本將,汝以爲本將長劍不利乎?”
周慎鼓了鼓掌,仰頭哈哈大笑道:“董破虜之劍削鐵無聲吹毛斷髮,名聞全國,周某好生害怕!也不知去歲之時,那安平郡明月峽中董破虜可曾問得廣宗張角長劍利乎?”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狗日的周慎竟敢當衆提我明月峽之事,老子與你不共戴天!
董卓頓時氣得面紅脖子粗,一股怒意從丹田直貫百會,“錚”的一聲腰中長劍出鞘,清脆之音響徹營帳,如一汪清泉泛着屢屢寒光直指周慎:“周慎小兒,汝要是再敢多說一句,董某今日定要汝死無葬身之地!”
周慎鄙夷的看着董卓,啐了一口唾沫砸在董卓腳下,冷笑道:“姓董的,你特麼把老子當做沒見過血的三歲小孩嗎?要戰便戰,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放肆!”
副帥袁滂一拍案桌挺身而起,朝二人呵斥道:“大帥仁慈不願追究,但此地乃我大漢帥營,並非你等負氣爭狠私下相鬥的場所,兩位將軍若是膽敢再違軍令以身試法,休怪本副帥不顧情面!”
見張溫目露不豫,袁滂凜若冰霜,帳中士兵手按腰刀,董卓二人悻悻的互瞪一眼退了回去。
袁滂這才上前言道:“大帥,兩位將軍雖然意見不合,但其所言不無道理,叛賊三路圍攻我扶風、馮翊和京兆三郡,如今中路蓋勳、右路夏育穩如泰山,叛賊急切不可下。只有這左路大軍無人坐鎮,軍心渙散,郿國既已入敵手,而陳倉、武功亦危在旦夕。
當務之急,應是穩住陳倉、武功、槐裡一帶,事機奪回郿國加固左路防線。同時我右路大軍應兵出富平、池陽至禮泉、乾縣一帶俯瞰美陽,中路大軍趁勢兵出武功,兩路大軍呈合圍之勢。
且邊章、韓遂麾下僅宋建、王國涼州義從一部於美陽之地,若是我等兵圍美陽,北宮伯玉、李文侯必然調兵遣將營救中軍,左右兩路壓力驟減,而我軍亦可與叛賊美陽一決雌雄!”
“此計大善!”
張溫捋了捋鬍鬚,霍然起身一劍劈向案桌,雙目鷹顧帳下,連下數道軍令:
“令:副帥袁滂爲帥,令帳下騎兵步軍各一萬馳援郿國;”
“令:車騎將軍長史趙歧爲帥,漢陽長史蓋勳、護羌校尉夏育爲輔,率軍兩萬兵出長安、富平直逼安定;”
“令:破虜將軍董卓、蕩寇將軍周慎、軍司馬陶謙、孫堅及右扶風鮑鴻等其餘諸將隨本帥兵進美陽,與趙歧大軍互呈掎角之勢!”
“諾!”
……
不出袁滂所料,北宮伯玉及李文侯收到中軍邸報,果然決然分兵馳援,左右兩路防線壓力頓時爲之大減,不到五六的日功夫,大漢的旗幟已巍然飄揚在郿國城頭。而夏育和蓋勳的部隊同樣如出柙猛虎,十數日內也連克長安、富平、池陽叛軍,逼近美陽。
可惜袁滂不是神,他只是猜中了故事的上半段,卻猜不出故事的下半截。
郿國、禮泉和乾縣在大軍的猛烈進攻下已逐一攻克,左右兩路已然安穩,但美陽戰事卻並未如他所願一舉而下,反而一直呈現出膠着的狀態。
從八月到十一月,整整三個月時間,大漢將士與叛軍交戰數十次,美陽城下除了雙方各有勝負以及連天的戰火和橫野的屍骨,邊章韓遂並未再做任何一步的退讓。
“大帥!”
剛抵美陽縣城,袁滂便棄馬直奔臨時中軍大帳美陽縣衙,一身衣甲伴隨着腳步哐哐直響:“大帥,末將剛剛接到京中太史令密報,最近幾日可能會有掃把星犯界,不利西北。”
“當真?”
“軍中無戲言,末將怎敢戲耍大帥?”
“不利西北?哼!這幫匹夫就知道妖言惑衆,我大漢精銳在美陽鏖戰數月,卻敢說不利西北?若是這等匹夫在我軍中,看本帥不砍了他們的人頭!”
張溫怒髮衝冠,一根根鬍鬚如鋼針一般,兀地在案桌上一拍,一劍劈在桌上,桌上的作戰地圖唰得分作兩斷,所斷之處正是扶風以西陳倉以北。
張溫猛覺眼前一亮,眉頭豁然綻開:“掃把星不利西北?難道說的是是叛軍?哈哈,此乃天助我也!”
見張溫忽而愁眉不展忽而笑逐顏開,彷彿突然間得了神經分裂症一般,又好像以前聽那蔡邕蔡伯喈撫琴一樣,忽上忽下回環鬥折,袁滂正了正色:“大帥,兼聽則明,偏信則闇。太史令既然千里傳書,自當重視,大帥卻爲何發笑?”
“哈哈,本帥所笑非是別人,正是本帥自己!”張溫面帶笑容安然扶起案椅坐下來看着袁滂笑道,“正可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太史令果然不愧是能夠觀星象測兇吉之人,一封千里傳書便解開了本帥的謎題,足當浮一大白啊!”
剛剛還在說要將太史令斬首示衆,現在又不要錢的誇讚,這究竟幾個意思?
袁滂越聽越迷糊,眯着雙眼問道:“大帥,太史令身處千里之外,不諳我軍部署,前方軍情,所言也無非聊聊幾句,究竟什麼事值得你這麼高興?”
“公熙,太史令固然不知我前方軍情,可你身爲大軍副帥,怎麼也當局者迷了?我軍雖身處西北,但美陽城下尚有十萬叛軍,莫非你也忘記了?”
袁滂一愣,更加疑惑了:“啊?大帥,按你的意思莫非是這掃把星不利於叛軍?”
太史令一封書信解決了張溫老大的難題,張溫頓時彷彿六月天喝了一桶冰水般暢快。
張溫滿面春風,言笑晏晏的看着袁滂笑道:“正是如此!公熙出自陳郡,未曾與羌狗打過交道情有可原,但既爲統軍副帥卻不知叛賊喜好則實在不該。
與我軍對陣的不管是西羌還是東羌,也不管是這參狼、湟中義從、涼州義從,還是勒姐、北地先零和安定諸羌,也不管這些羌人圖騰是白狼還是黃羊,你可知道,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什麼共同點?”
“白石!”
“白石?”
張溫淡然一笑,點頭說道:“正是白石,若非太史令的千里傳書,本帥都差點忘記了這些羌人都是以白石爲信仰的羣體。羌人有一句老話,叫做:龍來氐羌黃河頭。
袁滂頓然醒悟,霍然起身抱拳道:“大帥,這可是我軍聚殲叛軍的大好時機啊,這等機會豈容錯過?末將願聽從大帥安排,一舉恢復我三輔之地!”
“擂鼓聚將!”張溫拍了拍袁滂笑了笑,忽然朝門外士兵厲聲喝道。
一陣急促的鼓角牛號驀地炸響,恍若一道驚雷猛的從天而降,頃刻間便響遍美陽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