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佟伊墨望着他那雙盛怒的眸子,後面的話生生堵在喉嚨裡。
焦逸揚擰緊劍眉,寒眸內迸射出的光芒更加冷冽,原本漾在眉眼間的溫柔已經蕩然無存:“那個叫秦莫的,就這麼重要?你至於像個哈巴狗一樣被他隨叫隨到嗎?”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佟伊墨甩開他緊攥着自己的手,轉身又要往公園門口跑去,然而面前卻又多了兩堵人牆。
她的目光往下望去,焦伊墨正張着手臂,小嘴嘟起,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姐姐,你明明答應我要陪我玩的,你爲什麼要拋下我走?你不守信用!”
焦逸揚站在女兒身邊,顯然了是一副不讓她離開的架勢。他涼薄地掀了掀脣:“你答應要陪我們拍親子照,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走了,伊墨該怎麼辦?”
佟伊墨的腳步一頓,望着焦伊墨滿帶怨恨的眸子,她嘆了口氣蹲下身,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小墨,你聽我說,姐姐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事關人命。姐姐一辦完事就回來陪你,在這之前你和爸爸先玩一會,好不好?”
焦伊墨被她說動了,眨着亮晶晶的大瞳眸,眼底還有水光閃動:“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會回來的吧?”
佟伊墨笑着撫了撫她的長髮:“會的。”說罷,站起身,擡頭望了焦逸揚一眼後,繞過他的身體急急離開。
直至那一抹倩影消失在公園大門處,焦逸揚才收回失神的目光,沒什麼情緒的牽起女兒的手:“我們走吧。”
出租車上,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風景,佟伊墨攥緊了包包邊緣,腦海中揮散不去的是焦伊墨鼓着小臉,帶着哭腔大聲叫道:“你爲什麼要拋下我走?你不守信用!”的畫面。
她懊惱地嘆了口氣,從焦伊墨的眼裡,她看到了孤獨和寂寞,也許是因爲缺乏母愛,而父親又忙於工作的緣故,難得一次去公園,她比一般孩子興奮很多,高興得像只小鳥在公園裡跑來跑去,臉上洋溢着的笑容是由衷的。
然而她卻殘忍地打破了焦伊墨的希冀。離去時,她清楚地瞥到焦伊墨眼底的那絲失望之情,一想到這,心裡又鈍鈍地痛了起來。
“小姐,到了。”出租車司機側頭叫她,過了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忙付了錢下車,踩着高跟鞋急急跑進醫院。
她一上電梯到達指定的樓層時,正好看見秦莫被推出手術室,他額前的繃帶嶄新如故,但雙眸緊閉,薄脣慘白,臉色也不太好。
擔架旁是一臉焦急的徐靜,她扶着擔架,腳步有些跟不上,額前冒出密密的汗,一擡首就發現了愣愣站在原地的佟伊墨,眼底掠過一絲驚喜:“來了?”
“嗯。”佟伊墨擡腳跟上前去,“沒想到這麼嚴重,對不起,媽,都是我的問題。”
徐靜望了她一眼,深深嘆了口氣:“孩子,你能不能信媽一次?秦莫這孩子真的是愛你愛得緊,從睡夢中就開始叫你的名字,然後到起牀,趁我不在就趴在窗戶口等你,結果一不小心就……伊墨,秦莫好歹也是和你七年的夫妻,你忍心看他爲了你,一次又一次地身處危險嗎?”
佟伊墨盯着徐靜疲憊的雙眸,裡面還夾雜着血絲。
頓時,喉嚨一陣乾澀,十指攥緊,她不忍心再傷害面前這個堅強的母親:“我答應你,我原諒他。”
“真的?”簡單的八個字,卻讓徐靜落下了炙熱的淚,聲音帶着不敢置信的顫抖。
“嗯。”佟伊墨重重地點頭,握緊了此刻躺
在病牀上的秦莫的手,藉以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
“伊墨,我知道你不是個狠心的孩子!秦莫吃的這些苦終於值得了!”徐靜感動得熱淚盈眶,連聲對她道謝。
“手術挺成功的,病人情況也穩定下來了。不過我們覺得家屬看管得太不周到了,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讓病人摔下牀呢?病人現在是脆弱期,摔重了也許就變成植物人,一輩子也好不了了,你們要上上心,別以爲動個手術就沒事了,手術只是不得已才做的,實際上對病人的身體危害很大。我作爲主治醫生只能說這麼多了,還望你們以後再謹慎小心一些。”主治醫生雙手負在身後,眼神透過薄薄的鏡片顯得非常凌厲。
“是,是,我們明白了,以後不會了。”徐靜連連鞠躬感謝。
待主治醫生出病房門後,佟伊墨拉開椅子坐下,目光定定地望着躺在牀上的男人。
“伊墨,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你代替我照顧一下秦莫。”徐靜接了個電話走進病房,拎起包包就往外走去。
佟伊墨愣愣地站起身,看着徐靜大步跨出病房門外,不容她多插一句嘴。
她凝視着躺在牀上的男人,輕嘆了口氣,在手機通訊錄裡找到焦逸揚的電話,顫抖着手指按下“通話”鍵。
聽筒裡緩慢地響了三下後被接通,熟悉而沉穩的男音傳來:“什麼時候過來?”
聽着他隱怒的嗓音,佟伊墨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今天可能過不來了……這邊的情況有點緊急……”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就和蚊子哼哼沒什麼差別。
焦逸揚在那頭沉默了幾秒,佟伊墨聽着他清晰的呼吸聲,只覺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緊張過,她撫着狂亂的心跳,深呼吸了幾下以安穩心情。
那頭依舊是用沉默代替憤怒,就在佟伊墨的耐心被完全磨光時,電話突然被掐斷。
她怔怔地捏着手機,感覺這次真的是死定了。
“爸爸,我們去哪啊?”焦伊墨被焦逸揚牽着朝門外走去,她的小腿根本跟不上大步行走的焦逸揚,只能弓着身子小跑起來。
爸爸自從打了一個電話後臉色變得特別差。焦伊墨怯怯地看着焦逸揚,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也許是嫌她走得太慢了,焦逸揚乾脆轉身將她扛在肩頭,步伐整齊迅速地走向停車場。
“爸爸,我不回家!我們不是還要等佟姐姐的嗎?爸爸!”焦伊墨被強按在駕駛座上,不滿地揮着拳頭向焦逸揚抗議。
“她不會來了。”焦逸揚盯着女兒淺褐色的瞳孔,聲音低沉而慍怒,就如同他那顆煩躁的心一般。
焦伊墨頓時停止了打鬧,她擰着兩根細細的眉毛:“騙人!她明明說過會回來陪我玩的!”
焦逸揚不再發話,坐在駕駛座上繫好安全帶,皮鞋猛地踩下油門,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飛駛出停車場。
父女二人坐在車上各不發話,焦伊墨的兩條肉手臂交疊放在胸前,眉頭擰得像麻花一樣,漂亮清澈的大眼睛裡盛滿淚水,任性地嘟起小嘴。
“餓了沒?”焦逸揚首先打破沉寂,伸手打開車內的音樂播放器。
焦伊墨像沒聽到似的不回答,還故意與他作對,俯身上前把播放器關掉。
焦逸揚側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生氣的時候和她媽一個樣,根本就是無理取鬧。
他的眼睛不自覺瞟到了掛在鏡子上的一個小小的飾品,那其實是個精美的小鏡框,裡
面放着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那時的焦伊墨只有1歲大,但依舊咧開嘴咿咿呀呀笑得很是甜美。
5年飛逝,焦伊墨已經轉入小學一年級了,可是心愛的女人卻從此離開了他身邊。
他收回目光,認真盯着路況,將車子駛到一家意大利餐廳門口。停好車後,解開安全帶拿包下車,側過頭看見焦伊墨仍抱臂環胸躺在座椅上,小臉氣鼓鼓地別到另一頭,沒有要下車的態勢。
“不餓?”焦逸揚拉開她那邊的車門問道。
焦伊墨任性地把頭轉向另一邊,儘管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了,但她依舊沒有屈服的意思。
焦逸揚皺了皺眉頭,寒冽的氣息從眸中發出。
隨後只聽得“砰”地一聲,焦伊墨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時,卻看見爸爸轉身一個人走進了餐廳,把她獨自關在了車裡……
20分鐘後,焦逸揚邁着修長筆直的步伐走出餐廳,手上拎着個外送飯盒,面無表情地拉開車門,上車後扔在她懷裡。
噴香的味道散出,焦伊墨再也沒忍住,打開飯盒一瞧,裡面是金燦燦的咖喱豬排飯,噴香可口,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絲毫沒注意到身旁男人溫笑的目光。
一盒飯吃完,車座椅上掉了不少飯粒,焦逸揚扯下幾張紙巾幫她收拾殘骸:“下巴是漏斗嗎?”焦伊墨看着爸爸忙來忙去的模樣,心裡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
“喂,佟姐姐真的不來了?”焦伊墨拍拍爸爸的腦袋,癟着小嘴問道。
焦逸揚將揉成一團的餐巾紙丟到外面垃圾桶裡,目光冷淡三分:“以後別和她來往了。”說罷,發動了汽車,將車子拋入車流之中。
佟伊墨趴在病牀頭睡得迷糊,柔軟的髮絲耷拉下來,遮掩住她半邊小臉,她神色靜謐,尤其沐浴着午後暖暖的陽光顯得更爲柔美。秦莫不記得已經盯着她看多久了,反正從醒來到現在,他的目光就從未離開她一刻。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觸碰她的臉時,纔不小心打破了她的淺睡,她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一雙含水的眼眸盯着他,許久纔開口:“你什麼時候醒的?”
秦莫笑了笑,背靠在牀頭:“才醒。”說罷,望了望窗外的陽光,整張俊臉都浸沒在溫暖之中:“我終於體會到‘一早醒來,看見你和陽光都在,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這句話的意義了。”說罷,含情脈脈地拉住她的小手,指腹上的薄繭輕輕摩挲她的手背,佟伊墨紅臉低下頭,小手反握住了他。
秦莫的眼底閃過一絲欣喜,目光更柔和了幾分:“一直沒見,你怎麼瘦了?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
佟伊墨先是一怔,細細品着他這句話,不覺心生疑惑:昨晚不是他送她回家的嗎?如果不是,那會是誰呢?
秦莫望着她緊皺的眉頭,伸手把它輕輕撫平:“放心,佟小米再也不會打擾我們的生活。媽已經警告過他們了。”
“警告?”佟伊墨有些敏感地擡眼,“什麼警告?”
秦莫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告訴她們如果想讓孩子安全順利地生下來,就禁足在家,不準外出。”
佟伊墨的眉心再次皺起:“孩子生下來後呢?你怎麼和她解釋?”
看着她一臉着急的模樣,秦莫忙一把將她拽入懷中,安慰性地捋平她的長髮:“不管孩子生下來以後會怎樣,我都不會再把你從我身邊推開了。”
佟伊墨身體一軟,靠在久違的溫暖之上,眼眶潤潮了一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