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158

婚事既已塵埃落定,看夠了這些人幸災樂禍的嘴臉,顧氏邊命人收了聘禮邊冷然衝着二老太太爲首的一行所謂客人道:

“沈楊兩家婚事已定,各位受人所託,來當個見證人的事情也算有了着落,府中事務繁多,就不強留各位了。”

這般冷言冷語,分明已是怒極,竟是連個面子上的情分都不想給了。

衆人一時訕訕。再瞧那一箱箱搬進去的奩籠,又豔羨不已——

都說楊家家財萬貫,怕是加到一塊兒也比不上沈家送來的這些聘禮。

二老太太更是又失落又不忿。

雖然費盡心力之下,安州楊家終是落到了二房手裡。連帶的兩個兒子一個身爲清貴京官,一個執掌鳴湖書院,可近年來,書院卻頗有些江河日下之勢,聽長子的意思,若非有老底撐着,便是招生也有些困難了。至於次子這個京官,也就是聽着好聽,手底下過的油水卻少之又少。

不說和別家比,就是和自己站的大房這裡的府邸,就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以致瞧着沈府送來的這些金燦燦的好東西,被閃花了眼之下,更是止不住的豔羨不已——

要知道,這些原本都是應該送到自己府裡去的。

耳聽得顧氏那般冷言冷語,登時再也忍不得,臉一沉,怒聲道:

“侄媳婦這是什麼話!咱們安州楊家世代詩書,最講究的可不就是禮義廉恥?如何能這般小家子氣,要把上門的客人往外面攆?”

終是忍不住,指着那些正往裡面擡的箱籠道:

“怪道要這麼多聘禮,也就沈家那般仁善人家,願意慣着你們……”

“那是。我楊家姐姐的品行容貌,便是再比多這幾倍的聘禮來求娶我楊家姐姐也是不夠的。可不比某些眼皮子淺的人家,這麼點兒東西就晃花了眼,瞧瞧瞧瞧,吃相真難看,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偏是能看不能吃……”

不待顧氏開口,雷輕語已是笑嘻嘻的道。

被人一語道破心思,二老太太又羞又氣,只方纔,已知道對方錦衣衛指揮使小姐的身份之下,實在不好跟對顧氏母女一般頤指氣使,惱火之下,竟是直接掉頭衝顧氏開了火:

“枉道是書香門第,都請的什麼客人——”

卻被希和打斷:

“二老太太這話過了。咱們兩家業已分族,二老太太想要訓誡兒孫,自可回你們家,跑到別人家裡大耍威風,未免有些於理不合。至於說輕語妹妹和雷夫人,卻是我楊家正式下帖子請來的,倒是你們諸位,”

口中說着,視線在二老太太並其他客人身上一一掃過,眼神中的譏誚顯露無疑:

“如此不請自來,倒真是,不速之客呢。若然這就是二老太太所謂的名門風采,倒也真是領教了。”

包括二老太太在內,所有人臉俱是一僵。

“楊希和!”瞧見祖母受辱,楊希茹頓時忍不得,一下揚高了聲音,“有你這麼和長輩、客人說話的嗎!”

口中說着,又拿出長姐的派頭: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畢竟,叔父處境困窘,便是沈公子也身陷囹圄,說不得……”

話音未落,外面就有喧鬧聲傳來:

“朝廷派人來了!”

“說是一羣大內侍衛……”

作爲朝中大臣,有侍衛登門也不是什麼大事,偏是楊家這些日子正處在漩渦之中,早已由人人豔羨的寵臣淪落爲隨時會被皇上趕走甚而丟進大牢的棄臣,外面院子裡又多有名爲賀喜其實繫心懷不軌的各家親隨,傳來傳去,竟變成了皇上親派人捧着聖旨前來抄家鎖拿人犯。

如果說之前這些人還是幸災樂禍居多,尷尬亦有之,眼下剩下的則全是惶恐了——

不就是接了沈家的重禮,來楊家逼婚的嗎,要是被皇上誤會爲和楊家是一黨的那可就麻煩了!

一時也顧不得楊家母女方纔出言不遜了,紛紛轉身就往外面疾走——

趕在大內侍衛到來前離開纔好。

二老太太幾人則是更甚——別人還好,她們家老太太可是口口聲聲拿着宗族的輩分壓制顧氏母女啊。真是要牽連的話,說不得她們幾個可是首當其衝!

不妨剛行到外間,迎面正撞上六位服飾鮮明、錦衣華彩的年輕人。大內侍衛代表的是皇家臉面,不獨出身一流,便是長相也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和被簇擁在中間的哪位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侍衛比起來,其他人明顯又遜了一籌。

不獨是長相,更有那股千萬人之中捨我其誰的氣度,令此人一出現,就給人一種鶴立雞羣之感,瞬時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其他人或是不識,楊希盈姐妹卻是目瞪口呆——那爲首的威風凜凜令人不敢直視的青年可不正是沈承?

不是說沈大公子因蓄謀對聖駕不軌,正在天牢待死嗎?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鮮衣怒馬,這般高高在上的模樣?

瞧他身上光彩照人的服飾,並其餘人恭恭敬敬的態度,分明身份了得纔對!

“沈承?”聞訊趕來的楊澤芳也正好到了,瞧見這一行人,同樣目瞪口呆。

沈承忙把手裡的聖旨轉交旁邊侍衛捧着,然後翻身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小婿沈承拜見岳父大人。這些日子讓岳父大人擔心,沈承甚愧。所幸皇上聖明,已是查明瞭事情原委,爲小婿洗清冤屈之餘,又授了一等侍衛之職,更親賜聖旨和妝奩之物,爲小姐添妝。”

口中說着站起身形,捧出聖旨,上面赫然是“天賜良緣”四個大字。

唬的一衆人等紛紛跪倒。

二老太太反應稍慢些,卻被兒媳黃氏使勁一拉,“咚”的一聲跪倒在青磚地上,直疼的淚花子都下來了。

至於楊希茹,更是心神恍惚。老天,自己一定是做夢吧?不是來看被人踩在泥裡的楊希和的笑話的嗎?怎麼到了,凡是成了她幸福生活的見證人了?

那可是一等侍衛啊,具體是多大的官職,楊希茹雖然不能說出個所以然,卻聽堂姐楊希盈說起過,沈家二公子沈佑,因文不成武不就,就想着謀個宮廷侍衛的缺,聽堂姐的意思,能先從三等侍衛做起,已然是萬幸。

倒好,人沈承一出馬,直接就是個一等帶刀侍衛。

至於其他人則想的更多,瞧這沈承春風得意的模樣,分明是甚得皇上青眼,不然如何就能這般一步登天。可據大家的觀感,這沈承之前一直處於被放逐的狀態,如何能有機會得近天顏?別說什麼立了大功,之前爲大正立下汗馬功勞的有的是,也沒有說這麼容易就簡在帝心的。

說不得是早已入了皇上的眼。而放眼朝中,能接近皇上還願意替沈承進言的怕也就楊澤芳一個了。

若事實真的如此,豈非意味着之前有關楊澤芳即將被踢出朝堂的傳言根本就是假的?

一干人中,黃氏臉色最是難看。畢竟這楊府會有今日牆倒衆人推的局面,始作俑者可不就是來自丈夫“陽奉陰違、黨附四皇子”的彈劾?

若然皇上不怪罪楊澤芳,那丈夫豈不是枉做小人,甚而說,會引禍上身也不一定。

這般想着,不覺出了一身的冷汗。

正自彷徨無計,又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傳來。黃氏擡頭,唬了一跳,正連滾帶爬從馬上下來的可不正是丈夫楊澤安?

只平日裡丈夫最是推崇“是真名士自風流”的優雅閒適,這會兒如何棄轎騎馬,竟是跑的官帽都歪了?

卻不知楊澤安這會兒也是心急如焚——

畢竟浸淫官場數十年,楊澤安可不是那等沒有一點兒眼力見的毛頭小子。之前被人誤導,上奏摺彈劾楊澤芳,雖是這麼多日子不見楊澤芳上朝,皇上卻也沒有下旨申斥。

楊澤安心裡便有些忐忑。本還存着些僥倖心理,卻不想今兒一早朝堂上就徹底轉了風向——

三皇子因意圖謀刺皇上被宗人府收押,五皇子也因爲窺測帝蹤而被皇上厭棄,三位皇子中,倒是之前最不被看好的四皇子成了唯一的贏家。

而這一切,又讓自己之前彈劾堂兄楊澤芳的罪名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裡,更是聽說一個了不得的消息,家裡女眷全去了堂兄家。

楊澤安登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二老太太的心思別人不瞭解,他這個做兒子的還能不懂嗎。分明就是見不得大房那邊好。此番上門,恭喜是假,看笑話甚而落井下石是真。

若然平日裡,這番所爲也就是加深兩家的嫌隙罷了,楊澤安倒也不怕。偏是這個當口,朝廷政局鉅變之下,各家最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纔是最安全的。如何還能在這風口浪尖上跑出去得罪人?

當務之急,自然是先把幾個不省心的女人趕緊弄回家來了事。心急火燎之下,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