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66

不過片刻間,局勢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方纔周靖宇有多高高在上,這會兒便有多狼狽不堪。

旁邊等着看熱鬧的周雋也一時目瞪口呆。心說怪道當初一衆周家男兒中,祖父偏是把外面交口稱讚據說最是英俊儒雅、風流倜儻的二叔推出來拱手送給謝家,這會兒才瞧出來,二叔這人除了外面的皮囊還有什麼呀?分明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貨色。

一時竟有些同情那謝慧雲,那個女人雖是早已沒了印象,聽說卻是個女中豪傑,怎麼就會糊里糊塗,被二叔的皮相給迷了眼呢?

更多的是對着謝暢的幸災樂禍。什麼天之驕女,分明是爹不疼娘不愛和她那夫君姬臨一樣四無依靠的可憐蟲。

虧自己之前還羨慕的不行。當下上前一步,先假意對周靖宇道:

“二叔莫急,我瞧着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之前玉臣回家時,三姐姐不在,不認識也是有的。都是自家姐弟,三姐姐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如何也不會害了他的性命去。便是三姐姐不管,不還有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嗎?”

說完轉向謝暢,語氣裡全是快意和譏諷:

“三姐姐這些日子忙昏了頭吧?玉臣他確然已是上了咱們周家的族譜,以前姐姐也感慨過沒有兄弟,不免有些伶仃之感,怎麼眼下有兄弟了,姐姐要發這麼大的火?俗話說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姐姐眼下雖是春風得意,可怎麼也得防着些以後便是,孃家永遠都是咱們女孩兒最大的依仗,真是受人欺負了,可不得孃家幫着出頭?三姐姐可莫要想岔了纔是。”

一番話一下說到了周靖宇的心坎裡。惡狠狠的瞪着謝暢,暗暗發誓,這個女兒最好一直春風得意……

“既是嫁給王爺,那謝暢自然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鬼。聽妹妹的意思,莫非是對婚事不滿,還有其他想法不成?”謝暢臉上殊無半點笑意,“且你真覺得,你方纔說的話就沒有第二個人聽到?以後管好你的嘴巴,那是皇家,可不是能任你信口雌黃的地方!作爲姐姐,我給你最後一個忠告,做事說話,都要過過腦子,不然,你依仗的孃家可不見得能幫得了你……”

一番話說得周雋瞬時手足冰涼,驀然意識到,方纔確然有些得意忘形了,只想着終可以揚眉吐氣壓謝暢一頭。卻忘了隔牆有耳,尤其是本朝錦衣衛並神出鬼沒的龍騎衛,真是傳到皇上抑或未婚夫五皇子耳裡……

以周雋的聰明,如何不明白自己能一躍成爲皇子妃,可不是各方博弈的結果?要說五皇子對自己有多少情義,還真是笑話。

若然之前說的一系列話傳出去……這般想着,早已是冷汗涔涔,呆站原地,半晌無言。

周靖宇再自大,這會兒也瞧出謝暢的模樣,竟似要和周家徹底了斷,不免也有些慌神。

畢竟,按照之前爹爹所言,即便周家已然做出了選擇,明面上卻也不能做的太過,之所以如此,一則皇上心思叵測,還是不要太過張揚纔好;二則爲了以防萬一,周家也要爲自己留一條退路。

卻不想一趟荊山之行,竟是和謝暢弄到了行將決裂的地步,無措之餘不免甚是心虛。竟是眼睜睜的瞧着謝暢昂首闊步而去。

只謝暢轉過一個彎,再也忍不住把頭伏在希和肩頭淚流滿面。

因爲自己姓的“謝”,周家那裡何嘗有一日把自己當過他們家女兒?

按理說周家也是自己孃家,四皇子何嘗不也是周家的女婿?可即便自己不曾上朝,卻也屢有耳聞,這幾日不時聽說朝中大會時,數位周系朝臣以國庫吃緊向皇上建議,削減軍政支出,而第一個被波及到的就是夫君所在的北地邊關。

至於第一個提議人,可不就是身爲右相的祖父?

也因爲這點,一時在百姓間聲望日益高漲,衆口一詞都說周家果然高風亮節,捨得“大義滅親”,果然是大正的好臣子。

若說之前自己還不敢確信,到了這會兒如何不明白,分明是周家向五皇子投誠特意拱手奉上的敲門磚罷了。

一想到天寒地凍之下,拜周家所賜,身在邊關的夫君這會兒卻要缺吃少穿飽受天寒地凍之苦,謝暢真覺得心都要碎了。

希和如何不明白謝暢所想,剛要開口安慰,不妨眼角處掃到一個身穿僧袍匆匆而過的男子身形,不覺一怔。

許是希和的眼神太過灼灼,那僧人也站住身形,慢慢轉身,視線一下和希和撞了個正着。

希和只覺腦子“嗡”的一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身着一身灰撲撲僧袍的人,怎麼瞧着那麼像,沈亭?!

“澄觀師叔。”又一個小沙彌走過來,瞧見僧人,忙不迭躬身見禮。

那叫澄觀的和尚點了點頭,微微挑起的丹鳳眼中迷惑更甚,半晌衝希和幾人站的方向一稽首,隻影影綽綽瞧見一羣侍衛護着幾個女眷,心知定是哪家帝都權貴來寺中上香,也不再多留,轉身踽踽而去。

周邊是禪房僧舍,耳旁是郎朗梵音,那身着灰袍的修長身形無端端多了股寂寞清冷之意……

“阿和——”已然恢復了平常模樣的謝暢也察覺出希和的模樣似是有些不對,順着希和的視線瞧過去,又想起方纔那小沙彌的稱呼,忽然想到什麼,“竟然是他呀。阿和也聽說過澄觀禪師的名字了嗎?”

說起這澄觀和尚,近日來可不是名噪帝都?

聽說這人年紀不大,卻是佛理精深,乃是護國寺主持慧聰禪師在外雲遊時收的關門弟子,已有傳言說將來這護國寺就要交到他手裡以傳承衣鉢。

前些時日隨慧聰禪師回至護國寺時更是機緣巧合,邂逅了因心憂太后和太妃病情而微服上山祈福的皇上,兩人一番談論之後,令得皇上憂懷頓解,更爲其博學折服不已。

甚而之後又數次宣入宮中爲病體稍緩的太妃講經……

消息傳出,澄觀禪師一時成了帝都追捧的對象,各大世家無不以能得澄觀禪師一卷經書爲榮。

只是謝暢雖有耳聞,這些時日卻不被允准入宮,因此也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還以爲這澄觀和尚怎麼也得人至中年了,倒不想竟這般年輕不說,還玉樹臨風,風度卓然。

“澄觀禪師?”希和勉強收回思緒,腦子卻依舊遲鈍的緊,“這位禪師,很有名嗎?”

“是啊。”謝暢不覺有些詫異,鮮少見到阿和會因爲什麼人或事失了常態,方纔那般驚怔,還想着許是也和旁人一般是被澄觀禪師的名聲驚着了呢,就比如說自己,可不也因爲他的幾次誦經令太妃病體有了起色一事而感激不已?

可怎麼瞧着阿和的模樣,全不是那麼回事呢。

忽然想到一點,忙推了希和一下:

“聽說這位虛雲禪師解籤也是極靈驗的,正好你婚期在即,咱們也去抽一簽吧。”

“嗯,好的。”希和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身後衣襟被人扯了一下,希和回頭,卻見青碧也是惶然無措的模樣:

“小姐,方纔哪位大和尚,怎麼那麼像,沈公子呢?”

看希和久久無言,又低估了一句:

“應該不會是沈公子吧?”

要說當初,青碧對沈亭也是失望的緊。畢竟,老爺和小姐待他那麼好,還想着他會成自家姑爺呢,倒好,早早的就在家裡養了小妾,這還不算,他那個厲害的娘,還把小姐防的什麼似的,甚而還想要害小姐……

說是一家子狼心狗肺都不爲過。

可即便再不待見沈亭,乍然發現那個之前慣來往於楊家門的風流倜儻的沈公子竟然剃了頭當和尚了,還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希和腳步越發凌亂。

要說希和的性子,不是那等拖泥帶水的。當初對沈亭雖說不上恩斷義絕,也確實不願再有任何牽扯。

可兩人畢竟從孩童時一起長大的情義,曾經說是親如兄妹,也差不多。眼見得這人突然麻鞋僧衣出現在眼前,一時間如何能接受得了?

勉強跟着謝暢的步伐行至大雄寶殿前,那裡已是人頭濟濟。今兒個是初一,來燒香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多。

幾人剛站定,就瞧見一個小沙彌匆匆過來,衝衆人合掌一揖:

“各位施主,今日初一,澄觀師叔的靈籤數依舊是十五籤。請各位施主跟我去惠安堂排隊領號。”

“什麼,十五籤?”人羣頓時有些譁然。

“也太少了吧?”

“就是,今兒個初一,能不能請禪師大發慈悲,多發些靈籤呢?”

“別淨想美事。那可是澄觀大師,連皇上都稱讚的得道高僧,怎麼可能你們想要就有呢。”

口裡這麼說着,卻不耽誤他們火速掉頭,往惠安堂的方向飛奔而去。

謝暢幾人畢竟初次抽籤,並不知道這麼多規矩,雖是趕緊令侍衛跟着過去排隊,可等他們到了時,十五個籤的號早被領完了。

幾人頓時面面相覷,卻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