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當家

“楊公子,留步——”跑的太急了,阿昌明顯有些氣喘吁吁。

更想不通的是這位楊公子到底變得什麼戲法。明明之前二當家還瞧着對方不順眼的緊,怎麼片刻功夫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變臉速度之快,饒是阿昌這般日日跟在身邊的兄弟,也是有些適應不了。竟是給自己下了死命令,不拘用什麼法子,都要把這楊小公子給請回去。

鄭乾沒想到這麼多人追過來,頓時嚇了一跳,下意識就上前一步,護在了希和身前:

“你們要做什麼?”

“鄭秀才莫要誤會——”阿昌忙擺手,“是我們二當家想請楊公子回去商量一些事情。”

“請我家少主回去?”鄭乾壓根兒不相信阿昌的話,擡手一指阿昌帶着的十多個人,沒好氣的道,“有你們這麼請人的嗎?方纔你們二當家不是說的清楚嗎,無心處理庶務,既如此,又何必這般糾纏?”

漕幫中的人多得是,既是來請人的,有必要帶着些人高馬大、一瞧就不是善茬的兄弟來嗎?說是請人,自己怎麼瞧着嚇人還差不多。

阿昌頓時有些尷尬,卻絲毫不願退讓——

奉命來請人時倒也多嘴問了一句,才知道這楊公子年齡雖小,竟是跟閩南曹家關係匪淺。其他事也就罷了,這可是關係到幫中兄弟性命的大事,真是請不回去的話,就是綁也得把人綁走啊,所以才刻意帶了些硬茬子過來,除了必把人請回去這個目的之外,未嘗沒有嚇唬人的意思——

這些富家公子自己還不知道嗎,平時養尊處優慣了的,別看平時怪威風,卻最禁不得嚇,真是這會兒嚇萎了,待會兒還不是二當家怎麼說怎麼好啊。

大不了等一切談妥了,自己再,那什麼,負荊請罪好了。

竟是一揮手,一擁上前,團團把希和三個圍在了中間。

鄭乾頓時傻眼——

心說之前一直和希和在一處,也沒瞧見她做些什麼啊,便是說的話也平常的緊,怎麼也想不明白那張青到底發什麼瘋。

阿蘭則已然暗蓄勁力於雙掌之上,眼睛也隨即鎖定了阿昌。

眼瞧着情形一觸即發,希和沉吟片刻,擺擺手道:

“無須如此。既是二當家這會兒又得了閒,咱們再敘敘話也未嘗不可。”

說着衝阿昌一點頭:

“走吧。”

沒想到希和這般爽快,阿昌險些反應不過來,連帶的還有些愧疚:

“楊公子,阿昌敬你是條漢子,方纔多有得罪,還請公子海涵。”

這楊公子瞧着年齡不大,卻恁般好涵養,更值得欽佩的是,這可是漕幫重地,便是那些江湖人物來到這裡也都個個戒懼的緊,更別說還被這麼多幫中兄弟裡三層外三層的給圍着了。這就是大當家常說的那什麼,對了,大家氣度吧?

怪不得能讓鄭乾個老犟頭都低頭。待會兒少不得在二當家面前替他美言幾句。

卻不知張青這會兒,內裡也跟百爪撓心一般。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方纔還想着,該怎麼才能和曹家搭上線呢,再不料,貴人竟是自己送到了門裡。

只自己太蠢,竟生生又把人給趕走了。

若不是覺得太過尷尬,張青早自己追過去了。

眼下雖是已吩咐阿昌趕緊去追,卻依舊有些七上八下——倒不是怕人不回來,畢竟得了自己吩咐,這三人便是插翅也飛不出漕幫,就只是真撕破了臉,待會兒可該怎麼收場?

眼前旋即掠過遇難兄弟冰冷的屍體,及他們家屬悲痛欲絕的畫面,不覺咬牙,爲了兄弟們的性命能有保障,說不得耍些手段罷了——

以漕幫今時今日的江湖地位,嚇唬個商賈之家養尊處優的小公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正自胡思亂想,就瞧見阿昌領着黑壓壓一羣人正往回趕。

張青臉上頓時有些發黑。心說阿昌可也夠蠢的,人都回來了,還不讓那些兄弟下去,這麼烏泱泱的一堆人,瞧着怎麼就和押解人犯似的?

忙不迭快走幾步迎上去,滿臉笑容道:

“啊呀,楊公子,鄭秀才……”

後面的話還沒說,就被氣的臉色鐵青的鄭乾打斷:

“二當家你這是什麼意思?枉你們號稱義氣千秋,如何這般行事……”

話未說完,已被張青笑吟吟打斷:

“啊呀,聽說鄭秀才愛喝雨前茶,我們漕幫正好得了些。”

說着回頭道:

“阿昌,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帶鄭秀才去庫房瞧瞧,真喜歡的話,就包上幾包帶走……”

“什麼茶葉——”鄭乾氣急,無奈阿昌已是帶了人,半拖半抱的擁着鄭乾就往庫房而去。

好險沒把鄭乾給氣瘋了:

“張青,你想做什麼?”

希和也沒想到,方纔還裝模作樣的張青,竟是這麼快就把江湖習氣暴露無遺,心說沈承這都交的什麼朋友啊,還大俠呢,說是無賴也差不多了。

一時就有些頭疼:

“二當家不須如此,我之所以會到漕幫來,自是有求於你,只要二當家的條件不過分,一切自然好商量。”

一句話說的張青也是老臉一紅,忙不迭揮揮手,讓阿昌又把鄭乾送了回來,假意叱道:

“哪有你們這麼請人的,瞧把鄭秀才給氣得,還不滾過來賠罪……”

好一番擾攘之後,幾人重回大廳就座。

只這次張青卻明顯客氣多了,說是前倨後恭也不爲過——

方纔冷眼旁觀,這小子果非常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絲毫害怕的模樣,說話上也爽快的緊,倒甚是對自己胃口。

禮讓希和坐下後,張青又親自給泡了茶,也不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

“方纔是在下唐突了。公子有什麼事只管說,我們也不要什麼報酬,就只是若然有可能的話,公子能不能幫我們弄幾艘曹家制造的車船?”

“車船嗎?”希和沉吟片刻,“怕是曹家一時半刻會有些爲難。”

張青的心就往下沉了下,卻聽希和接着道:

“六艘吧,二當家以爲如何?我這會兒手書一封,二當家即刻就可派人去曹家運回來,就只是價錢上……”

“六艘?還能馬上運過來?”張青頓時大喜過望——話說雖是軟硬兼施的把人留了下來,張青心裡並沒有多少底,更多的是希望能借此驚動楊家的長輩——

畢竟,曹傢什麼人,便真是有些交情的話,自然也應該是和他們家大人,這少年能起個穿針引線的作用就不錯了。

哪想到希和一張口就許下了六艘船,須知張青最大的希望,能有個兩三艘,就僥天之倖了。更不可思議的是,聽少年的口氣,那曹家不過是眼下沒這麼多現成的車船,不然,還可以賣給自己更多。

卻不知自己完全是沾了沈承的光——

想着這張青既是沈承的朋友,能幫的話自然幫一下最好。

“公子放心,只要能把船買過來,價錢好商量。”張青興奮的滿臉紅光,說話時那叫一個殷勤,更是拍了胸脯道,“公子想要什麼儘管開口,漕幫定萬死不辭。”

“哪有二當家說的那般嚴重。”希和失笑,“就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煩二當家,我們商號裡出了點事,眼瞧着貨物就要到了,想暫時先請二當家幫着保存一兩日……事成之後,在下自有重謝。”

“什麼重謝不重謝的,以後你的事就是哥哥我的事,那個不長眼的敢爲難你,你只管着人告訴我,不揍死他丫的!”

兩人竟是相談甚歡,甚而最後,若非希和堅辭,張青連好酒都準備好了,嚷嚷着一定要和希和對飲三百杯。

“什麼楊公子,分明是楊小姐纔對。”周明厚哼了聲,“這死丫頭年齡不大,識得的人還不少。”

“你說什麼?”特特趕來巨蟹幫共商大事的黎勇驚得手裡的酒杯都差點兒摔了——

那日聽說慶豐商號的所謂少主來幫裡時,黎勇很是吃了一驚,實在是平日裡,周家但凡有什麼事相求,自會帶着貴重禮物趕來求自己,今日裡如何竟是腦子被驢踢了,直接找上二當家了?

又有些忿忿不平,心說好你個周家,打量着小爺好欺負嗎,有自己在,如何也會讓周家知道厲害,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這麼不守規矩。

哪想到待自己趕過去時,正碰見那一行三人被趕出來的情景,又跟着走了會兒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周明厚不就一個兒子嗎?周慬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

然後九當家周阿昌就帶着一幫兇神惡煞趕了來,卻聽周阿昌口口聲聲叫什麼“楊公子”。

因漕幫幾個當家人都有兇名在外,黎勇怕被殃及,忙遠遠的避了開去。

然後不久,便見到那三個人又灰頭土臉的離開。

“那小娘皮生的如何?”坐在首位的正是巨蟹幫幫主劉鐵頭,聽黎勇如此說,不由大感興趣,畢竟周明厚的意思,那楊家可是身價不菲,真是生的好了,自己便帶回來當第十二房小妾也是使得的。

“你說她?”黎勇一臉的慘不忍睹,“鐵頭你還是熄了這條心吧,你不知道那女人臉上,哎呀,那叫一個五顏六色,大當家真有興趣的話,不妨帶回來到時候當個稀罕物瞧瞧也是好的。”

“那就算了。”劉鐵頭聞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還是依照原計劃,讓那楊希和壽終正寢罷了。”

“好。”周明厚聞言頓時大喜,忙賠笑道,“後日戌時,商號下屬商船就會到達大當家管轄區域,到時候還要仰仗大當家和黎老大多多出力了。”

一想到過了後日,自己就是慶豐商號名副其實的大掌櫃了,周明厚只覺得骨頭都輕了幾分,到得周慬親自帶人來接時,已是喝了個酩酊大醉。

周明厚這邊自以爲得計,張青那裡也得到了好消息,卻是兩日時間呼呼而過,幫中兄弟已是傳來好消息——

曹家那裡收到楊公子的親筆書信後,果然改了口風,已是說定,不日就可帶了銀兩前往提取船隻,便是價錢也公道的緊,並沒有刻意爲難。

要說其實這兩天,張青一直有些將信將疑,既希望那少主能辦成事,又覺得可能性不大,畢竟這麼大點兒年齡,即使有些臉面,又能有多好使?

倒不料這麼快就有好消息傳來。

心裡不覺大爲佩服,甚而以爲,這楊公子還真是神人也,再想到對方還承諾送來兩船糧草作爲酬勞,對希和所託之事更是非同一般的上心。

早早的就把一切安排完畢。

眼看着天將擦黑,確信一切已是萬無一失,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房間。

只剛到門前,就覺得有些不對,單手抽出身上剛得的寶刀,放輕了步伐,運了運氣,一腳踹開房門,一眼瞧見坐在自己尋常坐的位子上,正大快朵頤的年輕男子,頓時提着刀愣在了那裡。好半晌才失聲道:

“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