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阮兆麟正是而立之年,未到不惑。
京城阮氏是開國九姓之一,淮陰侯府更是簪纓世家。
而阮兆麟雖然並未襲爵,只是侯府的嫡二子,身上卻烙印着百年世家的清貴和氣質。
若非不是長子,襲爵這種事本該由他來繼承,因爲他少年揚名,未及冠而摘下狀元桂冠。
無論長相還是內在,他都稱得上才子這個稱號。
如今,更是當朝的六部尚書之一,也是最歷代最年輕的吏部尚書。
此時,看到同是四大侯府之一的後輩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他頓時生氣起來,看上去不怒而威:“長焰,這種話可不能隨意亂說!”
這霍長焰要不是大劍師的徒弟,他都不配站到他的面前說話。
可是,大劍師是庇護南慶百年的國之重器,劍技通神。
武宗之中,劍宗爲王。
百年前這片大地還是戰亂不斷,國鬥頻繁,誰都想一統天下。十國混戰九州,直到天災普降,天地元氣泄露,有四個大劍師橫空出世。這才庇護四國分疆而治理,結束了九州這片大陸的戰國時代。
大劍師在南慶、北狄、東聖、西瀚四國有神聖地位,君王亦不可欺。
而霍錚的師父,就是南慶的大劍師蒼離,
“世叔,我可一點都不隨意,我是很認真在說。”霍錚晃着腳斜睨着面前的男子,有殺意在心底一閃而過。
那晚的話他聽得明明白白,所以對於面前這個男人可沒什麼好氣。
阮明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着面前的父親。
多年後,她早已經知道這個男人有怎樣的心腸,利益得失在他心中盤算的清楚。
作爲不被喜歡的嫡女,無母親相護,所以她最終被許給了那個不受寵的皇子,龍翼軒。
作爲他派往他國爲質的獎勵。
外公曾登門質問,而父親卻說那是聖意沒有辦法。
她是棄子,所以就算爲了龍翼軒曾回阮家求援,得到的卻都是拒絕。
一次次。
心漸漸冷掉。
面前這男人曾經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氣質儒雅,惹得多少閨秀千金芳心亂舞。
而母親,卻是他當時最好的選擇。
若不是外公的提攜,他也就僅是淮陰侯府裡被世子壓制的一個才子而已,雖然爲嫡,但是已經開始走向沒落的淮陰侯府二子卻註定不會有太高的婚配。
彼時的裴進卻還只是一個吏部侍郎,就算是他和裴玉蓮互相傾心又怎樣,利益面前,他還是選擇了母親。
可是,誰又知道這看上去最儒雅的公子,骨子裡是多麼的狡詐惡毒。
恨意在心底蔓延。
看到阮明心站在那裡一聲不吭的樣子,霍錚感覺到她的悶悶不樂,一邊的脣角斜斜勾起,那雙狹長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阮兆麟再度開口:“世叔,我和明心可是天定的姻緣,不然我師父怎麼就選中了她做關門弟子,可見我們是有緣的。”
他這些話本來是爲了氣阮兆麟而已,可是說完之後,目光卻不敢再向阮明心那邊瞥去。
“胡鬧,真是胡鬧!”阮兆麟眉頭卻再度一皺:“你們現在不是幼時,如今明心已經六歲,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你要懂得!”
在南慶,男孩三歲開蒙,女孩五歲。
現在明心已經六歲,這個霍長焰卻還口無遮攔。
“所以世叔你要是答應我們的婚約,那不就不用管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霍錚卻越說越倔,似乎和阮兆麟一下子槓上。
阮明心不由詫異地轉頭看着霍錚,剛纔他拒絕的話言猶在耳,現在就算是要拖住父親讓素蘭她們早點安置好,還有桂嬤嬤被早日送走,這理由說完也該換上一個。
這傢伙怎麼說上癮了?
“霍長焰,你家大人呢,不會又把你一個人扔在別院了?”阮兆麟看到霍錚不肯妥協,立刻眸光一閃換了話題。
京城四大紈絝霍錚份數第一,加上又是庶子,所以經常以爲犯事被罰到別院居住。
現在他人在這裡,肯定又是犯事了。
按照他的性格,要是別人用這個來刺他肯定會炸毛。
可是現在,他好像料錯了。
“不是扔,世叔,我這是故意爲了明心來的。”霍錚嘴角的笑透着邪魅,年紀雖輕,但是那股與衆不同的氣韻卻已經開始散發。
他說的虛虛實實,阮兆麟倒是一下子被他繞住了。見到壓制不了霍錚,他頓時把目光轉向了阮明心。
見到她頭頂纏着的紗布,眸底一絲寒光閃過,但是表情卻越發慈祥,走過來擔心地看着自己這個嫡女:“孩子,你受苦了!”
這句話透着真誠和關心,要明心真的是六歲的無知孩子,在失去母親的痛苦之中,肯定會對父親這樣的話倍感親切直接撲進懷中。
可是阮明心卻還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父親。
霍錚有些擔心地輕咳兩聲,怕她忍不住自己的情緒。
然而阮明心看着阮兆麟雖然沒有說話,眼圈卻漸漸紅了,淚水在眼底像是凝聚而成的珍珠,一顆顆掉了下來,看着讓人心疼。
接着,她這纔開口說道:“父親,你可算回來了!”
“母親她……”
小小的孩子哽咽着,似乎說不下去了。
明明年幼,卻好像還力圖維持着嫡女的儀度,但是眼淚卻還是宣泄了心情。
見到阮明心帶着孺幕和惹人憐惜的淚水,阮兆麟嘆息一聲,似乎眼圈也微微紅了:“明心,是父親來晚了。”
“父親!”阮明心似乎再也忍不住,終於一頭扎進了父親的懷中,抱着他哇哇大哭起來。
她怕自己再不這樣,就會露出馬腳。
“不哭,明心不哭……”阮兆麟抱起了女兒,輕聲的安慰着。
他們父女,似乎還從不曾這樣親密過。
阮母帶着孩子長期在別院,四季之中,能見面的也不過就是換季時節,那個時候也只是互相問詢一下,帶着生疏的禮儀。
而且母親一直教導她是阮氏嫡女,最尊貴的就是自己的脊樑,絕不可以輕易彎下。
因此,就算是當年母親新喪,她在病榻之上每次見到父親都要恭敬坐好施禮。
母親出身將門,被祖母不喜,也和文豪世家有些格格不入,因此更是讓她不可隨意忘禮。
而如今,她卻要打破那份疏離的界限,阮兆麟能裝,那麼,她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