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瞧見錢若卿由不得詫異地挑起了眉,錢若卿卻是將一雙桃花眼笑的開了花,瞧着慧安眨巴了兩下眼睛,道:“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這柳城可真真是好地方,安安,你可不厚道啊,這麼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偏叫你說成是窮山溝的小鎮子,虧的我實心眼子還信了你的話!” 錢若卿說着面上已帶了委屈,用他美麗無雙的桃花眼嗔惱地瞪了慧安一眼,波光流轉,端的是媚眼如絲,襯着他眉心那顆紅痣丫丫的,叫人瞧的直嘆息。這麼一雙眼,這麼一張臉怎就生在了男人身上!
夏兒見那鄭老漢和劉老伯瞧的都直了眼,由不得掩着嘴悶聲笑了兩聲。錢若卿便瞪向夏兒,沉着臉吼道:“再笑!再笑爺就叫你男人天天清馬糞去!”夏兒卻是揚脣,脆聲聲的接口道:“那敢情好啊,夏兒先謝謝爺了。”
那年秦小雙給慧安提了朝廷賣馬場乾股的事情後,慧安便抱着試試的態度活動了起來,沒承想還真參上了股,這事竟還真叫她做成了。這馬場的乾股本就是錢家佔了大份,總領着這差事。錢若卿又是個愛馬的,這事自是一手攪了下來,故而這兩年來因養馬之事,慧安和錢若卿也算熟識了起來。
錢若卿身邊有四個長隨:錢金、錢銀、錢元和錢寶,這兩年春夏秋冬四個年紀也不小了,慧安早籌謀着她們四個的親事,因錢若卿和慧安越來越熟,夏兒幾個和他的長隨自是也常常一處,這一來二去的,倒是叫夏兒和錢寶看對了眼,年前慧安和錢若卿才吃了兩人的喜酒,爲兩人主了婚。 夏兒是個有主意的,人又長的俏,嫁了人自是將錢寶拿捏的死死的,只錢寶最近卻學會了藏私房銀子買酒喝,爲這事兩人吵了一架。
錢若卿自是也知道此事,如今聽夏兒這般說,由不得氣結,當即便瞧向慧安,耷拉着嘴,道:“你瞧瞧你這丫頭,尖牙利齒的!你們就瞧着我們主僕良善好欺吧。”他那語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幽恕,一個大男人偏就故作女兒態,卻因他長的人高馬大,又聲音渾厚倒也不叫人覺着彆扭,反倒生出幾分喜態來,慧安瞧着也是一笑,只瞪了他一眼。便迎了兩步,衝劉老伯福了福身。
慧安來學醫兩年,劉老伯這卻是第一歡見她穿的這般華麗富貴,由不得多瞧了兩眼,這才點了點頭,眸中卻帶着孤疑。
大夫本就是伺候人的營生,雖是在民間地位相對高點,但在貴族眼中卻是奴才的行當,是被人瞧不起的。更何況獸醫還是伺候畜生的,乾的都是又髒又噁心的活,想想就叫人不恥。在大夫中,醫治人的大夫卻是也要瞧不起獸醫的。在國子監,那些貴族小姐們皆遠遠的避開醫學科,只送府中的丫鬟前往學醫,若要叫她們知曉慧安來學獸醫,只怕大牙都能笑掉。
慧安倒不是怕被人恥笑,只是她今世名聲剛剛好些,有了自己的交友圈子,她不想再叫自己立馬被再次隔絕出貴女圈子,交際再次受到影響。更何況,人人都知她是隨侍在太后身邊伺候的,若叫人知道她這兩年常常溜出行宮,帶着丫頭到這柳城來,不定要被編排出什麼混話來,對慧安的名聲也是無利。故而慧安雖是來此學醫兩年,但每次來都穿戴樸素,更刻意避開人羣戴着惟帽,隱瞞身份。
也因爲這個劉老伯雖是知道慧安的身份但是卻也從未見過她如此打扮過.今兒慧安是最後一次來,這才穿戴了尋常的衣飾,倒是叫劉老伯覺着奇怪了。
慧安見劉老伯瞧向自己的目光中帶着狐疑,面上便多了幾分不捨,接着才忙笑着道:“師父,這大爺的馬得了蹄葉炎,我已經給放了血,師父要不要瞧瞧徒兒的手法,指正一二?”
劉老伯卻只瞟了眼那馬,道:“你已經能出師了,這蹄葉炎是小毛病沒啥可指正的。”
那鄭老漢聽了便徹底放下心來,不是他不信慧安,實在是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姐,瞧着便沒法兒叫人相信她會治馬病,即便那馬己已好了許多,可鄭老漢這心裡還真沒完全放下來。這下聽了劉老伯的話,他才高興的笑着衝慧安道了謝,又問起診金的事兒。
慧安便笑着道:“不必了,方纔己經說好,若是治好我也分文不取的。大爺,您這馬己經無礙了,可以牽回去了。”
鄭老漢聞言忙笑着謝過慧安,又謝了劉老伯,這才牽着馬往外走,臨了卻又瞧了錢若卿一眼,嘟囔一句:“真真一個賽一個的像那戲本里的孤仙兒,老頭今兒算是開眼了……”
錢若卿聞言一愣,接着那臉便黑了,夏兒已是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來。這狐仙兒說的好聽了是仙,說的難聽了那可不就是狐狸精嘛?說女子像狐狸精卻還好些,起碼說明人家長得媚啊,可這話用來說男人……
慧安也由不得笑出了聲,見錢若卿怒目瞧來,這才收斂了笑意,忙問道“你不是往北疆送馬去了嗎?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錢若卿聞言這才肅正了面色,沉聲道:“咱們的馬生病了。”
慧安見他面色沉重,由不得心中喀噔一下,面色也凝重了。
大輝極爲缺馬,究其原因卻是大輝沒能佔據北方草場,一直就沒能一統北方,佔據北邊草場控制權的緣故。大輝的戰馬主要有三處來源,一是胡馬,先前未和北胡開戰時尤且有不少走私商販垂涎高額利潤,冒着殺頭的危險向大輝提供戰馬,但自從去年關元鶴平了東姜皇室餘孽,朝廷便徹底將征伐北胡列入了日程,又和北胡打了幾場大大小小的戰之後,北胡便對馬匹控制的極嚴,這條線卻是基本等同斷掉了。 而大輝的另外兩條戰馬來源,一是西藩河曲馬,再來便是地方馬場飼養的軍甩戰馬,可那河曲馬屬於高原馬,在平原上存活率本就極底,而地方草場更是有限的很,所養馬匹也是極少。北方草場有限,又有北胡虎視眈眈,缺乏足夠的安全,朝廷便將目光盯向了南方,宏德九年朝廷便在明郡、柳州府兩處劃了兩塊大官馬場,農田荒避下來,闢爲牧場,開始飼養軍馬。
可南方的氣候卻是不適合養馬的,朝廷先在這兩處牧場各放進去一千匹馬,誰知沒三個月便陸續死了兩三百,朝廷以爲是氣候緣由,險些就要放棄在南邊養馬的設想。慧安卻偏不信這邪,一門心思都撲到了柳州府的馬場上。這兩年來她真正在行宮呆的時日卻是極少,多數時候不是在馬場,便是在劉老伯這裡。
她在馬場一發現問題,這便前來請教劉老伯,得了指點,瞧了醫書,琢磨後再往馬場去醫治。有時候遇到那實在難醫的病症,便請了劉老伯到馬場去,兩人商量着醫治。這般用了小半年時間馬場的馬兒纔算穩定生長起來,經過這兩年,馬場已各有一千五百多匹馬。
而朝廷也令兩個馬場將第一批飼養的戰馬運往北疆,若然這些戰馬運送到北疆能夠投入戰場,這便說明南邊是可以大量飼養軍馬的。
這批馬雖統共就只有一千匹,但是對大輝來說卻意義重大,只因若然這一批馬真投入戰場,大輝將徹底擺脫缺馬的問題,解決戰馬緊缺的弊病,那麼無疑會給北邊征戰北胡的最終勝利起到極大作用。
可這以往皆是北方的馬往南邊送,還真沒見過南邊養馬大批量往北邊送的,所以這馬生在南方長在南方,再運送到北疆能不能成活這還真是誰都不知道。
故而賢康帝對此事極爲重視,還特意從太僕寺指派了牛監正和四個獸醫博士專門沿路跟隨照看這一千匹戰馬,另外更是令李雲昶總領了運送戰馬的事宜。
這些戰馬能否投入,也關乎着錢家和慧安等幾戶人家的銀錢收益,慧安卻也異常重視。若然成爲,倒非是銀錢的事兒,她必也能記上一功,不定對襲爵也是有幫助的。
慧安本是有心也跟隨着一路送這些戰馬往北疆去的,可她到底是女子,一來不方便,再來她顧念着李雲昶也在,這便未曾前住。可如今錢若卿已然出發了五六日卻突然又跑了過來,又說那些馬生了病,慧安卻是不能不急的!
她蹙眉瞧了錢若卿兩眼,這纔回過神來,見劉老伯還站在一邊,這才忙道:“先進屋,慢慢說。”
夏兒知道三人要議事,忙往竈火去燒開水,慧安三人已是進了屋。
待坐下,錢若卿才道:“先還好好的,可行到同城卻突然生起病來,開始是幾匹瞧着不好。四個獸醫博士瞧過說水土的原因,只灌了藥,並未放在心上,可慢慢就有數十匹馬都染了病,染病極快,沒三兩日便病倒了四五百匹,已將病馬盡數隔了開來,只如此那些好馬還是每日都有病倒的,牛監正給用了藥,卻是不濟事,我這才慌忙着尋了過來。”
慧安聞言便蹙了眉,急忙問道:“是什麼病症?”
夏兒送來茶水,錢若卿端了茶,輕叩了下茶蓋,撇了撇浮茶沫子,這才道:“最初幾日是乾咳,漸漸就發展成了溼咳,病馬還發熱,摸着滾燙,那些嚴重的就流漿液的膿狀鼻漏,食慾也不好,結膜充血。”
錢若卿言罷,慧安敲了兩下桌子,這才道:“牛監正給用的什麼藥啊? ”錢若卿抿了兩口茶,放下茶盞,道:“牛監正和四個獸醫博士瞧了,一致覺着是馬鼻肺腫,用了幾日藥卻不見效,染病的馬又不斷增加,秦王殿下已是發了兩次火。我瞧着實在不行,這才慌忙着奔了過來。”
慧安聞言沉吟兩聲,蹙着眉瞧向劉三德,問道:“師父瞧着像是什麼病?”
劉三德卻是搖頭,道:“瞧不見病馬,只這麼聽卻是不能斷定的,也可能就是馬鼻肺腫,許是用藥劑量不對,或是少上一味藥有時也會影響藥效。也有可能是胃腸病,或是肺水腫…不好說。”
慧安聞言也是一嘆,瞧向錢若卿,道:“可有病死的?”她見錢若卿搖頭,這才送來—口氣,道:“我隨你過去瞧瞧!只是還需回趟東都。”
錢若卿便道:“這卻不必,我便是從行宮趕過來的,這事我也請示了太后,太后說即是朝廷的要事,你多費點心也是應該的。雖是女子,但事急從權,該盡力的時候也不能因那迂腐的俗禮弱了女子的威力,便是跟着去北境一趟也無礙。”
慧安聞言目光微亮,心中卻是一觸,心知這是太后對她的寬容,只怕也是知道此事辦成能記功一件,這才如是說,將來便是有人拿此事作伐,有了太后這話卻是能堵住人嘴了。
慧安抿了抿脣,又瞧向劉三德,道:“師父可要隨安娘一道……”
劉三德卻是慌忙擺手,連聲道:“姑娘聰慧非常,這兩年已是青出於藍,姑娘早己能出師了,這事只怕老漢去了也沒啥幫助。再者,老漢這腿不中用,姑娘也是知道的。”
這學治馬病卻和學治人病不問,學治人的醫術休說你只學上兩三年,便是學上十來年,那也不可能越過師父去。便是那在此道上天賦異常的,只怕也就是勉強能單獨行醫。可學治馬卻不同,一來治馬本來就比治人要容易的多,也隨意的多,再來這馬病來來回回也就那麼些樣兒。學兩年只要刻苦,卻是能學出師的。
慧安這兩年專攻此術,她又有能力尋到許多劉三德一輩子見都不曾見過的孤本醫術琢磨,加之劉三德到底是六畜獸醫,各種畜生都瞧。而慧安卻只學治療馬病,她這兩年又在馬場忙碌,接觸的馬卻是比劉三德一輩子接觸的都要多。故而慧安治馬的能耐還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劉三德這話卻說的不是恭維。
而劉三德有老寒腿,現在南方雖已經是暖春,但北邊就要冷的多,他這腿也確實會受不了。更何況,劉三德雖是會治馬,但他到底是個小城裡一個沒地位沒見過世面的卑賤獸醫,在慧安尋來之前他連個七品縣令那都是沒見過,更不敢想像能攀上關係的。他剛知道慧安身份那陣子簡直就是如履薄冰,如今雖經兩年,但和慧安相處卻仍是非常拘謹。這般老頭一輩子就沒出過百里外,你叫他隻身離開家鄉去那麼遠的北方他還真就恐慌,不願意。這錢若卿是沒表明身份,若叫劉三德知道他是個侯爺,母親還是太公主,這會子指不定他已哆嗦着暈了過去,哪裡能還坐在這裡說話。另外這一路定是要趕路的,劉三德已年過古稀,操勞了一輩子身子骨也不硬朗,這一路能不能受得住還是兩說。
故而慧安聽他這般說,倒也不勸,又囑咐了劉三德一些事,非留下了不少銀票,這才辭別,跟着錢若卿急急忙忙出了小院,乘上馬車便直奔同城而去。
因他們擔心那馬的病情,故而這一路卻是星夜馳騁,在半道便和春兒三個匯合,她們卻是從春都過來守在了路上,將慧安一路所用衣物等都帶了過來。
兩日後的清晨慧安和錢若卿終於趕到了同城,馬隊並未進城,只在城外紮了營。如今時辰尚早,整個營地靜悄悄的一絲人聲都沒有,連馬匹也不叫嘶鳴。有錢若卿在前開道,馬車直接便馳進了營地。李雲昶己聽了小兵的傳報迎了過來,他出了營帳,正見錢若卿身子一翻,輕盈地從馬上跳了下來。
李雲昶笑着行了兩大步,正欲上前招呼,目光卻陡然凝着,那臉上的笑意也微微停滯在了面頰上。錢若卿瞧他神情不對,沿着他灼灼的目光瞧過去正見後面馬車上慧安彎着身子步出來。
她今日穿着一件煙紫色繡素色蘭花的綾羅小祆,下着月白色的棉紗月華裙,裙襬處若隱若現地露出大片盛開怒放的紅石榴花。修長的身姿,白玉一般的肌膚,一張明媚的小臉虹色靜染,也不知車下的秋兒說了句什麼,她只微微一笑,眼波流轉嗔了秋兒一眼,璀璨嫣然間竟是從骨子裡透出一股勾魂奪魄的繾綣風情來,一陣微風吹過,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煙柳色薄綢披風揚了揚,映着那美麗的面龐卻偏又叫人覺着雲一樣的悠遠迤邐,端的是衣祛飄逸,恍若仙子。
錢若卿的心抖了抖,這才又扭頭瞧向李雲昶,見他仍目不轉晴地盯着慧安,他面上便浮現了一抹苦笑,接着才收拾神情走上前去。
而那邊慧安已感受到了李雲昶的目光,只她刻意沒往這邊看罷了。可李雲昶的視線遲遲不收回去,慧安也只得瞧了過來,衝他頷首一笑。
李雲昶只覺被她那一雙翦翦秋水一般的眼眸一望,整顆心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跳動了起來,只欲發出一聲嘆息才能平復那股由心而生的對美的感嘆。
其實人還是那個人,前世的慧安在京城雖也小有美名,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別人談起秦王妃來頂多會說一句,是個美人只可惜壞在了品行上。會如此品評,一來是因爲前世她的名聲已壞,便是容貌再美也不會有人真心欣賞。再來前世的她實在也沒什麼可涵養,氣質上就打了折扣,又因爲迎合李雲昶的喜好,她刻意瘦身,可她身量本就比一般女子高上許多,這過瘦了卻是顯得不美,她的容貌本就是明豔嫵媚居多,偏又弄的病弱可憐之態,這便又減了幾分美。
而如今,她非但閱歷不同尋常女子,心境也早已不同,如今又出京兩年,眼界和涵養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加之在外的兩年她過的自由隨性,不知不覺人已靈動了起來,而這種靈動卻是京城拘在高門大院中的閨秀們所缺少的。這些都使得她便如浴火重生的鳳凰,將那本就有異尋常人的絕豔容貌更加凸顯了出來,竟是別樣的震動人心,明媚無雙。
李雲昶又是看多了京城一板一眼的閨秀,如今一下子瞧見慧安,又怎能不瞧的失了態!
只錢若卿走過去,卻是打斷了他的凝神,李雲昶的面上只掠過一絲尷尬便和錢若卿說起話來。
慧安知道這趟不可避免會和李雲昶同行,但她以爲李雲昶會住在同城的驛館中,全然沒想到他竟在這營地裡,方纔又被他那般打量,還真提着一口氣,如今卻是鬆了氣,卻也打量起李雲昶來。
他今日穿着件樣式簡單的藏青色蟒紋直綴,腰間繫着烏金絲絩,垂着白玉鏤空龍形佩,腳上蹬着一雙黑緞祥雲朝靴。烏黑的頭髮束起以一根碧玉簪固定,瞧着還是猶如記憶中丰神如玉。那種藏青色本就是清冷之色,若然着在關元鶴身上,定然叫他更冷冽幾分,會叫人直接不敢多瞧。可這顏色着在李雲昶身上,卻是顯出幾分儒雅的溫潤來,直叫人覺着風度翩翩,氣質溫和,絲亳瞧不出王室子弟的高傲來。
慧安正瞧着李雲昶卻是也看了過來,慧安並沒有躲閃,反倒從從容容地微垂了眼眸,福了福身。那邊李雲昶已和錢若卿走了過來,笑着道:“一別兩年,沈妹妹一向可好?”慧安忙微笑着回道: “勞殿下記掛了,小女一切都好。”
兩人又寒暄了兩句,李雲昶才道:“如今春寒料峭的,沈妹妹快先進營帳喝口熱湯暖曖身子。”
慧安如今只惦記那些馬的病情,哪裡會去喝湯,聞言忙道:“不忙,我想先瞧瞧染病的馬,這兩日可是病馬更多了?”
這南邊的兩個馬場全賴慧安才得以發展起來,這些李雲昶卻是到了南邊今日才知道的,對慧安會醫馬病的事他雖是頗爲驚異,但如今確也不是探究的時候,他聞言見慧安面帶堅持,便叫小兵去喚牛監正等人,自行陪着慧安和錢若卿往病馬隔離的西邊營地走。一面答着慧安的話,道:“確實,如今染病的馬已多達六百來匹,按病重的程度,已分成三拔隔了開來。”
說話間已來到了西邊的疫病區,用帳篷筒易搭起的馬廄中病馬集中圈養在一起,這麼多病馬在一起匹匹都精神不濟,病泱泱的躺着,瞧着卻是叫人心驚。
加之病馬本就髒的很,這邊飄散着一股濃重的惡臭,慧安卻是毫無所覺一般,瞧了兩眼便取了秋兒遞上來的鹿皮手套,叫小兵推開柵欄,直接走進了馬廄,尋了兩匹瞧着病重的馬仔細探看了起來。
李雲昶瞧的吃驚的張了張嘴,錢若卿這兩年卻是在馬場混慣了的,對此已是見慣不慣了。而牛監正和四個獸醫博士過來時,正瞧見慧安站在馬廄中蹲在地上探手進入一匹病馬的腹部探尋着,面上神情極爲認真,倒是叫幾人瞧的一愣。
那牛監正兩年前卻是在關府見過慧安的,也知道她對養馬很有一套,故而聽聞錢若卿要去東都尋慧安來解圍,心中雖有些不以爲然,但到底還有幾分好奇和期許。但這四個獸醫博士卻在聽說錢若卿將希望放在了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身上,覺着異常荒謬,更覺着自己的尊嚴被他踐踏了,所以一門心思想着掰回一局。
如今錢若卿果真拉來了一個小姑娘,他們一愣之後面色不一,那年紀中成,留着八字鬍的男子已是率先瞧着慧安,道:“這位就是沈小姐吧,不知沈小姐可瞧出這馬所患何症了?”
慧安正瞧的認真,猛的聽了這話一愣之下便覺這語腔和話語中都帶着一股機鋒,她擡頭正瞧見那四個獸醫博士不認同的神情,尤其是那站在最前頭開口說話的,他那眼底分明就寫着不屑,那瞧着她的目光就好似她是來胡鬧攪局的孩童一般。
慧安如今早已不是那不知人心的粗莽姑娘了,對這些人的心思豈能瞧不透,聞言她便站起了身,不答那獸醫博士的話,卻只瞧向牛監正福了福身,道:“牛大人瞧着和兩年前卻是無甚變化,身體一向可好?”
牛監正沒想到慧安會衝白己恭敬的請安,要知道他雖是掛着官職,但這官卻是小的很,又是個給畜生看病的,在遍地貴人的京城還真沒幾個將他放在眼中,對他恭恭敬敬的。那些世家的公子貴女們更是不恥和他這種人家交往,平日見了他有些有素養的尤且要捂着鼻子避開。而他的那些孫子孫女更因這個緣由甚少結交朋友,參加什麼聚會。如今他瞧慧安不嫌髒污的置身在那病馬中已是吃了一驚,又見她這般衝自己行禮,牛監正愣了下,這才笑着道:“老朽身體一向還好,倒是勞沈小姐記掛了
慧安聞言笑了笑,這才道:“不知牛大人覺着這些馬是患了何病?”
牛監正尚未開口,倒是先前說話的那人插口道:“小姑娘若是瞧不出來直言便是,你年紀小,瞧不出也是正常,誰還能笑話你不成?”
他這話卻是諷刺意味十足了!且不說慧安是鳳陽侯府的主子,是太后身前的紅人,便是隻衝着她是錢若卿這個侯爺特地請過來的,他這話便是甩錢若卿的臉。這裡要論位份最大那可不是秦王李雲昶,而是錢若卿這個小王叔!他一個小小的太僕寺獸醫,這般無狀卻是沒腦子的緊。只獸醫雖小,卻也是手藝人,在行當中清高自詡是每個手藝人都會有的心理。對這人的無禮慧安倒是沒太在意,只錢若卿卻冷哼了一聲,眼神危險地瞧了瞧那博士,而李雲昶卻微沉了面瞥了他一眼。
氣氛凝滯,牛監正卻適時開口道:“這病馬發熱,結膜充血,而且水腫,流鼻液,先是乾咳後便溼咳不止,有些已伴發膿秸膜腫,我等斷定這發墊等症狀皆是鼻腔和肺潰爛引起的。故而一致覺着是鼻腔肺腫症,不知沈小姐可認同?”
慧安聞言笑了笑,卻道:“牛大人說的這些症狀確實都是鼻腔肺腫的症狀,只是我倒覺着這病並非就是鼻腔肺腫之症!”
她一言就否定了太僕寺幾個獸醫的診斷,非但那四個博士變了面色,便是牛監正神態也不好了起來,只覺慧安真真是個猖狂的!連李雲昶都狐疑地瞧了慧安一眼,倒是錢若卿目光一亮。
“不是鼻腔肺腫之病,那你倒是說說它是什麼,小小姑娘好大的口氣,另一個瘦高的中年博士說道。
慧安聞言衝他一笑,道:“先生莫急,我既說了這話,便不是信口開河,這《魏氏家藏方》中記有,鼻腔肺腫之症脖頸會明顯腫大,但是這些病馬卻並無此狀。又《百獸經》中記裁,鼻腔腫症若無繼發,七日便可痊癒,然若引發肺腫、腸爛、咽爛便可引起死亡。這些馬如今早已病過七日,痊癒的想來也是有的,但是有些病情嚴重的卻也未曾死去,這麼多匹馬若然真是鼻腔腫症,應是早該病及臟器,病去幾匹卻也是應該的。但小女方纔已聽王爺說,馬兒並無病死一隻呢。”
牛醫正聞言倒是面有所思,那方纔第一個開口的博士卻譏笑一聲,道:“未曾病死也有可能是不到時候,或是我等施救及時,那湯藥灌下去起了作用。《獸書》上卻也講了,鼻腔腫症多發於幼齡馬,染病極快,你瞧瞧這些馬可不都是一到兩歲,這沒幾日就病了這麼些,而且馬的各種病症也和鼻腔腫症相吻合,這不是此症卻又是何?!”
牛醫正點頭,也瞧向慧安,道:“用藥無效,許是藥量不對,或是這方子對這南方生養的馬匹有異,需琢磨改動一二,但這病症必是鼻腔腫症,除此外,老朽實想不出還會是別的什麼病。”
錢若卿和李雲昶卻是不懂這些,只聽兩邊爭執不下,不由皆瞧向了慧安,慧安卻是含笑而立,並不因幾個獸醫博士的話而怯場,她只點了點頭,卻道:“大家許是忘了,還有兩種病也會引起這些狀況,一是腸胃潰爛之症,一是馬的傷寒之症!”
牛監正幾人聞言一愣,接着其中一名博士便譏笑了一聲,道:“胃腸潰爛腹腔會脹痛腫大,這些馬卻是沒有此態的,這一瞧便不可能是此症,小姑娘說笑了吧?!至於這馬傷寒卻是聞所未聞,真真是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