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珂望着眼前的茶盞和那扔在地上的錦墊緊咬着牙,面色發青遲遲沒有動作。
方嬤嬤上前又催促了一聲,杜美珂這才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平靜了下來,她扶着扶手站起來,步履款款地緩步走上前竟真的在錦墊上穩穩跪了下去。
慧安見她如此非但不覺着快慰反而心裡一怵,她到底還是小看了杜美珂,這女人真不一般。
夏兒分明也是一愣,待杜美珂擡頭看向她,她才忙將茶盞送上,“請夫人喝茶。”
杜美珂接過茶,雙手捧至頭頂,樣子極爲恭順。
秋兒正欲去接那茶盞,手剛碰上杯沿兒,杜美珂低垂的眸中閃過冷意,卻突然鬆了手。那白瓷纏花的茶盞便向秋兒倒去,遠遠站着正看得起興的攀枝禁不住低呼了一聲。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秋兒伸出的右手不知怎麼挽了一下,那茶盞便轉了方向倒向了跪着的杜美珂。
杜美珂驚呼一聲,只來得及擡手用袖子掩住臉,茶水便飛出茶盞盡數潑在了她的袖口和上身衣襟口。滾燙的茶水冒着熱氣,即刻便將杜美珂的脖頸燙紅了一片。
“哎呀,珂姨娘你沒事吧?”秋兒面色惶惶地說着,抱着靈位又往太師椅中縮了縮。
慧安有些好笑,杜美珂這些小手段用在從小習武的秋兒身上簡直是自尋死路。
孫熙祥被這一變故驚到,看向秋兒的目光已露厲色。而孫心慈見其母受傷,忙跳了起來跑過去將跪着的杜美珂摻扶了起來,一面怒氣衝衝地指着秋兒大罵:“賤婢!你怎麼端茶的!”
秋兒面露無辜,冷聲道:“二姑娘指責奴婢原不該辯駁,但是方纔真不怪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姨娘怎麼就突然手滑了,幸虧那茶盞是倒向姨娘的,若不然玷污了夫人的靈位奴婢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孫心慈被氣得當即淚水便流了下來,看向孫熙祥委屈的哭道:“爹爹……”
孫熙祥心中煩躁,只蹙了眉,道:“好了,沒見你母親受傷了嗎,還不快扶你娘下去上藥!”
孫心慈從未被孫熙祥這麼嚴肅地喝過,頓時眼淚也流不出了,一臉呆愣和委屈地盯着孫熙祥,似是不敢相信他竟偏着慧安。
“還不快去!”孫熙祥見她遲遲不動,忙又喝了一聲。
孫心慈這才懸淚欲滴的扶着杜美珂轉身,慧安冷眼看着上前一步攔下她們,道: “爹爹,我娘纔是二妹妹的母親,爹怎麼能讓二妹喚姨娘母親呢,這要是讓御史得知,爹爹可是會被參奏的。再者,今兒這禮還沒行完呢,還是讓姨娘先全了禮再下去抹藥吧。春兒,再端盞茶來。”
杜美珂望着慧安的眼中簡直都要噴出火來,孫心慈更是滿面憤恨地盯着慧安,緊緊地拽着杜美珂的胳膊。
慧安冷眼和兩人對視毫不相讓,杜美珂卻忽而冷冷一笑,隨即面色一正轉身便果斷地在錦墊上又跪了下去。
春兒捧過茶,杜美珂再次彎腰,雙手將茶盞捧到了秋兒面前。
“請—夫—人—用—茶!”
她一字一字地說着,咬字極爲清楚,卻給人一股寒意森森之感。
秋兒接過茶,掀開茶蓋,抿了下算是代沈清飲了她的茶。
“行了,小慈扶你姨娘下去休息。”孫熙祥說罷意味不明地看了慧安一會,這才起身率先拂袖而去。
孫心慈扶着杜美珂向外走,行至慧安身側,杜美珂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慧安。兩人對視半晌,杜美珂緩緩一笑,湊近慧安,“今日我才真正認識大姑娘,大姑娘好手段,只是如此年少氣盛、鋒芒畢露怕也不是好事。”
慧安亦盯着杜美珂,微笑道:“珂姨娘見笑了,姨娘現在不也鋒芒畢露了嗎?”
她將姨娘二字咬的極爲重,杜美珂雙眸一眯,目光陰狠地瞪了慧安一眼這才轉頭拉着孫心慈大步而去。
慧安望着兩人的背影神情也冷了下來,帶着方嬤嬤並四個丫頭回了榕梨院。
珂美珂出了堂屋問清了孫熙祥的所在,便直奔春韻苑的書房而去。進了屋,丫頭奉上茶,孫熙祥屏退了左右,這才走到正抽泣不止的孫心慈身旁輕輕地拍撫着她的肩頭,安慰着:“小慈別哭了,爹知道今日叫你和你娘都受了委屈,只是爹也有爹的難處。你不是很喜歡碧明軒的飯菜嗎,明兒爹帶你去吃,算是爹給你和你娘陪個不是,可好?”
“爹,大姐姐太過分了,她怎麼能那麼對孃親!爹爹都不幫着我們,嗚嗚,爹爹不疼我和娘了……我也是爹爹的骨肉,和大姐姐身上留着一樣的血,她怎麼一點都不疼愛妹妹,她的心腸怎麼……”孫心慈撲進孫熙祥懷中哭訴着,然而她的話被杜美珂厲聲打斷。
“小慈,不許說姐姐壞話,你這麼鬧你父親像什麼樣子,快別哭了。”杜美珂厲聲喝着,自己卻眼眶一紅無聲地落下兩串珠淚來。迎着那微微發白的面龐,可真是楚楚動人,無線委屈。
孫熙祥忙心疼地拍着她的手,安撫道:“莫哭了,今兒是我的錯,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只是你也知道的,我也是不得已。這府里老人多,我要是偏着你,你在府中更難立足,反倒不美。”
杜美珂偏頭微微靠向孫熙祥,眼中閃過譏諷。什麼不得以,要真是對她好,就該毫不保留地維護她,父大如天,沈慧安就算姓沈,那也不好公然違背父親,也是拗不過他的。到底是怕太后怪罪,比起他的前程,到底她要被捨棄。
枉她一心一意地跟着他這麼多年,丟棄了她本來的一切,如今進了府,更是隻能依靠他。不行,唯今只有哄好了他,她纔能有出頭之日,才能讓這府中的小人不敢對她放肆,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她衝孫心慈使了個眼色,待孫心慈起身出了房,杜美珂才依偎進孫熙祥的懷裡,柔聲道:“我不委屈,這十多年都這麼跟着你過來了,我也不怕委屈。熙祥,當年你高中探花騎着高頭大馬遊街,我一眼便愛上了你,後來聽到你被皇上賜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我又爲自己難過,又爲你嘆息,像你這樣出色的男人,卻因爲一道聖旨不得不娶姐姐。我不是說姐姐不好,只是姐姐終究不通琴棋詩書,你那樣的文采和風流,我真怕你和姐姐合不來。後來我在棲霞寺再見到你,我們一起談詩論書,琴瑟相合,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你也會傾心與我。那時候我就決定這輩子都要跟着你,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會面臨什麼樣的事,熙祥,爲了你,我什麼委屈都能受,真的。我只是心疼你……我不知道你在這府裡竟……”
杜美珂的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神情惶然地瞄了一眼孫熙祥,似乎顧及孫熙祥的心情不敢說出口。
可孫熙祥卻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她是不知道他在這府裡竟做不了主,還要看女兒的臉子過活。孫熙祥面色扭曲了一下,眼中閃過陰厲,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讓他又覺憋悶了起來。
“熙祥,如今我進府了,我會和你一起的。只要你對我好,我真的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孫熙祥望着杜美珂深情而愛慕,恭敬而尊崇的眼神,他只覺心情一蕩,整個人都舒坦了起來,心也柔成了一團。狠狠地將杜美珂抱進懷裡,同樣深情地道:“美珂,我就愛你的善解人意,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爺的小心肝,讓爺怎麼能不疼你愛你呢,恩?”他說着雙手已伸進了杜美珂的衣襬,在她曼妙的腰上使勁揉了一下。
杜美珂立馬便嬌吟了一聲,人更緊密地軟在了孫熙祥懷裡,一雙妙眸嫵媚地嗔了孫熙祥一眼。
“討厭,大白天的……”她的聲音糯軟的似能滴出水來,直引得孫熙祥下身一緊,手更肆無忌憚地摩挲到了杜美珂胸前,一手握住她豐滿的胸狠狠揉捏着,一手捻起另一邊的櫻桃用指腹慢條細理地又是磨蹭又是捏捻地挑逗着,杜美珂只覺一陣酥麻只竄過全身,蓓蕾挺立,嬌喘了起來,她的右腿也順勢擡起去磨蹭孫熙祥的大腿。
“大白天怎麼了,爺就喜歡你這股子勁兒,來讓爺好好看看你……”孫熙祥說着已扯開了杜美珂的衣襟,將頭湊了過去。
屋外孫心慈半晌不見兩人出來,耳朵貼近緊閉的房門聽了起來,突然她滿面通紅,似被蛇咬了般碰了起來,隨即一臉羞惱地跑出了院子。
榕梨院。
慧安依在大引枕上,由着冬兒拿着美人錘給她捶着腿肚,神情慵懶地啄了一口茶。
“姑娘今兒做的很好,以前乳孃總覺着姑娘心思太單純,心裡又存不住事兒,總愛使拳腳,姑娘今兒這樣……乳孃便是走了,也放心了。”方嬤嬤坐在軟榻邊兒的腳凳上滿臉欣慰地笑着道。
“是啊,姑娘今兒可真厲害,那珂姨娘被氣得嘴都歪了呢!先前就覺着這女人不簡單,呆在府外整日蠱惑着老爺不回府,如今一見,果然不是個省心的。竟敢穿着大紅色進府,真當咱們都是死人嗎!”秋兒接口說着,一臉快意地揮了揮拳頭。
“小蹄子,瞧你得意的,今兒可讓你潑了她一身茶,越發沒個正形了。”春兒笑着使勁戳了戳秋兒的額頭。
“恩,我就是得意,除了姑娘你們今兒誰也沒我威風。幸虧我多了個心眼兒,覺着那珂姨娘不會乖乖就範,要不然不定還真着了道兒。”秋兒越發得意了起來,鼻孔朝天的模樣引得衆人一笑。
“行了,瞧一個個得意的,今兒我們和那邊的仇是結了,以後大家都警醒點。那珂姨娘是個厲害的,不僅能忍,還有心計,今兒吃了這個大虧,一定想着法子找姑娘麻煩。大家都別大意了讓人拿了錯處,到時候你們捱了打是小,要是再累的姑娘落了面子,心裡難受,看我不撥了她的皮。”方嬤嬤說着,語氣中卻沒多少嚴厲。
夏兒幾人知道方嬤嬤是給她們提個醒,不讓她們得意忘形。想着今兒杜美珂忍耐的模樣,想着孫熙祥對她的袒護,再想想杜尚書府,還有慧安孤女的處境不由都收斂了笑意。
慧安見她們如此卻笑了起來,道:“方嬤嬤也是給你們提個醒兒,我畢竟是府裡的正經主子,杜美珂不能拿我怎麼樣,只會在你們身上找事,注意些便是。若真是被抓了錯處,也都別慌,趕緊想法子告了我,別怕給我添亂,反倒讓自個兒受了罪。要是那個被欺負了去,讓我心疼,可別怪我跟她急。”
夏兒幾個聽慧安這麼說,都紅了眼眶。
“奴婢們知道姑娘對我們好,姑娘放心,奴婢幾個定不會讓人欺負了的!”
夏兒幾人紛紛附和春兒的話,慧安聽了這才放心,看向跪在軟墊上給她錘着腿的冬兒,吩咐道:“行了,冬兒也歇歇,忙了一上午,你們也都下去休息會兒,下午說不定還得鬧一場,我也睡會兒。”
杜美珂見到給她安排的院子定然還要鬧上一場,姑娘今兒起的早,又是大病初癒,是該好好歇歇。
方嬤嬤聽了慧安的話忙站起身來,將大迎枕拿開,扶着慧安躺下,又給她掖好被角,吩咐秋兒重新給炭爐填了炭,這才引着幾人默默退出。
慧安閉上眼,想着今日的一切不由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