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姨娘一大早禮數週全,並且在許華濃的門口等了許久。
每個姨娘大部分都是趁着早,給正室夫人請個安,但是像是君姨娘這樣禮數齊全的,還真是頭一遭,顯得太爲嚴謹了,不知道的人還要說一嘴,這三夫人是如何苛刻。
“夫人,可是要喚君姨娘進來?”秋月在旁邊伺候着,多了一句嘴,雖然這君姨娘是自己願意在外頭等着許華濃的,但是被外人看見,也是不好。
“喚進來吧。”纖細的手指放下杯盞,許華濃眼角帶着一點淡淡的柔軟:“左右也是姐妹,也不能叫她這麼受了風寒去。”
說的倒是柔軟,只是在哪語調之中,秋月卻聽到些許冷。
忍不住咋舌,秋月出去恭恭敬敬的迎了那君姨娘來——君姨娘一大早過來,可不就是爲了營造出一個乖順姨娘的模樣來,不管她這樣是真心還是假意,許華濃都不能當做看不見,總也要做做樣子纔是。
“君姨娘,夫人有請。”
秋月在前頭一領路,無意間掃了一眼君姨娘,頓時覺着心中有些發冷。
三千青絲攏月華,一身輕冷照孤月。
要說着君姨娘美貌不若三夫人好看,但是卻是一身清冷逼的人忍不住再看一眼——世人皆言女子之美淡如水,滿身清霜顏如玉,最是追捧這樣清冷高傲的人兒來。
只是,秋月心裡真正在意的,卻是君姨娘這張臉來——看起來和那日的柳姑娘似乎是一樣的,只是卻略微有些不同,哪裡不同說不上來,卻也讓人渾身發麻。
察覺到秋月的目光,君姨娘淡淡的看過去,笑了一下,姿態之間溫柔瀰漫。
也看不出來什麼主子的架子。
纔是一進了屋,君姨娘就按照規矩給許華濃看茶,許華濃贈禮,從自己的首飾裡挑了一件兒給她,君姨娘面帶笑容的接過來,看着那好看的規矩,感覺都和這一身輕冷不大相似。
這樣一個桀驁的人,怎麼就這麼柔順呢?
許華濃有心調教她,可是卻沒有辦法,現在全府都在看着呢,她也沒有多少多餘的力氣,遲疑了一下,轉而衝着那君姨娘說到:“今兒老太太叫我一起去學管家,我一個人也忙活不過來,左右你也是夫君帶回來的姐妹,就跟我一道兒去吧。”
君姨娘本是在哪兒姿態淼淼的坐着的,卻聽出一身冷汗來,下意識就想要拒絕——這樣的好事兒,怎麼就輪到她了呢?一個主母都不一定能管家,她一個姨娘湊什麼熱鬧?
但是卻也是片刻心思,轉瞬之間,她就被心裡的貪念給撩撥起來,臉上還是風輕雲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卻醞釀着淡淡的慾望,只是垂首,不叫許華濃看見,聲音柔軟的謙和一句:“妾身自小都不曾碰過這些,若是現在碰了,怕給姐姐惹來麻煩。”
紅潤的朱脣勾着笑,許華濃細細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調侃:“那君妹妹可是不去了?”
君姨娘心裡一跳,眉間一挑,就看到了許華濃略帶調侃的眼眸,她有一瞬間的羞怒和窘迫,卻還是微微垂下頭去:“但聽夫人吩咐。”
這意思,還是想去的。
“罷了,你一會兒回了房去吧,若是老夫人交給了我什麼清閒的活兒,正好叫你也跟着活動活動筋骨。”
許華濃放下杯盞,淡淡的笑了笑,君姨娘不敢有它,立刻垂着頭行禮,又是低着頭退後幾步,一直退後到外間處,才小心的轉身退下。
有那麼一瞬間,許華濃覺得驚訝,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楊大姑娘的話,那不管是什麼手段,她都要楊大姑娘死。
一個人能夠隱姓埋名只爲了容瑾,或者說,只爲了報復和仇恨到這種地步,那就一定是不死不休了,不管她現在是柔軟的兔子還是乖順的貓咪,遲早有一天還是要露出尖利的獠牙來的,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的話——可能自己會悔不當初。
所以,她只能死了。
許華濃腦海裡轉了很多心思,最終又都落下,只是在轉身出門的時候,突然聽了些許細碎的討論。
丫鬟們都是審時度勢的有心人,最近不知在討論什麼,卻也是說的一個痛快,許華濃已過去,她們就下意識的住了嘴。
跟在身後的秋月瞥了一眼那些丫鬟的裝飾,眼角閃過幾分不屑,繼而迅速走到許華濃的身邊,輕輕的念:“夫人,是大房的丫鬟。”
頓了頓,秋月道:“大太太似乎失寵了,大爺在外頭娶了一個身份不低的姨娘,這幾日逼的大太太魂不守舍,大老爺也不管,那姨娘又是個有本事的,和大太太爭得龍爭虎鬥,如果有心的話,怕是——”
怕是這大房的位置要換人了。
許華濃心中思付,卻又覺得悲涼。
男人永遠都是喜新厭舊的,所以,他們可以三妻四妾,而女人是依附男人而活的,所以,只能苦難悲涼,如果大老爺真的對*之事不聞不問的話,那姨娘就算是掀翻了天,也沒個人管的。
“是哪家的姑娘,竟然這般好本事?”心裡多了心思,她多問了一嘴,想着,到時候不管是結交還是防備,總要有點底氣纔是。
雖說這大房可憐,但是也輪不到她來可憐,許華濃與大房之間,真要說起來還算是有仇,雖然不至於落井下石,但是也不至於拔刀相助。
“聽說,是姓蘇的一位姑娘。”秋月也只知道這些了,最近三房都有些不安生,別的事情,她也沒有心思去多打聽。
而且,院兒裡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姨娘,秋月的心思都跟着活起來,一時之間根本壓制不住,也沒辦法沉下心思來去多想。
“蘇家?可是江中琳琅蘇家?”許華濃驚了一下,印象之中的蘇家,可是隻有這一人啊!
秋月聽了一嘴,猶豫了一點,點頭:“應當是,當日奴婢聽的,也是這麼一嘴。”
走在前頭的許華濃不由得勾了一抹笑意來,這還是個老熟人呢。
這蘇家姑娘可是許華清的故交,當日她剛剛重生沒多久,還和她打過照面。
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人,但是怎麼肯屈尊姨娘?可不是家中生了什麼事端從而下嫁?
而且,前世的時候好像沒有聽說過蘇家的姑娘嫁到了侯府來啊!
在前世的時候,她還是丞相府的小妾呢,那個時候蘇府的姑娘也總是過來,後來說是上嫁,嫁得特別好,怎麼現在又出了差錯呢?
難不成,因爲她的重生,所以導致了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
許華濃心裡心思轉了幾圈,又都落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了院兒裡到時候左右這麼一瞧,不也就都知道了麼?
可是等到了院兒裡,許華濃卻等了許久。
院兒裡的丫鬟和嬤嬤們都有些古怪,偶爾瞥見許華濃一眼,卻也不甚在意,只是低聲的討論什麼,大抵是知道三夫人性子溫潤,也不會怎麼苛刻她們。
秋月也跟着好奇,只是也來不及問,就壓着性子等,可是這一等,卻沒想到等了小半盞茶。
怎麼會等這麼久?
難不成是老太太對她生了什麼不滿,纔將她晾在這裡麼?
可是轉瞬一想,又覺得不像,也想不到太多,只是在哪兒又等了一會兒,纔等來了丫鬟喚他們進去。
這才一進門,就感覺到了不同,但許華濃沒擡頭,只是姿勢好看的做了一套禮,就聽見了老祖宗的喚,又給她賜了座,她才緩慢的擡起頭。
但是這擡頭一看,許華濃頓時心裡一驚。
對面大房的位置上做的,卻是蘇姑娘。
蘇家姑娘蘇凌瓏,今年十五芳華,和許華濃是一個歲數,生的不若許華濃貌美,但自多了滿身氣質,也是任誰都瞧不上眼的,現在身穿一身乳白色長裙,地下墜着紅色的瓔珞花,瞧着整個人意氣風發,分外得意囂張。
蘇凌瓏此時頭上館着長髮,是用主母的規格冠的,許華濃只是瞧了一眼就低下頭去,反倒是蘇凌瓏,一眼瞧見禁不住挑眉驚訝的盯着許華濃:“許華濃?你怎的會是現在這裡?”
她說話自然是有些無禮,老太太還在上頭坐着呢,她竟是這般直愣愣的奔着許華濃問出來了,但是許華濃卻只是微微一低頭:“怕是日後還要喚一聲姐姐了。”
蘇凌瓏比她歲數大,自然是該叫一聲姐姐,而且許華濃說這話頗有些試探,因爲對於小妾,纔會叫一聲姐姐妹妹,若是這蘇凌瓏是主母的話,那她應該尊稱一聲嫂嫂。
但是,現在蘇凌瓏身份不明,許華濃可不敢。
卻沒料到,蘇凌瓏眉頭一挑,眼底帶着幾分笑意:“我比你大上一些,你叫姐姐也是應當的,不過我到底是比你“大”的,你更應當喚一聲嫂嫂。”
蘇凌瓏咬着那個“大”字別有深意,許華濃一驚,擡頭看了一眼老太太,發現老太太面無表情,她無意間的去瞄了一眼崔氏,卻發現平素裡囂張跋扈的崔氏此刻也安靜的很。
怕是這一位,不怎麼好開罪,只是笑了笑,應了一句“是”,倒也沒有太在意這些——到底都是大房的事兒,天塌下來,也壓不倒她三房的身上。
這一次的早宴尷尬而又複雜,因爲多了一個人也多了很多疑問,所以彼此之間都是草草了事,待到老太太說是累了,三人才要告辭。
只是許華濃沒有走,停住腳步站在那兒,打算等他們走了,在和老太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