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荊棘小花只能生長在紅褐土上,別的土地沒辦法生長它,而這種紅褐土,整個許家,只有二房王氏的院子裡纔有。
王氏其實並非是正統的京城人,是父親升了官,然後舉家遷到了京城的,王氏也只是一個嫡出的三小姐,上頭頂着兩個哥哥,其實王氏嫁給許二老爺是下嫁了,畢竟是個官家小姐的身份,大抵就是因爲當時王家根基不穩,而王氏歲數又大,當時二老爺許下了重金,才討到了王氏。
這荊棘小花,便是王氏從家鄉帶過來的。
而且,只帶過來兩箱子紅褐土,薄薄的鋪滿了一個院子的半個花園,有種下了那荊棘小花,纔是一個月,這半個花園便都是那種花兒了,一根雜草都是見不到的,而且無論春夏秋冬,常年開放。
不知道的人讚一聲美,知道的人都有些膽寒。
這些花太霸道了,說是有一日有個野雞跑了進去,在裡頭做了窩,丫鬟疏懶,也沒管,結果第二天就找不到了,窩還在,雞沒了。
後來,說是有打理那花草的丫鬟回來說了一嘴,說是在哪枝葉下頭髮現了幾根雞骨頭和雞羽毛,也不知是怎麼來的。
幸好,這種花兒不能再別的土地上蔓延,只能佔據半邊兒花園,倒是將花園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奼紫嫣紅人間百態。另一半春夏秋冬荊棘小花都是不曾變得。
便都是這些土。
而這土,附着力極強,你若是一不小心踩上了一腳,就要跟你的腳印走很久,走哪兒都要沾染上一點。
有些土壤裡面又荊棘小花的種子,你的腳印在哪兒,花兒就在哪兒開。
也就是說,動了萬年青的人,可能是二房的。
因的那萬年青是放在大房劉嬤嬤的院兒裡的,離二房十萬八千里呢,二房的人沒事兒也不會來大房轉悠。
乍一聽到這些,趙氏都驚詫了一下,有些不信,又有些疑惑。
王氏和她,可沒有什麼瓜葛,雖說平素裡有些敵對,但是彼此之間都沒有太多的怨恨,甚至有的時候,都會互相搭上一把。
怎得會和二房的人有關係?
心裡壓這點古怪,便是覺得想不明白,纖細的手指剛剛撩開旁的髮絲,正想說什麼話,卻是一不小心觸碰到了傷口,疼的趙氏倒吸一口冷氣。
大老爺這一巴掌打得太狠了。
趙氏的心也跟着狠起來了,竟是都有些不分辨旁的事物了,眼眸都紅起來,問:“安排給你的那個丫鬟,可是送出去了?”
青雀點頭,恭敬地答道:“那丫鬟已經送出去了,也消了賤籍,李府的人動作很快,接的規格也很高,看樣子,應該是嫡庶女的規格。”
青雀也有些疑惑,嫡庶女這規格可不低了,最起碼對一個丫鬟來說,確實是不低了,但是這丫鬟又是從哪裡搭上的線呢?
青雀覺得疑惑,只是因的她不知道這丫鬟跟大老爺勾結的事情,但是,青雀卻知道旁的事情。
跟在後頭的丫鬟被青雀一個眼色震懾住,向後退了些許,不敢上前,青雀自個兒上前,湊到大太太身旁,也不知是細細的說了什麼,大太太一張原本憤恨的臉上,竟是帶上了些許危機感來。
危機感?
大太太竟然感覺到了危機感。
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臉龐,趙氏的面容竟是緩和下來了。
青雀的心卻突然提起來了。
大太太的性子陰晴不定,那是不瞭解的人才會這麼說,其實大太太的心思很好猜,不僅好猜,而且簡單的緊。
大太太越生氣的時候,反而越平靜,像是張嬤嬤劉嬤嬤,將大太太惹怒到那種程度,大太太依舊沒有放棄她們,反而,像是大太太現在這般波瀾不驚的好似是什麼都沒有聽到的樣子,卻叫人心底裡發麻。
“那丫鬟名喚翠鳥吧?”
大太太步履端莊的走着,突然問了一嘴,也不等青雀的回答,便是笑道:“我記得姐姐家有一個廚子做飯挺好吃的,好像還是你的遠房親戚呢。”
青雀的背後滲出來一身冷汗。
她和她妹妹自小就是大太太帶大的,但是還真有一個親戚,算得上是個舅舅,但是這舅舅可是一個貪圖金錢的主兒,因爲嫌棄她們姐妹只能吃不能幹,也不給他們好臉色看,小時候可是沒少捱打。
而這個舅舅,後來因爲她們姐妹倆跟了大太太,又湊過來攀附關係,黃鶯是個心思善良的,對這個舅舅還是抱有一定的感激的,便是去求了大太太,大太太看着覺得厭煩,但是這人會做一手好糕點,恰好大老爺的姐姐,也就是大太太也要喚一聲姐姐的,現在已經嫁到李家做主母的李夫人喜歡吃糕點,大太太乾脆就把這廚子送給了李夫人。
算來算去,這都是快十年的事兒了,大太太還記得這麼清楚。
而那個翠鳥,就是被李夫人接走的,估摸着,是大老爺求了他的姐姐,大老爺和他姐姐是一母同胞,關係親密着呢,那李夫人護着大老爺,也是能想象到的。
將這翠鳥改頭換面之後,就能正兒八經的進了這府們了,本來只是一個丫鬟,大太太並不想顧及太多,但是她昨晚稍加試探,大老爺就是這一番憤怒,還動手打了她,她才咽不下這口氣。
方纔青雀趴在她耳邊,說的就是,發現這丫鬟最近有點古怪,而且還聽她住在一個廂房的丫鬟說,這翠鳥,最近吃了不少補品。
大太太的心思是敏感的,一下子就想到了“暗結珠胎”上去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昨天晚上大老爺的反應就能夠解釋了。
如果那丫鬟的肚子裡是個兒子的話——那,就是庶長子!
大太太的心肝兒都跟着顫了。
要知道,她可是隻有一個女兒啊!
眼瞧着大太太心神不定,青雀的心思也有些遲疑,大太太的意思她已經能夠猜測到了。
“青雀。”
大太太的臉色又平靜了幾分,一轉頭,竟是都看出來幾分笑容來,和善的緊,叫人瞧一眼都忍不住升起來親近之心來。
但是唯獨青雀的骨頭都跟着發涼。
“太太,奴婢在呢。”
青雀應了一句,就聽見大太太幽幽的嘆了口氣,道:“前段時間你跟着你妹妹黃鶯想說自個兒出了門,便是不做丫鬟了,我捨不得你們,便是不想放,現在想想,也確實不該這麼耽擱你們,你們歲數都不小了,也該尋個好人家了。”
青雀心中警鈴大作,卻是順從的點頭:“奴婢伺候主子本是本分,大太太養了我姐妹倆這麼多年,伺候太太更是應該的。”
大太太便是滿意的點點頭,一雙眼眸就像是擒了什麼主意一樣,緩緩地轉過身來,從自己的手上擼下來一個鐲子,塞到青雀的手裡,道:“最近去你舅舅哪兒敘敘舊吧,你一會兒先去賬房上支出五十兩銀子,等你回來了,便是跟你姐妹倆一人支出五十兩,算是我給你們倆的養老錢。”
青雀心裡跳的砰砰快,卻是沒有拒絕,咬着牙點了點頭。
她明白大太太什麼意思,更明白自己必須這麼做。
那丫鬟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丫鬟只是想讓自己活得更好,才攀附上老爺的,她也想讓自己活得更好,才順從大太太。
天色越發暗淡了,一擡眼,才發現已經過去不少時辰了。
大太太的心理卻是堵了個石頭一樣,一直到了院子,纔是好了一些。
正巧瞧見許華清領着小滄瀾從院兒裡出來。
瞧見小滄瀾,就好似是瞧見了那一檔子腌臢事兒一樣,心裡難受得緊,大太太也不想理,變也沒管他們的行禮。
許華清不知大太太的怒火是怎麼回事兒,只當作大太太是不滿意自己。
便是心裡都有些暗淡了。
她也是沒有膽量跟着許華濃去,纔去求了母親的——楊家姑娘那陣仗,她可是真的害怕。
想着,許華清心裡卻莫名的多了幾分別的心思,若是許華濃這一趟去了,就真的回來了,該有多好?
但是這種想法也便只是簡單的想想罷了,可不敢真的說出來,許華濃到底是代自己受過去,若不是自個兒當時那般求着楊冰玉,說不定現在都不至於到這般境地。
一想到此,又有些鄙夷自己當時鬼迷了心竅,竟是那般求着楊冰玉,又想着那個玉露凝霜膏。
她也不傻。
當時在那般環境之下,一時之間鬼迷心竅,什麼都不知道了,慌亂的順着許華濃的話去說,也沒有太多的思考時間,現在細細的琢磨一下,卻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一些細節,也經受不起細細推敲。
許華清的腦海裡便是竄出來些許不一樣的想法來。
是不是,許華濃從一開始,便是佈下了這樣的陣仗,而自己,卻是迫不及待的衝上去了?
一想到這些,許華清的心臟都覺着有些壓抑,卻還是忍不住的想,越想越心驚。
但是越想越篤定。
怕是和自己這個瞧着純樸善良的四妹妹脫離不開關係了,也就是自己當時六神無主鬼迷心竅,才那般順從她,雖然從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自己的名聲受到傷害,但是也叫自己順着她的腳步走。
一想起來,就止不住的後背冒冷汗。
“大姐姐,痛!”
跟在一邊兒的小滄瀾突然皺着眉頭說了一句,許華清的手不知不覺的在用力。
許華清連忙哄着她:“大姐姐一時沒注意,乖,帶你去吃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