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與寧家談妥了,蕭懷素與寧湛的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沒有預料中的波折起伏,倒是讓她放下了不少的心來。
事後蕭懷素也分析過,兩家人能將婚事談妥,大抵有幾個因素。
一是因爲寧湛人品性格都是不錯,又知根知底,杜老夫人對他本也有好感;二是寧家現在由袁氏主事,少了那些烏煙瘴氣的糟心事,就算嫁過去也不會擔憂再有個姨娘欺在頭上;三來就是寧家兒子多,將來繼承人定了後他們分家單過怎麼着也自由些。
再說寧家的門第配上蕭家也是綽綽有餘了,蕭家雖然有爵位,但是實權上怎麼也比不過寧家大,這門親事怎麼看都做得。
至於蕭家人的意見,當真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只要是杜老太爺決定了的,諒蕭家人也不敢反對,就算私下裡有什麼小動作也能雷打不動地給彈壓下去。
杜延玉私下裡不忘記打趣蕭懷素,“表妹這下心滿意足了吧,就等着美美地做個新娘子了。”
蕭懷素嗔了她一眼,脣角含笑,“我的親事有着落了,三表姐想來亦不遠矣。”
如今與寧湛親事落定,她也安了心,依着杜老夫人的意思,年後他們也是要回京的,到時候杜延玉的親事也要談妥,總要在她之前出嫁纔不亂了序齒。
至於寧家那邊,也要寧淵娶了親後,寧湛纔會接她過門,或者兩兄弟一起辦這親事,想來也不是不可的吧。
“你盡沒羞!”
杜延玉紅着臉對蕭懷素吐了吐舌,轉過頭來又是一陣感慨,“等着咱們一個個都出嫁了,還有誰陪在祖母身邊?”
“幾個表哥不也在嗎,還要你操心?”
蕭懷素笑道:“再說祖父若是致仕了,他們兩老相伴相陪,日子過得定是比一般人自在多了。”
“希望是這樣吧!”
杜延玉拍了拍手,又撐頜想了想,“估摸着日子二姐也該往京城去了。”
“是啊。”
蕭懷素點了點頭,不久後她們姐妹又能在京中相聚了。
關於嫁人後會選擇留居在京城還是西安府城裡,蕭懷素統統沒有意見,其實這還要看寧湛的選擇,他的公職在哪裡,她自然也就跟在哪裡去,總之杜老太爺在兩邊都給他們要了宅子,住哪都不差。
再說她還有嫁妝在京裡呢。
杜老夫人也和蕭懷素說了,年後他們回京,也要着王氏將嫁妝給她清理一篇,該添置的添置,該補上的補上,還有那些鋪面田莊她要適當地着手了,當然是不是自己去經營,也要將陪房給認個遍,看着點學着點,別人懂不如自己懂,以免奴大欺主,當着一套揹着一套將她哄騙了。
當年將杜伯姝的嫁妝從蕭家帶走時,王氏便讓人給造了個冊子,蕭懷素粗粗地看了一下,現銀首飾的那些就不說了,除去損耗的足足還能將裝上六十四擡,若是再加上成親時添置的不得有上百擡嫁妝。
田莊有一大一小兩個,鋪面有五個,包括了綢緞莊、首飾鋪、還有兩間米糧鋪面,外加一個賃給別人眼下做成了酒樓的“淑芳齋”,這些鋪面田莊除卻自用的部分,一年的收益至少都在兩萬兩銀子。
在蕭懷素出嫁以前這些都是王氏代管着的,所以說幾年下來在錢莊裡的銀票都累積了數十萬兩銀子,着實是個小富婆了。
蕭懷素正在思量着,秋靈便捧了個藤編的小箱籠進來,箱籠不大,只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看起來精緻小巧,特別可愛。
蕭懷素笑着接過小箱籠,打開來看了看,不由笑道:“你給這小傢伙餵過食了?”說着伸出手指進去撓了撓,那毛茸茸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餵過了,它只吃了一點就又睡着了。”
秋靈笑着答道,杜延玉也湊過了腦袋往裡一看,嘖嘖稱讚,“這就是寧湛送你的小墨猴?看着才拇指大小呢,好可愛啊!”
那一日不好趕夜路,寧家人便在杜家湊和着過了一晚,蕭懷素也知道在這個節骨眼想要見到寧湛是沒指望了,她總不能自己壞了規矩。
可第二日臨到要走了,秋靈被趙坤給找上還硬塞了這麼個東西給她,原是寧湛爲蕭懷素尋來的墨猴幼仔,權當寵物養着。
這墨猴看着也沒出生多久,通體的毛髮呈灰色,眼睛卻是淺琉璃色的,若是成年的墨猴怎麼着也能有個雞蛋大小,如今纔不過拇指粗細,還要人精心餵養呢。
不過小傢伙確實可愛,食量也不大,早中晚三頓羊奶幾滴便能完全滿足了,如今睡着的時候多,再加上秋靈又將小箱籠里布置得尤其綿軟舒適,這下它就更嗜睡了。
杜延玉也伸手逗弄着小墨猴,“也不知道多久它才長大,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到時候帶回京裡玩去。”
“到時候我在哪它自然也在哪的,這小傢伙我也捨不得將它給丟下。”
倆人又看了一會兒小墨猴,蕭懷素這才讓秋靈將它給帶了下去。
“原本以爲寧湛是個木訥的,沒想到還這般會討人喜歡呢,表妹是個有福氣的。”
杜延玉收回了目光,一臉羨慕地看向蕭懷素,若是能有個人也這般對她,想來她也會心甘情願地下嫁吧。
“現在還說不準呢,日子長,且看着吧!”
蕭懷素笑了笑,不過想到寧湛的心意還是覺得甜絲絲的。
兩姐妹又說了會兒話,杜延玉便告辭離去了。
杜老太爺遞了兩回摺子乞骸骨,皇上卻是留中不發,只讓他安心休養,什麼時候願意回來了,這位置還給他留着。
杜老太爺有些感慨也有些無奈,皇上還記着他的好,沒有人走茶涼的悲哀,這一點讓他略感欣慰,不過眼下的日子正是他所喜歡的,這輩子都沒這麼清閒過,只怕拿十個首輔來與他交換他都不願。
杜老夫人年後要帶着兩個孫女回京,還有些放心不下杜老太爺,原本想着一同回去的,老太爺卻是說什麼也不肯走,虧得還有劉媽媽一家人在這裡照看着,不然老夫人也放不下心來。
年關將近,寧家的年禮早早地便送來了,因爲兩家算是正式結了親,只是程序上還要走那麼一遭,而蕭懷素的出嫁之日也定在了及笄之後,也就是回到京裡後她還有充足的時間慢慢熟悉接管自己的嫁妝,到時候一切料理妥當後再到蕭家待嫁,若是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就按着這安排走。
年後要離開杜家村,杜延丹幾個都來送行。
杜延德還揪着蕭懷素的袖子不放,一臉不捨的模樣,當初杜延昭離去時他都沒哭過,此刻竟是有些紅了眼圈。
“延德乖,好好地學本事,到時候來京裡尋你延昭哥。”
蕭懷素拍了拍杜延德的腦袋,又道:“若是到時候不知道怎麼來,就去找你伯祖父,他會安排人送你過來的。”
“表姐,我一定會來看你的。”
杜延德重重地點了點頭,那淚花含在眼眶裡,終究還是沒有落下,男兒有淚不輕彈。
杜家的馬車緩緩前行,杜老太爺卻是一大早就登上了山坡,遠遠地看着馬車軲轆着穿過祖河上橫跨的大橋,在他的視線中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他沒有去送行,只是不想見到眼淚,分離就是爲了再聚,這點離合都看不透他也枉自活了那麼一大把歲數。
身後的杜響拿了大氅披在杜老太爺肩上,“老太爺,早上還涼着,咱們回去吧!”
“回去?”
杜老太爺理了理長鬚,卻是笑着搖頭,“走,隨我去那邊坡田裡走走!”
杜響應了一聲,跟着杜老太爺走下了黃泥道。
回京必要穿過西安府城,蕭懷素他們一隊人馬走得早,還未到午時便已經抵達了府城門口。
遠遠地便見到有一人騎着駿馬跑了出來,到的杜家隊伍前才勒住了繮繩。
杜家的侍從見到了來人,已是小跑着到杜老夫人跟前報信來了,“老夫人,是寧六爺得知咱們要回京,特來相送!”
杜老夫人愣了愣,旋即看了一旁的蕭懷素一眼,不由笑了,“他有這個心了,請過來吧!”
杜延玉也對蕭懷素擠了擠眼,她一張臉更是羞得緋紅,沒想到寧湛竟是在這個節骨眼來了,她還以爲真要到了成親倆人才能再見一面呢,此刻知道他就在馬車之外,雙手都緊張地絞了起來。
寧湛下了馬,隨着侍從走到了馬車跟前,拱手一拜,“老夫人回京,晚輩特來相送。”
香桃跪在馬車邊上撩起了車簾,寧湛的目光微擡,便見到杜老夫人端坐在車內,視線一掃,忽明忽暗的側邊,那一抹低垂的鴉青色長髮映入眼簾,頭上插着一支簡潔的白玉簪,不是蕭懷素又是誰?
寧湛心神一動,卻還是目不斜視地看向杜老夫人,一臉的恭敬。
便聽杜老夫人笑着問道:“家中長輩可還好?”
“父母都好,託我向老夫人帶個好!”
寧湛微微頷首,頓了頓又道:“晚輩不久後也會前往京中,在九殿下跟前效命,到時候定會來府中拜望老夫人。”
“喔,這也好。”
杜老夫人微微挑了挑眉,旋即緩緩點頭。
男兒志在四方,況且她也不認爲呆在陝西便能安穩一輩子,到底是父輩們的萌蔭,寧家兒子又多,若誰都指着那個位置,說不定就連親兄弟都要起隔閡。
寧湛這樣放得開擱得下,讓杜老夫人在心裡又對他高看了一眼。
蕭懷素的心卻是緊了緊,接着便泛上一絲甜蜜的歡喜,寧湛定是爲了離她近些這才願意前往京城的,不然寧家的根基在陝西,要建功立業還不容易,他犯不着千里北上。
杜延玉扯了扯蕭懷素的衣袖,小聲道:“表妹,他定是追着你去的。”
蕭懷素嗔她一眼,“別胡說,寧六哥是爲了公事纔去的,再說二表姐夫不也在九殿下麾下效力,他們到時候能在一起豈不更好?!”雖然是這樣說着,但也知道她的因素佔一大半。
這邊杜老夫人又與寧湛說了幾句話,便聽到他要告辭了。
蕭懷素有心想要與寧湛說話,卻知道不該主動開口失了矜持,便聽得杜延玉笑着問道:“六爺,你那墨猴還有沒有,也尋一隻來送我可好?”說着捂脣笑了起來。
墨猴的珍貴世人皆知,寧湛能逮到一隻幼仔送給蕭懷素已是不易,杜延玉這一說讓他從哪裡再去弄一隻來?
杜老夫人輕咳了一聲,對寧湛道:“你別理她,這瘋丫頭就是眼紅她表妹的東西,回頭我找人給她尋只金絲猴去,看她對着這東西還來勁不?!”
“哎喲,祖母這可使不得!”
杜延玉立馬苦了臉,她是開玩笑的,若是真養只金絲猴在屋裡,別人豈不笑死她了?! Wшw●тт kan●c ○
蕭懷素卻是在一旁開懷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動人,直直地鑽進了寧湛的耳裡,他不由會心一笑,擡眼望去,正與那雙湛然的明眸不期而遇。
明暗不定的光線中,寧湛只能見到她白皙的輪廓,挺俏的下巴,那一張清麗的容顏褪去了青澀與稚嫩,散發着一層濛濛的光暈,粉紅色的脣角微微勾起,正對他含羞一笑。
寧湛只覺得呼吸一滯,耳朵裡嗡嗡震響,那麼一瞬間他似乎聽見了花開花落的聲音,就在他胸懷間,百花齊放!
見得杜延玉焦急的模樣,似乎那隻金絲猴已被牽到了面前一般,蕭懷素不由拉了她的手拍了拍,“好了,三表姐,祖母是逗你玩呢!”
“祖母,”杜延玉癟癟嘴,可憐兮兮地看着杜老夫人,“您也不帶這麼消遣人的,表妹有隻小墨猴可以放在掌中玩耍,我的卻是金絲猴,指不定它都要趴在我腦袋上玩樂了,出去定是會被人給笑死的。”
杜延玉那委屈的模樣看得蕭懷素輕聲一笑,連杜老夫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聽着她們姐妹自如地說笑,寧湛不由深吸了一口氣,淡定地開口道:“若是杜三小姐喜歡小動物,我再讓人爲你尋只袖犬如何?”
袖犬,顧名思義,那就是可以放在袖中的小犬,雖然比墨猴大了些,卻也算是精緻的小寵物了。
杜延玉這才一陣驚喜,趕忙點頭道:“真能尋到麼?那就有勞六爺了。”看來也確實是歡喜的。
“不麻煩!”
寧湛笑着拱了拱手,“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上京去,若是尋到袖犬,便讓人先給三小姐帶去!”
“真是太謝謝你了!”
杜延玉歡喜地撫掌,又揪了蕭懷素的衣袖,激動道:“其實我不喜歡小猴子,有隻小狗更好,竟是袖犬呢,若是我有一隻定把它視若珍寶。”
“好,美得你了!”
蕭懷素笑了笑,這才轉過了目光大着膽子看了寧湛一眼,起初也只是眼風掃過去不敢細看,可此刻再望過去只覺得曾經在記憶中的少年已經足足長大了一圈,挺直的腰背,偉岸的肩膀,眉宇舒展間都是勃勃的英氣,他的五官很是深邃,一雙黑眸若幽潭一般,跳躍着星星點點的光芒,鼻樑高挺,薄脣微微翹起帶着笑意。
蕭懷素是見過袁氏的,只覺得他們母子有五分相似,袁氏是柔美脫俗,而寧湛卻是英武俊朗,濃眉粗黑,眼神堅毅,不是那種一看便讓人覺得親近的面相,但卻越看越有味道,就像一杯醇酒,越品越香濃。
“寧湛,時辰不早了,便不多聊了,等你到了京城記得一定來杜家坐坐!”
杜老夫人看着孫女高興的模樣,只能無奈地搖頭,又對寧湛道:“你可別慣着她們,要不然今後可真是沒完沒了了。”
寧湛只是笑而不答,顯然爲某人再不辭辛勞也是樂意的,千金難搏美人一笑嘛。
蕭懷素也對寧湛點了點頭,“寧六哥,就此別過了,你……多保重!”千言萬語都化作了那深深地一瞥,有訴不盡的衷腸與思念,仿若柔柔的絲線將寧湛纏了又繞。
寧湛點了點頭,側身讓到了一旁,拱手道:“老夫人,兩位小姐一路珍重!”
杜老夫人笑着點了點頭,香桃則放下了簾子,馬車又一次動了起來,帶着軲轆轉動的聲響,穿過了城門而去。
寧湛的目光緊緊追隨着,似乎透過了車壁,看見了那個端坐的少女,那含羞帶怯的目光,那隱隱期盼的眼神,攪得他心內一陣激盪,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喃喃道:“快了,快了!”
蕭懷素強忍住心頭的悸動,這纔沒有回過頭去看上一眼。
別了,西安城!
別了,寧湛!
就像杜老太爺曾經與她說過的一般,今日的分別是爲了明日的相聚,真到了那一天,他們必定不會再分離。
她期待着與他在京城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