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這麼多年的帝王,皇上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地震驚,就算安貴妃背叛了他,他心裡有痛有傷卻依然能夠無情地處置這個背叛他的女人,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兒子竟然想要弒父?
脖頸上的金鍊越收越緊,他只能不斷地掙扎着,口中發出陣陣嗚咽聲,想要側過身看清楚那個膽敢弒君的逆子,卻怎麼也瞧不清。
安貴妃在一旁已經嚇得腿軟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的發生,整個人卻是止不住地顫抖。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幫誰!
或許吳王是對的,只要皇上死了,她才能不死!
這麼多年的情分,沒想到皇上說殺就殺根本沒有半分心軟,這也讓安貴妃有些心寒,再怎麼說她也爲這個男人孕育了一雙兒女,可他竟然狠得下心來……
死吧,只有皇上死了,她的兒子才能登上帝位,才能繼承大統,到時候她就是後宮的第一人,連皇后與太后都要暫避鋒芒!
這樣想着,安貴妃也變得激動興奮了起來,原本的恐懼變成了另一股混雜着奇異想法的動力,竟然由着吳王在一旁絞殺着皇上,自己則將已經死去的劉巖給拖到了一旁去。
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剛纔還是腿軟腳軟,此刻拉動着一個男人的屍體卻也沒有費多少的力氣。
“父皇,要怪就怪您自己!”
吳王眼眶發紅,神情顯出了幾分瘋狂,隻手中用力地攥緊了那條金鍊,“若不是您非要將我發往那樣的封地,我用得着殺您嗎?”
“您的女人那麼多,即使我睡了安貴妃又怎麼樣,難不成您就找不到其他女人?”
“爲了這一點小事您就要這樣對我,在您心裡就壓根沒將我當作是兒子!”
吳王越說越覺得自己是正確的,手上力道加重,皇上已是被勒得翻了白眼,口中冒出了白色的唾沫。
“王爺,再加把勁,他就要死了!”
安貴妃奔了回來,在吳王跟前手舞足蹈,臉上帶着一抹病態的癲狂笑意。
皇上只能半睜着眼睛瞪向眼前的女人,他也沒有想到這個枕邊人是這樣惡毒,從前他是怎麼寵愛於她的,如今他就是怎麼想要殺死她。
回想當初,他當真是瞎了眼!
或許他是真的要死了,這一生無數風光旖旎從眼前晃過,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皇上的心裡發生了一聲聲的吶喊,可奈何他已經動彈不得,只能感覺到胸中一股窒悶的壓迫,腦中白光一晃,似乎整個世界都離他遠去了。
“他死了,他死了!”
安貴妃興奮地拍着手,吳王也鬆了口氣,正待放手,卻不想殿外卻涌進來一隊人馬。
他們穿戴着統一的貼身軟甲,手中持矛持盾,更有一把把鮮亮耀眼的長劍閃着銀色的劍花直直地指向了場中的吳王與安貴妃。
“弒父殺君,你們倆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秦王邁着堅定沉穩的步伐從人羣中慢慢走了出來,待看清楚眼前的場景,不由冷聲一喝,“還不給本王拿下!”
一陣兵器交戈聲響起,吳王片刻便被制服在地,安貴妃一時之間也嚇破了膽,只怔怔地頓在了當場,不知道怎麼今夜皇上與秦王接二連三地造訪,她原本以爲與吳王一起殺了皇上就好,卻不想弒君的場面正被人瞧見,眼下就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九弟,這一定是你佈下的局,是你!”
吳王擡起了頭來,無奈雙臂被人縛住根本動彈不得,只睜着一雙眼睛兇狠地看向秦王,他連皇上都敢殺了,怎麼還會怕區區一個秦王?!
秦王淡淡地掃了一眼吳王,眸中沒有一絲憐憫,又吩咐侍衛尋了太醫來給皇上診治,這才冷冷地對吳王道:“三哥,我再怎麼樣也沒你這般喪心病狂,竟然連父皇都敢殺?!”說罷目光轉向了安貴妃,“這個女人究竟是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們倆人一個王爺,一個貴妃,竟然就敢犯下這樣的謀逆弒君的大罪!”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了今天我終於明白了,九弟,你果真是棋高一招!”
吳王已經反應了過來,今日的一切怎麼會那麼巧,明明是進了鄭貴人寢宮的皇上竟然會又轉進了“永樂宮”,還正好發現了他與安貴妃的姦情?
明明就是有心人的安排和引導!
“三哥,成王敗寇,沒有什麼好說的。”
秦王輕輕一哼,算是迴應了吳王的猜測,吳王這才癲狂一笑,笑得眸中都滲出了絕望的淚水,只搖頭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我苦心經營,原以爲已經將你困在了籠中自顧不暇,卻不知道這正是你的誘敵之策,如今我輸了,心服口服!”
“王爺!”
安貴妃卻是驚叫一聲,幾步欲向秦王奔去,卻被侍衛給攔住了,她卻是哭訴道:“一切都是吳王犯的過,本宮親眼目睹了他弒君的經過,本宮願意出來指認他!”
“你……”
吳王扭過了頭去,面色一瞬間變得鐵青,咬牙道:“賤人,早知道你靠不住,與本王享那魚水之歡時你怎麼不說?若不是你鼓動着本王殺了父皇,本王又如何會做出這等狠厲之事!”
“吳王,明明是你生性兇殘,纔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你還想誣賴本宮?”
安貴妃目光閃爍,立馬梗着脖子強辨,如今殺人的是吳王而不是她,只要有一分生存的可能她都要爭取,相信只要能指認了吳王,秦王或許還能饒她一命。
任憑吳王與安貴妃在一旁狗咬狗,秦王卻是抱胸在一旁冷眼旁觀。
那廂寧湛已經從偏殿退了出來,皇上正在那裡被太醫診治着,他回到秦王身邊,低聲稟報道:“王爺,陛下如今還吊着一口氣,不過太醫說他已是不能視物不能言語,只怕……”微微一頓後才道:“只怕也就是拖着時日罷了。”
“喔?”
秦王微微挑了挑眉,脣角的笑意一閃而沒。
其實這裡的動靜一直在他掌控之中,原本只是想要皇上撞破安貴妃與吳王的姦情,他卻沒有想到吳王竟然會膽敢弒君……
其實他也可以命人提前出現的,只是他緩了一緩,而皇上的近衛也被他料理掉了,所以纔會拖到眼下這般地步纔來救駕。
其實皇上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一位可敬可愛的父親,這位父親的眼裡只有他的皇位,任何與他爭取的人都是他的敵人,即使是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雖說是吳王罔顧倫常喪心病狂,但又不何嘗不是他一手促成的?
“能拖一日是一日。”
秦王默了默,心底卻在飛快地盤算着,雖然吳王弒君是他事先沒有想到的,但如今皇上還吊着一口氣,他卻能夠利用這個機會召了齊王魏王回京,一舉消除他的心頭大患。
“是。”
寧湛點了點頭,又道:“眼下幾位大人都已經聚於勤政殿裡,王爺您是不是要去打個照面?”
“自然是要去的。”
秦王點了點頭,吩咐道:“將吳王與安貴妃打入大牢嚴加看守,在本王沒有審問他們之前,不允許任何人和他們有所接觸!”
“是,王爺!”
寧湛領了這個差使,心裡也是舒了口氣,只要吳王與安貴妃成了階下囚,那他們今日的計劃就已是成功了一半。
夜色已深,可今夜註定了是個不平靜的夜。
皇后可以事不關己增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淑妃不能,她早讓人密切注意着“永樂宮”的動向,得知皇上被吳王暗害陷些丟掉性命時,她雙腿就是一軟,指尖深深地掐進了掌心裡。
“明明……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淑妃面色焦灼地搖了搖頭,眉頭卻是緊緊地擰着,“若是他們兩相爭鬥,應該是兩敗俱傷纔是,怎麼會將皇上也……”說罷沉默不語,陷入了深思。
如今京中就只有兩位成年的皇子,一位是吳王,一位是秦王,十三皇子尚且年幼根本沒有與人對抗的資本,他靠着的只有他的母妃安貴妃。
可眼下安貴妃也牽扯進了弒君一事,那可是不得了的,想要平安脫困的機會微乎其微。
一下就除掉了兩個對手,眼下朝中不就由着秦王坐大嗎?
她絕不能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行,本宮要立馬給齊王寫信。”
淑妃面色一凜,立馬吩咐了宮女拿來筆墨,提筆就寫。
朝中、甚至宗室中雖然不乏有支持齊王的人,可如今遠水解不了近渴,見不到齊王的人,他們怎麼能夠真心歸順?
如今安貴妃與吳王已經那樣了,相信秦王不會放過這一個可以徹底打倒他們的機會,那麼若是他疏於防備,無暇他顧呢?
淑妃想了想,又將自己的揣測與建議寫進了信中。
秦王如今正是前後忙亂之機,朝中大臣也不是盡數服他的,若是想要奪取皇權,就是要在這人心不穩的時候,若真讓秦王料理了左右安頓了人心,到時候哪裡還有他們母子說話的地方?
人心各向,淑妃是想將齊王儘快地召回京城好謀取大權,而秦王卻巴不得齊王能返回京城將他捉個正着,眼下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不到最後一刻也不知道鹿死誰手。
淑妃這廂忙碌着,皇后那邊自然也睡得不踏實,她一聽聞“永樂宮”的變故後便穿衣起了身,即使與皇上夫妻感情淡泊,但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啊,又命紅姑趕忙給“景福宮”送個信,吩咐道:“若是太后她老人家還沒歇着就務必來一趟,人命關天,更何況那人還是皇上!”
“是,娘娘!”
紅姑領命而去,等着皇后匆匆趕到“永樂宮”時,太后也隨後而至。
“這是怎麼了?好好地哀家怎麼聽聞皇上不好了?”
懿德太后拄着柺杖奔進了“永樂宮”,當先便找了皇后來問話,她只能一臉苦笑地回道:“臣妾也是剛剛聽聞這個消息,眼下還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找個明白的出來說話!”
太后重重地拄了拄柺杖,又被英姑扶着在一旁落坐,喝了口熱茶後心中才定了定。
“微臣拜見太后,拜見皇后娘娘!”
寧湛是被秦王刻意給留下的,早知道這裡的動靜最後是瞞不了人的,自然有人要來應付。
“寧湛,怎麼是你?”
太后眉頭一擰,“秦王呢,他在哪裡?”
寧湛總是跟隨在秦王左右的,如今他出現在這裡,太后不免猜測這其中少不了秦王的手筆,不過好歹是自己人要親近幾分,在沒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她總不可能親近偏袒於安貴妃的。
“王爺如今正在面見幾位閣老與朝中大臣。”
寧湛據實以告,又道:“今日這事也發生得突然,卻不想驚動了您老人家……”這纔將吳王與安貴妃私通,不巧被皇上撞破之後竟然想殺人滅口的事情說了出來,末了才道:“王爺也是提前獲悉這個消息,卻還是救駕來遲,如今皇上……”說到這裡緩緩搖了搖頭。
“皇上他……”
這事皇后也大概聽說了,不過在太后跟前自然要有幾分傷悲,她問明瞭皇上的去向,這便先往偏殿裡奔了去,也是賣了秦王一個面子,避過了這其中的種種因由。
但皇后那裡可以掠過,太后卻不能裝糊塗地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寧湛眼角一擡,已是見着太后一直沉着臉色,連手中的佛珠都不撥了,只在那裡嘆了又嘆,接着脣角卻是緩緩升起一抹冷笑來,“好啊,養大了幾個兒子,如今反倒來算計自己的老子,吳王好,秦王也好,當真以爲哀家不知道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嗎?!”
“太后息怒!”
寧湛低垂了目光,單膝跪倒在地。
懿德太后本就是個睿智的老者,秦王也知道瞞不過去,甚至這後宮裡只要有點眼力介的人略一估摸都能知道是個什麼內情,只是有些人選擇沉默依附,有些人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罷了。
之所以留下寧湛,也是因爲蕭懷素的關係,既然是太后收下的義女,這個女婿太后總也要給幾分情面吧。
“發生了這種大事,他若是不給哀家一個交待,哀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太后扶着英姑的手站了起來,只面色沉沉地看了寧湛一眼,“哀家也是顧忌着懷素的,你且將這話回了秦王!”說罷便向偏殿而行,看望皇上去了。
“微臣明白,恭送太后!”
太后這一走,寧湛也算是鬆了口氣,這位老人家真要較汁他還有些不好應付,好在太后也是會變通之人,若是知道皇上如今只是吊着一口氣在了,爲了江山社稷也應該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這一夜忙碌之中寧湛也不忘記使人給蕭懷素捎了個平安的口信,等到天矇矇亮纔回了府中。
蕭懷素亦是一夜未眠,也就是在天剛亮時眯了一會兒,此刻終於見着了歸來的寧湛,心中的大石落下,只迎了上去將他緊緊抱住,“你總算回來了!”話音一落眸中的熱淚便滾了下來。
“我沒事,快別哭了。”
寧湛心疼地爲蕭懷素擦拭着面頰上的淚水,只道:“好在有驚無險,一切算是暫時過去了。”
“王爺呢?”
蕭懷素點了點頭,一手撫着寧湛的臉,一夜未眠他的眼睛熬出了些紅絲,頜下也長出了些許青色的胡茬,微微一碰都有些扎手。
“王爺還在宮裡處理政務,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總要有人主持大局。”
寧湛說完這話脣角一翹,見蕭懷素一臉不明所以的模樣,這纔將宮裡昨夜發生的事情與她說了一遍,末了才笑道:“如今吳王與安貴妃都下了獄,王爺也命人封了吳王府,安家人都被投入了大牢等候發落。”
“安家人?你是指安家姐妹?”
蕭懷素怔了怔,還沒有從吳王弒君的消息中回過神來。
“也不只是她們,她們倆其實也算是吳王府的人,我說的安家人是貴妃老家的那些安氏一族的人,貴妃蒙難,他們自然也逃不脫!”
寧湛冷哼了一聲,又道:“想來這些年在貴妃的庇護下安家人也沒少做什麼缺德事!”
蕭懷素雙手合十道了聲佛,心裡卻是一聲長嘆,“吳王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也是他心性狠辣之故,知道皇上這般,只怕太后她老人家要傷心了……”
“太后還好。”
寧湛緩聲道:“雖然起初她老人家也是不贊同王爺所做,可如今大勢所趨,她也是明白人。”
蕭懷素點了點頭,“這事我心裡也有幾分愧疚,雖則我事前無法預料,但到底……”說罷嘆了一聲,“不管太后如今怎麼看我,我還是應該進宮探望她老人家的。”
“去吧,太后疼你一場,你又是郡主的身份,看看太后,再探探皇上也是應當。”
寧湛點了點頭,笑着撫了撫蕭懷素的額發,“瞧你這一夜都沒睡踏實吧?等着我梳洗換身衣服,咱們再一起進宮!”
“你就不歇歇?”
蕭懷素攥住了寧湛的衣袖,他們夫妻自然都是關心彼此的。
“不了,事情還多,眼下歇不了。”
寧湛搖了搖頭,轉頭卻是吩咐了代兒一句,“去給‘明園’捎個話,想來四哥知道這個消息心裡也能樂上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