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穿程子衣的手下輕喚了一聲。
文天佑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藥品,虎口緊緊摁着瓶沿,他似乎想探尋着什麼,可撥開迷霧,還是一無所有,默了默方纔吩咐道:“拿去先喂他一顆。”
甄氏醫術,他是不懷疑的,只是白若素....值不值信任?
不對!
她一定是有什麼地方誆騙了自己!
文天佑鷹眸乍寒,越是令得他想不通的事,或者人,他都會除掉,以絕後患。
“算你運氣好,是白啓山的女兒!”文天佑自言了一句,他身邊的得力屬下給那探子喂完藥,眼中閃現陰狠道:“大人,您真讓白姑娘徹底消失,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屬下有的是法子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程子衣的男子說話間,做了一個‘割脖子’的手勢。
啪!
一聲巨響在地牢迴盪,程子衣男子臉上瞬間留下一道醒目的巴掌印,整個人腦袋都被打歪了,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放肆!”文天佑也不知哪裡來的怒氣,一向自制力超人,卻不受控制的扇出了這一巴掌。
程子衣男子迅速跪地,誠惶誠恐,低着頭求饒道:“屬下該死,大人饒命吶!”
文天佑陰晴不定,殺人也不需要理由,他這個人最不喜歡與旁人多廢脣舌,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底,無人知曉。
這時,地牢裡響起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地牢地面是巨石所鋪,但凡武學造詣頗深的人走在上面,都很難聽到聲響。
來人抱拳對文天佑恭敬道:“大人,出事了.....”他壓低了聲音,看似非常謹慎,至於到底說了什麼,也唯有文天佑能聽見。
“大人,您看是否要施以援手?”那玄衣男子問道。
文天佑望着暗無天日的地牢,牆壁上掛着的刑具,還沾染了血跡,半晌他面若無波道:“朝廷命官遇害,錦衣衛自然要管!”
通往嶺南與管道銜接的驛站路上,狂奔的馬蹄再度掀起一陣揚起的塵埃。
行人紛紛躲讓,有的看客臉色驚駭,形色匆匆之餘,各自回去稟報自己的‘主子’。
嶺南看似窮山惡水,實則大有‘油頭’可尋,此地的惡霸,鄉紳都是家族盤根錯節,世代繁衍,在白啓山之前來上任的朝廷命官,他們其中有的人還沒趕到任上,就蹊蹺的死在了半道,絕非是巧合。
表面的太平景象怕是很快就要結束了。
不過,真相到底如何?還得進一步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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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素回到府上,先是梳洗了一番,重新換上了女裝。
白靈對白府諸事都很陌生,她還得去說明一二,若素十分清楚她不可能一輩子都管着白家的事。
加之又到了午膳時候,白靈便留了若素在她屋裡用飯。
若素髮現她吃飯的時候有些侷促,怕是不適應青瓷小碗,記得上回去清風寨,寨子裡的碗箸皆是清一色的大碗口。
她眨巴着清澈的水眸,嬌好的容顏雖是清媚了些,可還是難掩幾分稚氣:“母親,您可要多吃些,我還盼着您和爹爹給我添個弟弟呢。”言罷,若素對鍾媽吩咐了一聲:“勞煩鍾媽媽再給母親盛一碗,母親太清瘦了些,不利生養。”
這話本不該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說出口,可若素是神醫之徒,衆人想想也沒覺得哪裡不妥,反倒配合着她說的去做。
白靈抿着脣嬌笑,其實她長的很好看,就是膚色暗沉了一下,想必是在寨中操勞的緣故,只要好生養着,還是可以變白淨的。
“素姐兒這話可莫要說了,要是讓你爹爹聽到了....還不得說我。”白靈腦中又浮現新婚之夜時,白啓山待她的百般柔情,臉色很快就暈紅一片。
鍾媽接過話道:“大小姐說的沒錯,夫人是該多吃,身子骨養好了,才能生個大胖小子,這今後啊還要支應門楣呢!”她笑眯了眼。
白靈手一頓,給鍾媽猛使眼色。
若素知道她的好意:“鍾媽媽的說的是,我也盼着這一天呢。”
白靈越來越感謝若素的懂事乖巧,待到她一離開,便對鍾媽道:“鍾媽,你在素姐兒面前說這些做什麼,她是夫君的掌上明珠,就怕我生了兒子,她在家中的地位也變不了,她都已經把賬本都交到我手上了,你還說這些做什麼!別看素姐兒年紀尚小,她可激靈着呢,要不是信得過我,斷然不會把對牌交到我手上,你糊塗啊你!”
鍾媽覺得自己委屈:“夫人,老奴也是爲了您好,大人已經不止一次提及要給大小姐招婿了,萬一真的招了個上門女婿,這....哪裡還有您的地位。”
白靈搖了搖頭:“鍾媽,你是沒在大戶人家的後院待過,不知道人心是最難得的東西,我能嫁給夫君是我的福氣,素姐兒也是我的福氣。”思緒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的京城,那時候她才幾歲,弟弟還未出生,朱門大戶的勾心鬥角,她不是沒經歷過啊。
若素在屋裡頭研讀了一會醫書,又讓巧雲將從地牢帶出的銀針折成幾段,並對其一一檢查,用不同的毒藥與其中和。
“小姐,夫人給您送了點心過來。”巧菊端了一碟金絲山藥糕放在案桌上。
巧雲多了一句嘴:“小姐,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看那鍾媽就不是個好人。”她氣不過,就直說道。
若素放下手冊,看着面前一碟手工精製的點心,微微笑了笑,她這個繼母是來‘寬慰’她的。
“不得胡說,母親不像她們那些人,鍾媽也是維護主子,這一點倒也沒錯。”白靈比陶氏,褚氏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
“小姐,奴婢....奴婢也氣不過,賬本和對牌咋說給就給了呢!”巧燕有種割肉的感覺,心肝都跟着疼了。
誰掌握着賬本,誰手裡有對牌,誰就是這個家中說了算的人。
這一點,巧雲和巧燕的看法罕見的一致。
若素拿着書依次敲了二人的腦袋:“我私庫裡的東西足夠給你們倆備嫁妝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就算你們家小姐我今後**門戶,也照樣餓不了你們!”她打趣道。
巧燕急了:“奴婢....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她有口難言,還是閉嘴的好,小姐現在的說話‘功力’愈發見長。
巧雲本也擔心若素在府上的日子,白靈剛進門,待小姐還算好,可今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她聽了若素這番話,倒也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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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府。
京城冰雪連天,沒有一日-是見晴的。
喬二爺下了衙,直接去了丁香苑。
屋裡頭燒了地龍,還點燃了火爐,燒的是上等的金絲炭,總之王鳳的屋裡用得一切都是最好的。
她如今又是正經的平妻,吃常用度更是無人敢非議。
“二爺,您回來的真是巧,妾身正要吩咐下人開飯呢,今兒個有件事跟您說。”王鳳挺着大肚,由丫鬟扶着走到臨窗大炕的案几旁坐下。
喬二爺上前扶了她一把:“鳳兒這些日子可千萬別操勞了,孩兒要緊。”他摸了摸王鳳的肚子,笑的卻有些苦澀。
突然憶起,也是這樣的冰雪天,柳姨娘身懷六甲,還給他縫製狐皮的披肩,手上害了凍瘡卻猶是開心。
她一定很喜歡自己的。
否則,豈會這樣無悔無求的待他。
他怎麼能那麼狠心,默認許可了陶氏去傷她,去奪她的孩子?
記得有個同僚家中養了一個從金陵府買過來的美妾,被上峰看上了,第二天便用一頂小嬌悄悄送了過去,就如同送了一副畫卷,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喬二爺當時還很贊同那人做法,女人嘛!尤其是妾室,那都是解悶的玩意兒,誰會真的當回事!
“二爺,您還記得羅姨娘的吧?”王鳳問道,白嫩圓潤的手彈了彈喬二爺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喬二爺狐疑的看着她:“提她作何?隨便找個院子安頓下來便是。”
羅姨娘當年沒少給柳姨娘使絆子,喬二爺單是思及此,就覺得羅姨娘罪不可赦。
可他似乎忘了,這一切都是他間接促使的,要是沒有他對柳姨娘的冷漠,羅氏哪來的膽子針對柳姨娘,她再怎麼卑賤,也是從喬老太太院裡出來的,還給二房生了一男一女。
王鳳不動聲色道:“妾身是想着,她既然瘋了,不如送到田莊裡將養着吧,這萬一留在府上衝撞了誰可不好。”
喬二爺不吭聲,自顧喝了碗羊肉湯,才輕嗯了聲:“嗯,這件事就由你來辦。”
羅姨娘留在喬家,還能勉強活下去,可她一個瘋婦要是被關在田莊裡....怕是早晚喪命,既是送到田莊去,就是得罪了主子的人,那裡的粗使婆子也不會講什麼人情。
更不會白白伺候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得寵的棄婦。
第二天,一個穿着湖綠色妝花素面小襖,梳着婦人髻的消瘦女子被丫鬟領着來到王鳳跟前。
她怔怔的看着王鳳的雍容華貴,最後目光落在她六個月大的肚子上,像是哀嘆了句:“原來到之後,二爺最疼的人會是你。”
最不爭寵,最不會做人曾今也是王鳳。
“羅妹妹,你可想好了?走了可就回不來了。”王鳳顯得有些乏力,說話聲極爲慵懶。
羅姨娘眼眶下凹,自嘲道:“還回來幹什麼?我要不是裝瘋賣傻,怕是早死了,二爺他.....遲早會爲柳慧報仇。”
“人又不是你殺的,你怕什麼?”王鳳又道。
羅姨娘長的還算清秀,進府後,被喬二爺寵了個把月,之後就當成擺設一樣再也沒碰過,喬二爺的情緒只會在柳姨娘身上顯示出來。
這一點,她很清楚,也很嫉恨。
“你不怕麼?”羅姨娘反問,可旋即又覺得自己很可笑:“也對,你孃家富可敵國,現在又有孩子傍身,二爺不會捨棄你的。”
王鳳手裡抱着素面手爐,不以爲意道:“棄了又如何?我王鳳這輩子不爲任何人而活!哎....倒是可惜了,柳慧走了,陶琴萱被關了,你也要走,今後還有誰陪我演戲?”
她似乎在後院悠哉的不亦樂乎,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戲。
羅姨娘抿了抿脣,抱着一個蘭花色粗棉布包裹:“會有新人進來的,不然,二爺纔是最後會瘋的那個人。”
衆丫鬟婆子面面相覷,沒有聽懂羅姨娘的意思,只有王鳳明白,揮了揮手讓婆子送羅姨娘去田莊:“你走吧,走了也好,你那地兒是該騰出來給新人了。”
羅姨娘走在佈滿積雪的小徑上,回望了一眼喬府莫大的景園,一切都沒變,還是她剛進門時的樣子,只是人卻早已花顏老去。
物是人非,舊人不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