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燈火通明。
文天佑已連續七日歇在了六科值房。
文大將軍育有兩子,其庶子文天漠月前戰死沙場,文家的香火延續如今都寄託在了世子爺身上。
喬若素難產而死更加劇了喬若婉一心要爲文天佑謀個孩子的心思。
她當然不願意文天佑納了世家女子爲妾,於是就盼着這一天,他能回府,起碼他只要回來,還是有機會的。
碧玉捧着香爐,把香灰倒在了院落中茶花盆景裡,據說香灰最能養花了。
她回來時,看見喬若婉對着銅鏡發呆,已是月上中梢,她卻換了一身嶄新的淡藍色的纏枝紋褙子和湖色挑線裙子,精緻的臉上塗了一層胭脂水粉,用以遮去因心思過重留下的斑痕。
“夫人,時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世子爺估摸着是不會回來了。”碧玉似乎也有些失落,她將香爐放在案桌上,召喚小丫頭端了熱水進屋。
喬若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神情悲涼,她也曾今貌美如仙的,也曾有人爲她寢食難安,發誓非卿不娶的。
她嘆了口氣,陰聲道:”今日是那人的縫七,他當然會回來。”
是喬若素的縫七!
碧玉抿了抿脣:“喬姨娘都死了兩月有餘了,世子爺他怎麼還惦記着!夫人,您看要不要和大將軍說說?”
喬若婉擡眸,眼中雖是佈滿疲倦,卻也是尤爲狠厲:“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這個世子夫人連自己的夫君都留不住麼!”
這時,被派去守在垂花門的小丫頭進來彙報道:“夫人,世子爺他回來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這一刻,喬若婉的心緒複雜,既欣喜,卻也失落。
他是爲了那人回來的,就算她已經死了。
文天佑跳下馬,身形矯健如鬆,繮繩拋給小廝之後,他徑直去了書房。
兩個月零十七日了,她就那樣走了,帶着他們的孩兒一道走了。
這個人在他的生命裡就如曼珠沙華,彼岸之花,可望卻不可及。
又或者就算他與她最親密無間時,她的心也不他身上。
她來了又走,他都來不及跟她說說心裡話。
“世子爺......夫人讓奴婢送了夜宵過來,您趁熱吃了吧。”碧玉怯生生的拎着攢盒走進書房,連看都不敢看文天佑一眼。
她只是盯着地上的那雙皁色的鞋,心跳如鹿。
文天佑闔眸,微皺的眉頭彷彿刀斧刻意劃刻而成,帶着與生俱來的英氣和魄力。
碧玉覺得,若是被這樣的男子看上一眼,也是幸運的。
書房裡安靜的落髮可聞,唯有沙漏的聲音稀稀疏疏,半晌,低沉中帶着一種爆破道:“滾出去!”
碧玉被嚇了一跳,手都開始發抖了,她顫了顫連忙退了出來,等回到喬若婉屋裡覆命時,迎來的是一劑巴掌:“沒用的東西!這張臉長在你身上真是白費!”
喬若婉再一次心緒複雜,文天佑拒絕碧玉,她既失望,卻又歡喜。
她覺得快被這個男人給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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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若素是在一陣嘈雜聲中醒來的,還伴隨着臉頰被人掐痛的觸覺。
王姨娘似乎很擅長叫人起牀。
迷迷糊糊中,只聞她紅塵一般的聲音碎碎念道:“素姐兒,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不快起來,小心女先生賞你戒尺!”
若素那叫一個難爲情,她可從來都不是一個賴牀的人,自從重生在白家小姐身上,賴牀卻成了她的專屬,估計這會子整個喬府上下都知道她這個習性了。
她這纔想起來今日是要進學的。
正好坐起身,卻被王姨娘拉住胳膊肘,下一刻人就穩穩當當的被拎了起來,她嚴重懷疑自己打算抱住王姨娘這隻大腿到底做沒做錯。
“姨娘,我自己來就行。”
王姨娘笑的極爲的慈祥的看着若素,精緻的小臉粉雕玉琢,臉蛋雖不胖,卻是嫩的能掐出水來,叫人沒法不憐愛,她彷彿已經開始幻聽到若素叫她‘義母’的場景。
“今個兒是你來府上頭一次見女先生,姨娘我給你備了幾份薄禮,待會你提着去孝敬她,這以後啊,她也不會動不動就罰你。”她捏了捏若素軟的不像話的小手,又道:“我看你這小模樣,也不像是會寫字的人,要是女先生欺負你,儘管來找我,你南直隸的大表哥手下有的是刺客......”
趙媽媽連忙咳了幾聲,打斷了王姨娘的話。
若素此刻已經徹底清醒,想來王姨娘口中的大表哥就是她的親侄兒,王家如今真正的掌舵人。
不過王姨娘這個想法也太簡單粗暴,若素不由得想起當年王姨娘整治陶氏兄長一事,陶家敗落,陶家子弟卻早就習慣了紙醉金迷的生活,哪裡受得了沒銀子的苦楚。
有一日,王姨娘在城隍廟偶遇陶岑慶佔着喬家的勢力,肆意欺壓商販,她看不下去就直接命從王家帶來的護院把陶岑慶暴打了一頓。
陶氏因此更加氣恨王姨娘,可喬二爺都揮揮手錶示不追去,她也沒有法子,只得忍氣吞聲。
“你南直隸的大表哥手下有的是刺客.....”若素回味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
大表哥都稱呼上了!
王姨娘拉親戚的本事一點也沒落下。
若素笑了笑,知道她待自己也是好意,遂道:“多謝姨娘照拂,若素知道的。”這算是默認了兩人‘和睦’的關係了。
當若素以爲王姨娘要打道回府了,卻不想她壓根就沒有離開的意思,轉身就吩咐身後的丫鬟把東西呈上來:“素姐兒長的嬌豔,穿的太平常也未免浪費了這一副好顏色。”
丫鬟們端着托盤魚貫而入,這場景若素似曾相識。
上輩子她及笄那會,喬家根本就沒什麼人在意,倒是王姨娘十分隆重的給她備了不少衣物首飾。
思及此,她鼻頭一酸,看着蜀錦杭綢的衣裳和鎏金碧玉的首飾,笑的孩子氣十足:“姨娘,你可真有錢。”她打趣道。
王姨娘最喜旁人賞識她無邊的財富,又是一陣眉歡眼笑:“我又沒有孩子,不疼你疼誰!”
若素凌亂了:“.....多謝姨娘。”這近乎也套的太沒有道理。
一番梳洗完畢,若素覺得整個人都有點沉,金燦燦的鐲子累的她擡臂都有些乏力,怎奈喬姨娘熱情過度,她也不好推辭,只能等到去了前院課堂,纔將金飾盡數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