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全眼裡有些慌亂,凌依和程氏明顯是有備而來的,他現在處於下風,想到此處,心中不禁惱怒鄒氏,若不是後者失勢,他也不至於現在這麼狼狽了。
凌依讓織扇端了張凳子給程氏坐,一面笑道:“程媽媽,看來我們得等一等了,鄒管事一時半會恐怕還想不明白。”
程氏知她故意這麼一說,卻還是配合道:“有什麼不明白的?”
凌依呵呵一笑:“當然是不明白自己的地位,說白了,鄒家與凌家的關係,也只是一個小妾罷了,只不過有人卻好像把這層關係當成了登天梯,這種錯覺,也不知是哪兒來的。”
鄒全瞠目而視,怒道:“大小姐何必將話說的這麼難聽,妹雖然是你們鄒家的妾,可這麼多年,她並無怨言,更是養育你長大,你不懷感恩之心也就罷了,還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你可還有良知?”
他企圖轉移話題,話說的嚴重,似乎對鄒氏而言,凌家真的是萬惡之際。
凌依忍不住噴笑,“鄒管事還真是敢說,姨太太作爲一個妾,享受的卻是主母的待遇,這放在別的地方,哪兒有這麼好的事?
你們不心存感激也就罷了,竟然還污衊我們待她不好,這顛倒黑白的本事,還真是讓我佩服啊。”
“你”鄒全猛吸了幾口氣,又笑又怒,“好,我沒你厲害,凌大小姐伶牙俐齒,我嘴拙,既然你口口聲聲說這不是我該管的事,那這件事,就由淩小姐出面處理吧。”
他打算放開手,乾脆讓凌依自己處理。
這些樑國人也不是吃素的,要找茬的話,甚至他都勸說不了,凌依不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這並不代表她真有本事,到時候解決不了,還不是得哭着找自己。
雲老闆與他共事多年,一眼就看出後者心裡的打算。如此一來,就越發要將事情鬧大了。
他臉色一橫,怒瞪着凌依道:“想不到你們北秦就是這麼做生意的,我們雖是樑國,也是慕名而來。可沒想到你們東家竟然如此做事,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這以後還與不與你們合作,看來真要好好考慮考慮了。”
“我們怎麼做事了?”凌依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樣。
雲老闆氣的跺腳,“非要我指明瞭是不是?出爾反爾,明明說好的,卻還要變三變四,我不管,多少年來都是這個價格,你們若是還要做生意。就別想讓我加價。”
凌依像是聽到什麼最好笑的笑話,笑的花枝亂顫,“雲老闆說的可是極對,既然知道往年都是這個價,那也該知道這八年來,你都少了多少。
去年一個包子要一個銅板,可今年你去買,誰一個銅板賣給你?
雲老闆是生意人,也該知道商賈都是無利不做,你這麼低廉的價買我們的東西。誰會賣給你?
若不是左僉都御史確實是北秦人,我倒是要以爲,鄒家和你是一家了。”
“我不管,我可是樑國商賈大家。淩小姐若是執意如此,那樑國和北秦的生意也不用做了,從此以後,樑國拒絕北秦的所有貨物。
淩小姐可要考慮清楚後果,你們北秦的茶葉,可都是從樑國買的。還有馬匹,甚至是鐵器。
這些東西對北秦的重要性,淩小姐若是不清楚,我告訴你,少了鐵器馬匹,你們北秦還能在其他國家的虎視眈眈中安然倖存?”
鄒全根本來不及制止,眼睜睜看着雲老闆將這不過腦子的話說出口,臉色已經黑成鍋底。
雲老闆還不自知,以爲凌依的沉默是被他的話嚇到了。
凌依先是沉默,旋即才恍然道:“原來雲老闆身份如此高貴,竟然都能決定北秦與樑國的關係了。
京差大哥,剛纔雲老闆的話你可聽清楚了吧,煩請迅速讓京兆尹大人送奏本進宮,請求皇上修國書去樑國,就說這裡有人已經替樑國皇帝決定國家政事了。”
雲老闆剛纔的得意瞬間消失殆盡,聲音顫抖道:“你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
“雲老闆還真是健忘,不過沒關係,剛纔你的話,這裡的人可都聽見了,到時候都可以作證。
想不到雲老闆竟然還和樑國皇帝平起平坐,小女子眼拙,剛纔多有得罪,還望莫怪啊。”凌依一邊笑,一邊給他福禮,煞有介事的道歉。
雲老闆頭皮陣陣發麻,他根本沒考慮到自己說的話會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若是真讓北秦皇帝送國書回去,那樑國還有他的立足之地?只怕回去就要人頭落地了。
他嚥了咽口水,目光看向鄒全。
鄒全氣的已經哭笑不得了,心裡不停的罵,這個雲老闆還真是豬腦子,讓他耍賴找茬,可沒讓他信口雌黃啊。
雲老闆見鄒全根本沒有要管自己的意思,心裡知道他是想明哲保身。
但這個攤子自己又怎麼善後呢,他既不願意多給錢,又不知如何是好,當即就輕咳兩聲道:“鄒管事,看在我們三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酒的份上,你也幫我勸勸淩小姐啊。”
鄒全倏地瞪向他,眼神道:“你敢威脅我?”
雲老闆回瞪回去,“我們可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得不到好,你也休想獨善其身。”
鄒全咬着牙,雲老闆確實知道他很多秘密,並且他也知道後者的諸多秘密,正如雲老闆所說,兩人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怕雲老闆被惹急了又說出什麼錯話,他不得不站出來,笑着調和道:“大小姐,雲老闆不是這個意思,他不過是個商賈之人,哪懂什麼國家大事,腦子糊塗胡說八道呢,大小姐別見笑。”
凌依絲毫不吃這套,她今日就是要盡全力讓鄒全丟盡顏面吃盡虧,並且將鄒凌兩家分開,讓別人知道,鄒家與凌家,關係並不那麼牢不可破。
“鄒管事還真是重情重義,這種情況下還要幫樑國說話,看來你對樑國,還真是用情不淺啊。”
鄒全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大小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對北秦忠誠不已,你一再將我與樑國牽扯上,到底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想污衊我們鄒家有通敵叛國之罪?平白無故誣陷朝廷要員,你可知道是什麼罪?”
凌依又是惶恐又是無辜,“鄒管事說什麼呢,從頭到尾,我何時說過你們鄒家有通敵叛國之罪了?我不過就說你與雲老闆關係好而已,通敵叛國的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都沒想到那層關係去,你是如何想到的,莫非心裡真存了這種意思?”
“混賬”鄒全終於忍不住罵道:“我念你是孩子,童言無忌,我不與你計較。
可說話要負責,不能什麼話都說,你這樣陷我們鄒家於不義,不念舊情,你們凌家,就是這樣爲人處世的?
我今日算是見識了,什麼百年大族,根本就是屁話,皇上隆恩浩蕩,照顧你們凌家,可你若是仗着皇上的寵愛就如此耀武揚威,那麼我們只能在皇上面前,請他評評理了。”
他以爲這樣說,凌依一定會害怕,可後者卻絲毫沒放在心上,反而笑道:“去就去,這件事,就算是說到皇上面前,相信以皇上的聖明裁斷,孰是孰非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私自給樑國人如此優惠的價格,目的何在?
你不幫自己國家的人卻幫別國人說話,又有什麼用意?
到皇上面前,真相可都出來了,鄒管事能有這樣的覺悟,極好,那走吧,現在就進宮?”
鄒全腳如同釘在甲板上似的,一動不動,如今,他真的無話可說了,若是讓凌依再說下去,事情只會越發不好收拾。
想到這裡,他立馬改變政策,轉頭對雲老闆道:“雲老闆,這件事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事先稟報東家,就給了你這個價,我給你賠不是,這個後果,也由我來負責。
除了雲老闆給的錢,剩餘的部分,我補齊。”
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凌依說的。
凌依接過織扇遞過來的算盤,打的啪啪作響,一面喃喃道:“按照正常價格,一把樂器十兩銀子,高出一成,那就是十兩一錢,三千把,總共是三萬零三百兩。”
鄒全腮幫子顫抖,眼角跳的厲害,兩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他心疼的要命,可事到如今有什麼辦法,他只能乖乖給錢,否則凌依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還請程媽媽通融通融,讓我回去湊齊了,再全數送去凌府。”鄒全聲音冷冷的道。
程氏心中暗贊凌依厲害,面上淡淡:“我們凌府也不是蠻不講理,你湊齊了送去八音國賬房就是,時間不急。”
鄒全嘴角再抽搐的合不攏,聽上去,凌府像是給了他極大的優待似的,他只能拱手謝道:“多謝程媽媽,今日之內,我一定湊齊兩萬兩。”
凌依笑吟吟的道:“那鄒管事就先去忙吧,剩下這些貨,我派人看着就是,不勞煩你了。”
鄒全胸脯起伏不定,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看上去受了不少氣。
凌依可不管這些,看着鄒全遠去的背影,輕聲笑道:“你以爲這樣就完了?我們的賬,還沒算完呢。”。